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站在范阳的城头上,看着城外的大军集结在一起。
从三个月前开始,李茂和张家兄弟在范阳“清理”着曾经参与造反的卢氏异族,而后将他们押送上京。
范阳的卢氏世族简直是丧心病狂,当初调虎离山引走华鹏和几万定北军不说,而后更是诈开城门将反贼引入城中,导致无数范阳百姓家破人亡,更有三万定北军壮烈殉城。
为了能抢夺幽州的地盘和田庄,他们怂恿尹朝余孽和那些胡族大户将范阳不顺从他们的世族全部屠门,而后霸占别人的家产和田地,瓜分一空。
范阳被里外夹击打了下来,反贼死了“三万”人,算是给定北军牺牲的将士报了仇。而范阳卢氏,终究是要为自己的贪婪和邪恶付出代价。
回到京城,等待着他们的是千刀万剐。
尹朝余孽尹天翊自称是“尹朝太子”,扯起反旗带着岐阳王余孽和八万胡人造了反,如今已经四年过去了,幽州以南总算是收归了大楚,但北方边关依旧有不时南下的胡人造反。
这些外族尝到了侵略中原的滋味,食髓知味,总是想着抢下一点东西。他们打仗,不要活口,不要留城,抢到就走,有大城坚守就驱赶大楚的百姓去当炮灰,甚至守城时若不投降,城破屠城,让人胆散心惊。
好在根据混在尹朝余孽军队里的探子回报,那些汉人的反贼似乎和胡族的首领起了很大的分歧,双方有过几次剑拔弩张的时候,差点自己内斗。最后胡人继续南下四处劫掠,尹朝余孽带着投降的汉人则是日夜操练,以图大事。
镇北将军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称“大善”,一意要求整军趁机收复北方,更是上折京中,请求中军支援,一鼓作气,还我河山。
李茂和张致却对这次的“北伐”一点也不看好。去年攻克范阳伤亡损失极大,虽有定北军大将华鹏一起两面夹击,但守城和攻城完全不同,十五万大军集结城下,连围带打,死了四万人才打下范阳。
如今应该应该坚壁清野,以外围拱卫范阳,继续推进才是。
张致曾是吏部尚书,自然知道军队也分为许多派系,这次他和李茂联名上书要求先据守范阳,却被斥责不思进取,便是军中派上下一起努力的结果。
镇北将军袁羲的定北军在此次幽州之乱里几乎损失了一半,能够收复范阳,全靠各地援军支援,斥候们冒死查探出捷径,又有范阳被卢家屠门的世族逃出范阳,指点空虚的原因。
各地援军都由不同的部将带领。这些人虽然是来支援的,但也不乏想要趁着打仗再上一层楼的意思。可如今袁羲指挥得当,带着一群混合队伍拿下了范阳,朝廷却把功劳都归于定北军身上,这些援军就不干了。
所以即使范阳城拿下了,他们也不愿意回来的地方,反倒要继续北上。
没仗打了,袁羲又要占头功,不继续往北打,这一趟就白来了。
京中则是想要收复北方想的太久了。连连征战导致难民剧增,各地流民难民滋事,又对当地的的局势造成了变化。
对于楚睿来说,流民就是世族隐户的最好来源,放任不管只会加强地上的武装,可是管吧,北方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兵甲都是一大笔钱,太平时候承平攒下的银两和粮草,竟是在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被消耗着,再分出大量钱粮来救济难民,这仗也不必打了。
拖不起,也养不起了。
所以无论李茂和张致如何上折制止此事,京中和军中都是咬死了要乘胜追击,在反贼元气大伤的时候剿了他们,一劳永逸。
楚睿甚至动用了拱卫京师的“中军”,十万中军北上,代替全军出击的定北军和各地援军守卫范阳与平卢。
秦武阳死于范阳刺客之手,神策将军秦锋恨不得生啖卢氏之肉,渴饮反贼之血,每日里勤练兵丁,整顿武备,就等着有上前线杀敌的一天。
无奈他们秦家率着的是中军,中军作为保护皇帝的一支精锐部队,是不能轻易上前线的,秦锋也只能含恨看着反贼嚣张,侵犯大楚大好河山。
此时皇帝点了中军去北方防卫,秦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拔营出京了,路上更是疾行数日,很快就到达了燕州和幽州交界之地。
涿县、怀朔在张致张宁两兄弟的经营下固若金汤,涿县张氏八千子弟奋勇守城的故事更是传遍京师,秦锋并未在燕州多耽搁,布置好居庸关的关防之后,便带着中军的大军前往范阳。
范阳,是他父亲的殇地,也是他们家永远的屈辱。
将军未死于沙场之上,战阵之中,却辱与刺客宵小之手,不是屈辱,又是什么?
李茂一看到中军来的这样快,便知道这场北伐是一点劝阻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原本准备等清理完范阳所有的探子和内应,以免重蹈当年定北军的覆辙再回京设法活动的,结果中军却以疾行的方式到了燕州,他就没必要回去了。
木已成舟,再难回转。
他还想趁着回京活动去参加侄儿的婚礼,如今看来,也是不必了。
十五万大军离开了,带着足够一个月所用的粮草。
如今正是春天,若真能一攻而下,收复全境,还来得及春天的耕种。
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即使是一向乐观的李茂,对此都不是十分有自信。
他总觉得尹朝余孽据守坚城却败得这么快,隐隐有些异样在其中。即使前后夹击,以范阳这样的大城,除非有内应开门,否则以三千据三万都能守上几月,更何况里面还有那么多被胁迫的百姓和反贼,当初定北军留下的粮食更是够数十万大军用上数年。
而且,张致率着混军攻入范阳以后,才发现兵器库和粮草库里早被搬了一空,根本什么都没有留下,完全不是要坚守城池作战的样子。
袁羲报回京的捷报里,那三万“反贼”,其实大半是被反贼监军胁迫或抓住家小威胁的百姓被逼守城的,其中正儿八经的反贼怕是连一万都没有。
这事是最让李茂和张宁咬牙切齿的地方,几乎和镇北将军袁羲到了交恶的地步。
那么多百姓本来是不用偿命的,但因为袁羲射进范阳的檄文里有一条“有百姓协同反逆守城者,视为反贼”,所以在对战中,即使李茂命张致派出三百将士一起呼喊“放下刀枪,弃暗投明者不杀”,这些百姓还是不敢放弃守城。
被视为反贼,是要被族诛的。
而后各路兵马和定北军拿着这些百姓的性命作为战绩,更是发了奏章请求朝廷封赏,更是让李茂恨不得用鞭子抽他们一顿。
无奈他只是“督师”,没有指挥权,只能也拟奏章一份,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奏于皇帝,让皇帝明启。
楚睿不是昏君,自然知道此风一开,怕是以后会有将军拿大楚的百姓当战绩计算人头,造成滥杀之祸,所以虽然下旨表扬了一番,却没有大肆封赏,而是许诺等幽州之乱全平,再来论功行赏云云。
所以大楚上下全部要求趁胜收复幽州,李茂却是愁的连晚上都睡不好。
粮草和兵器被搬走,被认为是正常的。这群胡人为主的反贼,本来就是每下一城,抢个干净,连一针一线都不给人留下。范阳能基本保持完好,都已经是个奇迹。
幽州北方几乎都被胡人们烧了个干净,无城可据,只能平原作战,幽州南方有坚城,可朝廷却弃而不用。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并非军中宿将,又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别人不信他罢了。
就连一直支持他的勋贵派,都因为李茂反对北伐而对他起了诟病。
勋贵以武勋起家者多,都等着大战一起,好重振家威呢。
直到现在,李茂才赫然发现,阵营也好、派系也好、出身也好,什么都是假的。
当你挡在所谓的“自己人”面前时,你会被无情的碾压过去。
即使那所谓的前途是个“末路”,你也只能被裹挟着一直往前翻滚,直到驶入尽头。
十五万大军开拔了,同走的还有张致。
李茂担心前方局势,又害怕敌军有诈,张宁却担心粮草出问题,便让亲弟弟带兵守卫粮草辎重的队伍,随军而行。
十五万大军出发还没有三天,李茂在范阳城中视察城墙修葺的情况,陈轶却慌慌张张的跑来和他报信。
原来中军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押送范阳卢氏南下回京审问的队伍。
当初秦老将军会死,便是范阳卢氏派出的刺客。此时秦锋遇到了卢氏一家老小,国仇家恨一时涌上,竟亲手把卢氏的族长在阵前千刀万剐了。卢氏全族的男女老幼更是鞭打的不成人形,能不能安然回京都成问题。
对世族不设私刑,已是大楚惯例。高门累族犯罪,即使是谋逆之罪,也得先过三司审问,才能定罪下刑。
更何况李茂还指望能审问出范阳空虚的真正原因,更是将厚望系于了京中大理寺,那里才全是刑讯的行家。
如今秦锋一怒之下杀了卢氏的族长,又将卢氏上下全部得罪了个遍,虽说是罪有应得,可秦锋只是将军,并非大理寺卿,又不是刑部尚书,更非御史台之首,他私下动刑于世族高门,若非战时,早就已经下狱了。
就算如今卢氏反叛,人人避而不及,这种公然藐视世族豪门的态度,依然给秦家埋下了极大的祸端。
这下,李茂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
他监督的,难不成是中老年愤青军团吗?
而且还是一群热血老愤青。
龙虎山
“是嘛,天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张璇玑看着修为更进一步的张玄,有些羡慕。“师弟进境如此之快,想来受了天君不少指点。”
张玄模了模鼻子,没有说话。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功德是不是邱老太君的。因为照理来说,邱老太君的功德中不应该有那么多沙场征战的片段。
可除了天君,他也想不到会有谁给他功德修补丹元。
“但师弟,天君下凡一趟,武曲和天同归位了。”张璇玑愉悦地一挥星月幡,天象在她的面前凝聚成一幅清晰的图像。
在这幅图像里,天梁的身边围着的星子,正在渐渐复明中。
“天同协调,武曲掌军,命相如此,概莫能逆。”张璇玑的脸色说不出的轻松。
“我虽减寿,却有寸功,实在是欣慰。”
张玄心里实在难受,连恭喜的话都说不出来。
龙虎山上的嫡系,大多都无疑继承掌教之位。他寻求飞升,张远一心做个剑侠,寇麒师弟追求“外科”之术,石益师兄一天到晚处理俗务,人脉威望虽够了,但道门不似凡俗,不是你权力大就做的了掌教,能服众的。
只有张璇玑师姐,名义上是师父的义女,又从小入道,生有重瞳。重瞳是圣人之像,师姐能看穿星象,占卜吉凶,这正是一派掌教该有的天赋。
趋吉避凶,说起来容易,要坐起来太难。能够处处快人一步,这才是极好的本领。
可如今,张师姐阳寿缩短,人也成老态龙钟之状,这么多年修行《龙虎经》锻炼出来的元气,也都在请神的过程中消耗的七七八八。
莫说掌教,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
“师姐,既然天君这里已经找不到结果,你还是在山中好好养养元气吧。”张玄担心地看着师姐,“我每日用真元为你梳理气血,想来好生保养,还是能够延年益寿的。”
“不,师弟。皇帝只给了我半年的时间。如今半年时间已到,我得回京去了。”张璇玑谢过了师弟的好意。“我再留在山中,只怕祸及山门。”
“官府还会上山抓我们不成!”张玄也在京中当过官,知道朝廷不会因为这个出兵或派人的。就算皇帝有什么秘密的部队,龙虎山这般大,藏一个师姐还不容易!
“青云观的观主还在翘首盼望我回去呢。”
张璇玑苦笑。
张玄抿了抿唇,不好多说了。
这些人,总是用其他人来拿捏别人。
他就不怕也有被别人拿捏的一天吗?
x大附属儿科医院
“小王啊,你就不用天天来了。那天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会出手相帮的。”顾卿头疼的看着这个学弟殷勤的跑前跑后。
顾爸爸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小王,活像小王会随时扛走自家女儿似的。
“师姐,你就别客气了。你现在是我们儿科医院的女英雄,为女英雄鞍前马后是应该的!”小王也是在探视顾卿几天后,发现她的气质实在好的出奇。
就拿一般人漱口来说吧。正常人漱口,当然是喝一口水,咕噜咕噜就直接吐在脸盆里。
可顾卿却不,她是先含半口,小心的鼓动几下,吐出来后,再换半口,如此几番后,这才算漱完了。
这期间漱口的动作和姿态,只能用“优雅”来形容,找不到其他句子来代替、
小王家境一般,没见过什么豪门贵族,也不知道所谓的“贵族礼仪”是什么样的。但他探望几天,只觉得这个师姐无论是起、立、坐还是走,都无一不美。虽长相只能称得上是中上,但气质天成,顿时七分也变成了十分。
若是顾卿知道自己在古代被熏染出的教养让小王如此“惊为天人”,一定会想尽法子把以前的习惯给回复过来。
无奈她刚刚从古代回来不久,那么多年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的生活,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可以翘个二郎腿,或者没事抖一抖了。
她穿的邱老太君还算不讲究的,若是像张素衣、陆珺这样的大家闺秀来了现代,怕是连走路都会引起一群人围观。
所谓立莫摇裙,可不仅仅是小步走路那么简单。
“我说王医生啊,你天天往这一坐就是半天,你不用上班吗?不用回家看看父母吗?”顾爸爸终于忍不住了,坐在一旁开了口。“我说年轻人,不能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你刚刚毕业,正是应该跟在院中的前辈后面好好学习的时候。想当年,我们家顾卿……”
顾爸爸长得极其严肃,板起脸来开始“想当年”了一会儿,小王医生就架不住了,连忙说自己要去坐诊了,慌忙告辞。
“卿卿啊,虽然说你都二十六了还没个对象我们也挺急的,但我们顾家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也不希望你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这小王今年才二十三,比你足足小了三岁,看起来做事也毛躁的很,而且还需要女人来救,也不是个有胆量的……”
顾卿双手合十,不停给自家老爸作揖。
“爹啊爹啊!求您少说两句吧!在这之前我和王师弟都没说过几句话啊!叫他王师弟是因为他也是x大毕业的,可我们医院x大毕业的不要太多,我都是几十位医生的师妹,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顾卿无语凝噎,“您就别唠叨了,女儿现在脑震荡还没好,时不时就晕一下,您别刺激我啊!”
顾爸爸一拍床板。
“我这怎么是唠叨!我就你一个独生女儿,就算挣了偌大家业,以后也都是给你的。你当然要会识人!看你当个医生,今天劳累过度,明天被人拿刀子捅的,我看着都心惊肉跳!家里是做外贸的,你当初就该学国贸或者金融,学什么医!现在好……”
顾卿被自家父亲的碎碎念训的头晕脑胀,顾爸爸一激动,又猛拍床板。
医院那小铁床,一碰就会吱吱拉拉响,顾卿气一岔,又习惯性后仰。
妈的!都成林黛玉了,动不动就晕!
看着自家老爸惊慌失措过来扶她的样子,顾卿陷入黑暗前还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能吓得他以后没了爱训人的毛病,晕一晕也算什么啊。
皇宫里。
一身红衣,抱着小皮球在庭院里玩的小皇子,一不小心把球滚了出去。
那皮球滚啊滚啊滚啊,便滚到了一个女人赤足的脚下,然后滚了过去。
小皇子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是穿过去了?不是擦过去了?
因受不了医院病号服而换了自己的机器猫睡衣的顾卿,也傻乎乎的站在御花园的正中。
她这一次,又穿哪儿来了?
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皇宫啊?
“汝乃何人?为何穿着如此怪异?”一声女乃声女乃气的询问声突然从顾卿身后传来。
顾卿被这可爱的声线迷得心脏都抖了抖,连忙转过身去查看。
这一看,顾卿更是把持不住了。
只见身后怯生生的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小皮球。
这孩子一副圆圆的杏儿眼,在小小的脸庞上看起来分外黑白分明。皮肤白女敕,面如桃瓣,额头正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
顾卿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可爱的孩子,若不是他穿着纨绔,她还真以为是个小女孩
只是虽然他穿着男装,看起来还是说不出的男生女相。一身大红团花的小蟒袍,额间系着八字蝴蝶缀螺钿的抹额,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靴,真是生生的想让人抱起来捏上一捏。
顾卿一想起自己在李湄那惨烈的经验,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我是神仙姐姐,下凡来玩儿的哟!”
小皇子上下扫了一眼顾卿的衣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狸猫精成仙吗?
虽然少见,不过大概是有的。
相比之下,楚承平比李湄好说服多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出口:
“神仙姐姐,你能治好我父皇的病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睡衣上的多啦a梦:我是猫!猫!不是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