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日,一大早林如海就去站班,袖子里装着折子,两手汗津津盼着皇上到来。♀搭眼扫视了一下站在前面的几位,果然见他们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确定黛玉的猜测有几分准头。南安王爷自两年前回来便在府里荣养,不再上朝,今日却也来了,见到林如海还冷哼一声,好像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等到宦官高喊“皇上驾到”的时候,林如海长舒一口气,随着口号三跪九叩。包括南安王爷在内的有些人瞬间变了脸色,眼睛里透出绝望,本来的计划现在出来主持大局的该是太上皇,如何又让皇上翻了身?!
大殿里足有百多人,却鸦雀无声,过了好久皇位上的人发出声音,刚说了一句“各位爱卿……”,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惊天动地,好像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然后就见两位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上去,跪在皇上脚下诊脉施针。下边的大臣此时全都心里打鼓,低垂着头像是要钻进地缝里才好,大冬天里里衣都快要湿透。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又开口,“近日偶染风寒,众卿不必过分担忧。”底下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道:“恭请皇上保重龙体!”
按本来程序,开印第一天该说些好兆头的话君臣想得其乐融融的,之后却有宦官直接高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种情形下谁也不会上前去找不自在,林如海心里再着急,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静等了有半刻钟,见无人出来奏对,宦官便又高喊:“退朝……”
此时胜负输赢已分,皇上既然出现在金銮殿上,那便是一个胜利者的表态,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绝大多数人还稀里糊涂的时候以当今皇上胜利告终。♀早先听到过只言片语的,需要回去想法子应对,早先没得到消息的也看出不对,要赶紧与亲朋好友通一下消息,出了大门便一个个走得飞快。唯有林如海磨蹭着慢步踱着,脑子不停思考着该如何办才好。
就在他快要走出宫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叫住他,“林大人,皇上召见。”
林如海随手将一个荷包塞在小太监手里,试探地笑问:“不知公公可知何事?”
那小太监一拱手,道:“林大人别问了,正是多事之秋,咱们不好多说,反正您只要知道不是坏事就够了。”
林如海捏了捏袖子里的折子,跟着小太监折回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就见大总管正等在那里,见了林如海道:“林大人,皇上特意嘱咐了,您到了就直接进去,不用再行通报。请!”
林如海没有再塞给他东西,只对他笑着点点头,便尾随他进去。
在金銮殿上,皇上远居于高座,众人又都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走进了,林如海才看清,此时皇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珠外凸,不用太医诊断也知道他定是中了毒。林如海不自觉地打个寒颤,两腿有些发软,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皇上却好似不在意般,道:“听闻林卿家里出了事,不知可都处理妥当没有?”
林如海当即跪下,模出折子高举,“臣有本。”
总管太监接过折子翻了一下看没有夹带才又交给皇上,皇上接过之后细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思索片刻,道:“林卿先回去吧,不到午时,林公子就能回去了。”
林如海喜笑颜开,行大礼拜谢:“多谢皇上隆恩。”
等林如海离开御书房,皇上又是一阵咳嗽,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将总管太监吓得半死。皇上不在意的挥挥手,“叫林昭过来吧。”
就见柳哥儿从隔壁套间里出来,跪下道:“多谢圣上成全。”
皇上却摇摇头道:“你一个小孩子好大的胆子,出了虎穴不说赶紧回家,还非得赶着再回去,真不像个十多岁的小孩子。”
柳哥儿却道:“今早皇上派暗卫将小子救出来,是皇上恩德,小子不能不知好歹,既有机会,当效死力。而且,小子父亲向来教导小子要忠君爱国,为皇上出力是小子的荣幸。再有,三年前,小子曾去西海沿子游历,亲眼见识了南安王爷尸位素餐,治下百姓食不果月复衣不避寒,为那些百姓,小子也愿出一份力。”
然后又冷笑一声道:“于私心来说,南安王爷拿小子做筏子,那么小子同样回报给他也无不可。既然与公与私都有利,小子没道理不去做。”
皇上又咳嗽了几声,见识了他的本事,也不拿他当个小孩子看,道:“可怜你父母还要忧心。罢了,让暗卫送你回去,马上就会有天使和禁军去降旨抄家,你找机会便宜行事吧,最好找出些诸如谋逆、通敌叛国之类的证据,有什么需要就让暗卫配合你。”
柳哥儿见他这一会儿已经呕了两口血出来,心里再一次确定他寿命不长,对于锋芒毕露之事再无担心。就算他会将事情前后都说给太子听,等他长成还要好几年,到时候也不见得太子会防备他,不如现在先挂上名号,赚些好处回来。这一回让他更加深刻认识到有自己势力的重要和紧迫。
这样想着,已经从御书房告退,跟着暗卫向南安王府的方向去。
林如海回家之后,将事情前后说给贾敏黛玉和杨时礼听,商量着下一步要怎么办。这些事其实本来是不应该说给她们听的,但家里的幕僚是不能听这些的,黛玉又表现出超人的政治敏感,让林如海不自觉就想问问她的想法,便也就有了这一出。
杨时礼想了想问:“不知道现在太上皇如何了?我在山东曾听人说过,当初因着义忠亲王之事,太上皇惨败,不得不退居幕后,而且选了当今继位。如今看来,太上皇是早有打算,这毒还不定是什么时候下的,眼看着皇上不受掌控便要站到台前。如此可见,太上皇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就怕这一时失败之后还会东山再起。”
贾敏也道:“从老爷的话来看,当今皇上寿元堪忧,怕就怕太上皇会比皇上还要长寿啊……”
林如海也叹气,“再看吧……”
黛玉却垂下眼眸心中有数,他们三个怕是都没有想过皇上不会放太上皇久活吧,都是没有真正经历过皇家残酷的人,在他们心里弑父怕是想都没有想过的,却不知在皇家没有什么不能发生。给儿子下毒、将父亲逼死、勒死个妃子、打死个宫女,都很常见。
还不到午时,就听到消息说南安王府还没等到出了正月,今日就被抄了家,竟然还从家中抄出仿制的龙袍和外通蛮夷的信件。
这些相比柳哥儿安然无恙的回家来说,在林家人眼里不过是件小事。
柳哥儿进家门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除了黛玉没人觉得这笑很是瘆人。想当初邹旭灭了宁家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抹眼看着很和煦的微笑,她记忆犹新。
果然,过了没几日,南安王府的罪名下来,谋逆、通敌叛国、吃空饷、暴力残酷鱼肉百姓、贪污受贿,等等各种罪名,九族都要被问罪,男丁处死,女人和孩子被发卖。
而曾经被柳哥儿记住的南安王府的小郡主,更是被柳哥儿特殊照顾,没来得及好友亲朋来赎,托了关系直接在牢里便被发卖出去。那些人都与南安王府有些关系,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纵然会因为被撅了面子而生气,也不会因着别人家的女儿而去状告刑部提前发卖犯人,平白招别人的眼。
随着南安王府出事,太上皇一系被逐一清理,京里人心惶惶。
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连太上皇也病亡了。黛玉和杨时礼本来想着这一日走,但因为贾敏也要去哭丧,家里实在没人看顾,便决定再留些日子。
如果说太上皇的死于林家来说只是确定站对了队,让他们能认清当前的形势,那么贤德妃的死对于正惶恐不安的荣国府来说绝对是一个大的打击。
贾元春在哭灵的时候肚子疼痛难忍直接晕过去,从此便没有醒过来。太医诊断是伤心过度又过于疲惫,加上怀有身孕却没有注意,才造成一尸两命的结果。
老太太和王夫人听到消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女人们全都慌了,男人们除了贾赦也都乱了心神。只有贾赦偷偷去找了自己的女乃兄弟,趁乱将好大一批财物偷运出来,又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扬州交给贾琏,并且一定要在扬州守着就让他们一家四口留在扬州,一定不能回京。
京里若真有事,自然有他一力承担,他在扬州山遥路远,只要他不回京都可以推月兑说不知,纵然因为是荣国府长子嫡孙而受些处罚,任谁都知道当家的是二房的情况下,顶多摘了爵位撸了官职到头了,反正他们大房这些年从没做过什么坏事,根本不怕任何人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元春病亡了……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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