茂乡侯府的宅子在京城边上,论地脚比不得平南侯府和潞国公府这些开国勋爵,但正因地处略偏僻,地方却宽敞,宅院之大,在京城中可谓首屈一指。且这些年德妃得宠,茂乡侯府也就修缮得越发华贵富丽了。
顾嫣然跟周三太太坐着同一辆马车,驶进了茂乡侯府的侧门。这里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足够马车直达二门,不过今日来的客人太多,故而马车也走得极为缓慢。周三太太从车帘缝里往外看了看,叹道:“怪道都说茂乡侯府富贵逼人,这大冬日的没有鲜花,竟然就拿绢花扎满了……”
的确,为了今日陆太夫人的寿辰,茂乡侯府可谓是铺陈备至。如今已近腊月,除了腊梅之外别无花树可以欣赏,庭院之中除了松柏翠竹之外也大多都是枯枝。然而此时这些枯枝上,居然遍布绿叶娇花,远看仿佛忽然由冬返春,其实却是无数绢制的绿叶鲜花,扎在枝头。单这一项,怕不就得成千的银子。
顾嫣然从帘缝里瞧着那些绢花,忽然灵机一动——绸缎铺子里那些积压的缎子,有些是单色暗纹的,何不也扎成绢花,还能跟着那些香粉一起销到乡下去。
自从牙白提了那个主意,顾嫣然第二日就叫来了脂粉铺子的小成掌柜商议。如今铺子里只有积压的香粉和一些原料,账上又没有什么银钱周转,连原来的掌柜和账房也跑了,铺子几乎都要维持不下去,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小伙计,故而小成掌柜听了牙白的提议,立刻表示赞同——与其不死不活地开着门,还不如先想办法把积压的东西销出去换了银钱来周转。
要说铺子里全是年轻伙计,也有好处。年轻人干劲儿足,眼看着管事的都走了,自然也有灰心丧气想离开的,可也很有几个反而起了好胜之心,就不信没了张屠夫还吃带毛猪,在小成掌柜带领之下个个干劲十足,没几日就先制出了一批鸭蛋粉。于是铺子里只留一两个人维持,其余伙计有的干脆挑上担子,自己去乡下叫卖了;有的则去找那些行脚商贩,将鸭蛋粉往外贩卖,居然也干得有声有色。仓库里那批积压的桂花香粉,这些日子已经销出了两成。再过几日,趁着年前这段日子,将滞货销出一半去看来是不成问题的。
脂粉铺子那边有了门路,绸缎铺子自然也不甘落人后,这些日子也在想主意呢。只是若要做绢花,铺子里的伙计是不成的,还要另请专门做绢花的人来才行。
顾嫣然心里琢磨着,便有些出神。周三太太看她这样子,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便道:“今日是陆太夫人寿辰,既然给咱们三房都送了帖子,便不会有什么事,你只管安心。若不放心,一路都跟着我,不要落单就是。”
顾嫣然醒过神来,明白周三太太是误会了。孟节弹劾过茂乡侯府,茂乡侯府哪里能当真不计较?周三太太是以为她怕自己因此而被茂乡侯府伺机报复。当下并不说破,只笑着点头:“谢谢三婶娘。”
周三太太看她这些日子略瘦了些,不禁就有些怜惜,看看这马车一时半时的还到不了二门,身边又都是两人的心月复丫鬟,便向顾嫣然倾了倾身,低声道:“那谢姨娘的事儿——你受委屈了。”
顾嫣然怔了一下,知道周三太太又误会了,便低头道:“婶娘,我无事的。”周三太太是当真关切她和周鸿。别看说的是一样的话,但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幸灾乐祸,人都不是傻子,是分辨得出来的。
“鸿哥儿的事——”周三太太沉吟了一下,把声音放得更柔和低沉了些,“你大约也知道一点的。他的姨娘姓齐,是老侯爷旧友家的女儿,当初也是父兄一起死在边关,只剩了她一个女儿家和她娘两人,没奈何来投奔了咱们府上。”
这个顾嫣然还真是不知道,不由得抬头看着周三太太。周三太太轻声道:“那时候我还没进门呢,也是后来听说的。齐家老爷父子均在军中参赞,可齐家大爷却失了踪,都说他是投靠了羯奴,虽然没有实证,可齐家……”
有了这个嫌疑,齐家自然倒了楣。若是家中还有男丁,说不得还能奔走为父兄诉冤,可齐家却偏偏只剩了两个女眷。齐太太生性柔弱,一听这噩耗便病倒了。偏家里被官衙以搜查证据为名抢劫一空,两人没了办法,齐姨娘便带了母亲来投奔周府。
“齐太太身子弱,一病下就再没起来。听说是过世之前,将女儿许给了你二叔做妾,也是求个庇护的意思。”周三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齐家大爷再也不曾出现,齐家那罪名最后虽未坐实,可也跟坐实差不多了。”
顾嫣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周三太太又道:“那会儿你二婶娘也刚刚嫁过来,遇了这事儿,心里难免不乐意。齐姨娘那性情随了她母亲,也是个柔弱的,日子就难免过得不顺心,身子也越发弱了,等生下鸿哥儿,没多久就去了。
周三太太说到这里,不觉有几分忿忿:“都说是鸿哥儿克母,所以才把他打小儿就送到了庄子上去。其实是他姨娘自己身子弱,又终日郁郁——父母兄长都那么去了,换了谁心里也要郁郁——所以才去了,哪里关鸿哥儿的事呢!”
说周鸿克母,把他送到庄子上,恐怕这事儿侯夫人没少在里头掀风浪。顾嫣然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二婶娘不愿意,当初何必要让齐姨娘进门呢?寻个妥当人家将她嫁了,不也是一样?”总不会也是先有了身孕吧?
周三太太便有几分尴尬:“那个——那个是太夫人的意思。”太夫人赵氏,对侯夫人这个媳妇看不大顺眼,主要是嫌平南侯对妻子太过宠爱,因此颇热衷于给儿子房里放人。这其中奥妙,有婆婆的人家,十家之中少说也有八-九家能体会得到。
顾嫣然却觉得不大对劲儿。侯夫人出身昌平侯府,论身份并不逊于平南侯,又是新婚,哪里能容忍刚进门就被塞个姨娘呢?齐家说是有罪,可罪名并未坐实,齐姨娘是没有娘家可倚靠了,可也并没有签卖身契,还算得是良妾。这样的姨娘,跟家里的丫鬟抬举上来的又自不同。依着平南侯对妻子这样爱重,该也不会抬这么个人进门的。
若说是庇护旧友之女——顾嫣然悄悄瞥了一下周三太太——赵氏太夫人为何不拿庶子来做个人情呢?若让齐氏嫁了周三老爷为正妻,岂不是说到外头名声更好听?周三老爷是庶出,赵氏太夫人怕是绝不会考虑他的前程的,只看周三太太就知道,一个六品太医之女,在京城里又算得什么呢?
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只不过是赵氏太夫人借机给儿媳添堵?顾嫣然正琢磨着,周三太太又续道:“因着这个,鸿哥儿打小在家里就不得人意儿。不说别的,单看小山居那里,你大约也该知道了。就是身边用的人,除了一个知暖是从庄子上带上来的,还不晓得怎么伺候人,别的都不成。本来齐姨娘有个陪嫁丫鬟叫绣鸾的,对鸿哥儿照顾得十分精心,后来也说是她属相冲撞了润姐儿,被打发走了。”
顾嫣然不由得咬住了嘴唇。周鸿小小年纪,身边连个忠心的下人都没有,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相比之下,顾老太太那点儿重男轻女的念头,还有白姨娘的张狂,真都不算什么了。
周三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谢姨娘——婶娘知道你心里必定委屈,唉,若是换了婶娘,自然也是心中不快。可那会子,鸿哥儿还在西北——你定然也知道他是怎么去的西北——也难得有个人照顾着,他又不知道家里给他定了亲,做出这事儿来固然不好,可——不是婶娘说一句向着他的话,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定亲……”就连她也以为侯夫人是打算拖着不给周鸿说亲事了。
“这事儿是你委屈,鸿哥儿不是个心硬的人。婶娘听说,你们如今还不错?”
顾嫣然脸上稍稍有点热,低下头去:“是。”
“那就好那就好!”周三太太欣慰极了,“婶娘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鸿哥儿也知道你委屈,你就该更做出贤惠大度的样子来,让他觉得是欠你的。万不可与他争吵,若是闹翻了,你就是有委屈,也变成没委屈了。”
这当真是掏心窝子的话,顾嫣然不觉也拉住了周三太太的手:“我听婶娘的。”
“就知道你懂事。婶娘哪,就盼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等你及了笄圆了房,生儿育女……”
“婶娘——”顾嫣然觉得耳朵都热起来了。幸好马车这会儿已经到了二门,茂乡侯府在二门伺候的婆子已经带着轿子过来,请客人下车换轿了。
女眷们被轿子抬到了园子里。茂乡侯府的富贵逼人,在后园这里更其明显。平南侯府里有一处琉璃堂,在京城里已颇有名气,没想到茂乡侯府索性在后园里建了一整条琉璃游廊,四周都是腊梅和梅花,中间间以翠竹。此时腊梅开得正好,一树树如金箔打成的一般,再点缀以早开的几朵红梅,和苍翠的松竹,人站在游廊里透过大块的琉璃窗看出去,实在惬意。
游廊里并无炭盆,但廊柱均是白铜打成,模上去触手生温,想必地下修了地龙,这廊柱中空,热气上引,故而整个游廊里都十分温暖。若是等冬日里下了雪,在这游廊之中温酒赏梅赏雪,定是风雅无比。
游廊之后便是今日开寿宴的厅堂,里头已然坐了不少人,周三太太在京城中日久,小声替顾嫣然指点认识,勋贵人家的女眷不说,若是官宦人家的,至少也是四品官员的妻女。
陆太夫人高踞上座,身穿宝蓝色织银线团花牡丹的褂子,下头浅黄色马面裙,头上戴了赤金捧珠凤钗,那钗头上的珠子有龙眼大小,颜色粉红润泽,价值不菲。
不过她可不如潞国公府陈太夫人精神好,人虽保养得不错,看起来面皮白皙显得年轻,但少些血色,说起话来更不如陈太夫人般中气十足,倒是一脸隐隐的傲色,与人说话时听起来客气,其实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也是,她的女儿如今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又有子有宠,保不住将来就是个太后,如此说来,陆太夫人也的确有些资本傲气。
顾嫣然跟着侯夫人上前向陆太夫人行礼。侯夫人送的寿礼是一块羊脂白玉碾的观音像,有一尺高,十分传神。陆太夫人才叫丫鬟接了,旁边便有人笑道:“呀,我瞧着这观音,怎么有些像老祖宗呢。”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落到那说话人身上,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量高挑,穿着杏红色缠枝莲花褙子,头上一枝莲花头翡翠钗绿得如同一汪水,眉目如画地站在那里,笑语盈盈。她旁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眼间与这少女有几分相似,却平淡了许多,穿着枣红色团花袄子,眉眼之间也有几分傲气,看起来是母女二人。
周三太太就低声对顾嫣然道:“那是陆二太太和陆家大姑娘,单名一个盈字的。”
原来就是陆镇的妻女。顾嫣然就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陆二太太其实生得不错,打扮得也十分富贵,但因有青春逼人的女儿在旁,倒显得淡了。不过,比起在陆太夫人另一边的茂乡侯夫人来,她便要胜出一筹。
茂乡侯夫人的长相委实不大好叫人恭维。若说丑倒也不是,眉眼却也端正,只差在生了一张方脸,顿时就把八分姿色减到了只有六分,瞧着没来由地就叫人不喜。大约茂乡侯夫人自己也知道这缺点,就觉得别人都在议论她,因此总是端着一副严肃的神色,更教人没法亲近了。
“别说,大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是,这观音当真跟太夫人有几分相像呢。”旁边顿时就有人捧起场来。这观音低眉垂目,陆太夫人眼皮也是下垂的,与人说话时往往不抬起来,若说这一点,倒当真与这观音像有些相似。今日来的人大都是巴结茂乡侯府的,自然一迭连声地只说好话,捧得陆太夫人也露了笑容,道:“盈儿这孩子,就是爱说话哄我开心。”
旁边便又有人凑趣笑道:“这是大姑娘一片孝心呢。”
茂乡侯的爵位虽然是长房承了,但京城中无人不知,茂乡侯是个没出息的,只爱与美妾们厮混,如今在朝里只得个闲散职位。连同茂乡侯世子,也一样是个纨绔。倒是二房的陆镇,既有功劳,又有孝顺的好名声,还得皇帝青眼,显然前途无量,故而在这茂乡侯府里,二房的地位并不逊于大房,甚至还有青出于蓝的意思。如今二房的陆盈说了这句话,下头顺着奉承的人自然少不了。
陆太夫人十分高兴,当即叫人把这观音像小心翼翼请了佛堂里去,对下头顾嫣然和周三太太送上的礼物便淡淡的了,倒是仔细看了一眼顾嫣然:“这就是周二少女乃女乃?”
周鸿如今也是京城新贵了。立下那样的大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上甚至为了他成亲好看,将他岳父的官也升了。此刻陆太夫人这样一问,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顾嫣然身上,便有人笑道:“当真是年轻。”
这话究竟是称赞还是讽刺,其中的意思只有说话的人自己知道。倒是陆二太太笑道:“听说周二少女乃女乃是孟祭酒的外孙女,果然是书香人家的气派呢。”
周二少女乃女乃姓顾,可陆二太太不提顾家,偏提孟家,当即就有人在底下小声道:“可惜顾家没什么门楣。”且还有几声轻轻的嗤笑。
顾嫣然对陆二太太笑笑:“夫人过奖了,我也听说过郑家老太爷当年独力劈虎的威名呢。”
孟素蓉虽然离开京城十几年了,但十几年前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事她知道得可不少。陆二太太娘家姓郑,父亲倒是清贵翰林,可祖父不过是个猎户罢了。她暗指顾家家世拿不出手,可她郑家还不是一样,往上数三代,谁又强过谁。
陆二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陆盈转头打量了一下顾嫣然,抿嘴一笑:“听说晋王府孟侧妃书画俱佳,周二少女乃女乃是孟侧妃的表妹,想必也极有造诣。今日腊梅开得好,少不得大家要动动诗兴画兴,周二少女乃女乃可要不吝赐教啊。”
在座的姑娘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颇有些以才女自居,此时听了这话,都有些跃跃欲试。陆盈含笑看着顾嫣然:“周二少女乃女乃意下如何?”
顾嫣然欠了欠身:“这些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的雅趣,我只怕不合宜了。”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极少有再讲诗讲画的了,每日里单是管家理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个闲情逸致?
陆盈也被这理由噎了一下。顾嫣然年纪比她还小呢,可已经嫁了人就不能再跟闺阁少女们厮混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纵然她想说顾嫣然这是怯战,却也说不出口。因这是习俗所默认的,姑娘们可以做诗会文会,可家中主妇却以理家为本,若成了亲还到处去参加什么诗会,抖落自己的文才,只会被人视为不安于室,不务正业。陆盈总不能逼着别人去认这名声。
陆二太太对顾嫣然冷冷地盯了一眼。丈夫被孟节弹劾,她心里自然是不满的,本拟当面给顾嫣然一个难堪,让她吃点教训也就是了,谁知道这小媳妇儿年纪轻轻的,口舌倒利害,胆子也大,倒弄得陆盈有些下不来台了。
平南侯夫人心里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怒。喜是喜顾嫣然不知轻重得罪陆家,想来周鸿在外头也要吃亏的;怒则怒长房也是周家人,万一陆家将二房也恨上了可如何是好?当即开口道:“二少女乃女乃,陆大姑娘既有这兴致,你去奉陪一二也可。”
不管怎样她也是婶娘,顾嫣然不能在外人面前反驳,便低了低头表示默认,目光却在厅中寻找孟素蓉。一会儿随便谁爱去作诗作画的,她得去找母亲说说话。
平南侯夫人能说会道,这会儿将这事掀了过去,便妙语如珠地奉承起陆太夫人来。她委实是个会说话的,明明都是奉承,却教人听不出半点刻意来。跟陆太夫人说着话,还不忘了带上茂乡侯夫人和陆二太太,真是八面玲珑,四座生春。
有平南侯夫人在前,顾嫣然和周三太太乐得不用说话。两人悄悄走开了,周三太太才低声道:“今日仔细些。”得罪了主人家,难说她们会下什么绊子。
顾嫣然点点头。她也不想惹事,但陆二太太说到顾家人头上,她若由人欺了去,那可真是不孝了。周三太太也明白,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做得都对。”哪有让人踩到头上的道理!
顾嫣然冲她一笑,忽然看见窗户边上有一对母女,居然是她认识的人——甄太太和甄真!
这两人不是应该在沔阳吗?几时回了京城?顾嫣然心里想着,就仔细看了两眼。只见甄氏母女还是穿得红艳艳的,可那股子精神头却比不得在沔阳时了。尤其是甄太太,虽然衣饰华丽,却掩不住眉眼间一股子焦躁灰败的意思,倒是甄真还昂着个头,像只小斗鸡似的。
忽然从外头走进个女孩儿来,年纪十四五岁,身穿湖水色小袄和百花不落地的裙子,华丽得如同一只小孔雀,身边环绕了两三个同龄的女孩儿,都是面带奉承之色。
这女孩儿一进来,甄太太就推了推甄真,甄真便颇有些不情愿地起来,也陪着笑加入了进去,显然是去讨好那女孩儿的。
“那是茂乡侯的嫡女,陆宛。”周三太太见顾嫣然注意,便随口说了一句。
是茂乡侯的女儿?难怪这样的前呼后拥。顾嫣然想起甄家跟茂乡侯府仿佛还是亲戚,难怪心高气傲的甄真也得上前讨好。只是,这母女两个怎么会在京城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拖延症已经没救了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