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来这里却不是见我的?”七娘和罗照在城楼里相对无言良久,并不见外界的动静,忽然七娘听见身后传来十三郎的纯质无华的声音响起。♀
七娘猛的站起来,谁知道蹲下的久了猛然起身眼前不由的一黑,便要向着炭盆里载过去了!
罗照略微一犹豫就见十三一个大步向前,一把将七娘搂在了怀里,稳稳的扶着她站定了,然后忙松开手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哪家小娘竟然如你一般这样蹲着烤火?”
七娘差点栽倒在火盆里的时候却被十三郎一把搂住,就在那一瞬间她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子前世所熟悉的味道,只是却记得不太真切了。
十三郎是前世的人?七娘下意识从脑海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是自己太过留恋前世了,始终还是割舍不下所致。她理解自己。
有谁会喜欢落后愚昧的地方而忘却自由光明美好的未来,她是不能的。
挣扎了这样多年,她认清楚了现实,却不能忘却。
以她的聪慧她早就知道,如果早点融入,早点放弃回去的念头,她也许过的不会这样浮躁困顿,内心不得安宁,可是她偏偏又是那样的放不下。
“别家的小娘不会如我一般蹲着烤火,我便不能?大宋的律法可有这一条?”七娘原是将往事忆起,话语便有些不善,碍于罗照和十三郎的身份,她也没有敢太过分。
罗照和十三郎都是一怔,显然都没有料到七娘会如此回答。♀
“律法自然是没有这一条的。”罗照说道,满脸不解的看着七娘,他素来寡言,此时却是带十三郎回答了这一句,显然别有用意。
“律法恕我无罪,我何必在意不相干人说甚?我也不曾碍着别人,又与人无忧,这世上的人都是闲的无事专爱官人闲事的吗?别人的眼光和言语我不在乎。”七娘再说话便有些重了,语气也颇为气愤,倒也不是因为十三郎,只是听了太多人言可畏的警告,束手束脚,人生都在这里困顿了。
“七娘虽然年岁小,却该知道人言可畏。今个是我和十三郎,若是换了别的人,只怕娘子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罗照的话出奇的多起来,他目无表情的看着七娘,声音却不冷,语气也不是刻薄,反而带着一种七娘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十三郎对着罗照拜拜手说道:“凡有疆域之处皆为牢笼,只怕阿婉想要逍遥游,独身世外是不能够的。世上皆是牢笼,唯独这皇宫是最大又最坚固的牢笼,这里住着很多很多的甘之如饴的犯人,还有更多的人想要住进这里。人言可畏是说给心虚之人听的。”罗照便不再多言,恭敬的对十三郎施礼,后退了一步。
因着十三郎的话儿,七娘心中一惊,她原以为十三郎就算不是大发雷霆,定然也是恶言相向,谁能想到他竟然帮着自己说话的。
十三郎的话儿说的好,说的妙极了,凡有疆域之处皆为牢笼,人生在世总是被种种所牵绊,不得不身不由己的陷入命运的洪流,想要逍遥世外,有割舍不恩怨情仇,都是人之常情。
七娘原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归去,也是逍遥自在孤身一人,谁知道后来她便担起了白家的大计策,又背上了高家满门的荣辱,最后展大哥的死又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仇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初衷。
“阿婉,今日既来的,是否也该去?望塔祭奠一下太后娘娘?”十三郎见七娘静默无语便朗声说道。
七娘抬起头来,杏眼如聚,微微点点头,她知道十三郎是有话要说的。
她记得在太阳县的那个晚上,她们站在看台上十三郎的那些话,这个宗室少年郎本就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
“是,是该上?望台的。”七娘淡淡的说道。
风呼啦啦的吹过城楼的洞开,秋日的凉意又多了一层。大宋的旗帜迎风招展,?望台上的风卷起七娘素色的披风肆虐飞舞着,原以为?望台是最冷的所在,只是站定了,风呼啸而过,七娘觉得这?望台竟然也没有想的那样冷。
“阿婉,你向西看——”十三郎指着汴梁西方说道。
七娘向西看,这?望台建的高,可以俯瞰汴梁城,皇宫并不是很大,目光越过城墙便是层层叠叠的民宅,民宅大院交错相连,宅天一线,看不到尽头,七娘不知道十三郎想要她看甚。
“十三郎要我看的可是这汴梁的繁华?”七娘有些不解的问道。
十三郎摇摇头苦涩的说道:“不,我是要你一直往西看,看到你看不到的西边陲。那里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战火纷飞了。”七娘看着十三郎,她心中不懂,好好的,如何她突然就说起来西边的战事?
想来他也只是知道的李元昊的野心,作为宗室子弟心有不甘?
“是吗?”七娘淡淡的回答,她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那种觉悟,边关的事儿她也是管不着的,她一个未来的人,犯不着为现在的事儿烦心。
“七娘该知道的。”十三郎见七娘满不在乎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我怎地会知道,我又不是李元昊。”七娘说道。
“可是你对天立誓必要取李元昊首级报仇雪恨,难道这样快就忘记了?还是天下的女子都如你一般,只顾着眼前的片刻欢愉,天下之事皆不入眼?”十三郎目光中露出鄙夷之色,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七娘一下被刺痛了,她要报仇,展大哥死,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能知道她和展大哥渊源的,算上白家也不过两个人而已,这事儿原本就是一个深藏于她内心的秘密,每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的时候一遍遍的鼓噪的令她寝食难安。
可是十三郎却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让她有种被人扒光的窥看的羞愤之感,不由的恼羞成怒说道:“如何?你能千军万马中取李元昊首级?你能收回燕云十六州?你能让郭元师起死回生?既然你都不能,何必闲吃萝卜淡操心?”
十三郎对于七娘的愤怒毫不理会,目光中露出些许沧桑感,他将目光投向西边,远远看不到边界的西边淡淡的说道:“如果我能,你信吗?”
逞口舌之快的七娘被十三郎的淡定显得有些跳梁小丑一般,她顺着他的目光想着西边看过去,她知道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西边要开战了。
所以阿娘白冰玉才将慕青送入青猿山,将她送还高家,单枪匹马闯荡东京图谋大计。
阿娘的大计她不知道是甚,但是她知道与西北战事有关的,深秋的雨若是落在了西陲那是另外一场煎熬,边关百姓的日子从这个秋天起就更加难过了。
党项人的掠夺,契丹人的西北铁骑践踏,贪官污吏的盘剥,不知道何时会战火纷飞的家园……故土难离,逃荒的人背井离乡都开始往南边来了,白家商社的耳目遍天下,只是带回来的再无好消息。
“如果你是——可惜你不仅不是,你年岁还小,空谈误国,更何况隔墙有耳,十三郎言重了。”七娘觉得十三郎是个少年轻狂的愤青而已,毕竟她只是快满八岁而已,就算他有继承大统的可能,当今官家身强体壮,性子柔和;等到他收拾山河,也许就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几十年,人生就匆匆而过了,已经既成事实的历史,她选择的是接受。
“怎地,方才说的豪气干云,此时却怕了?”十三郎目光灼灼的看着七娘。七娘没有回答,今日的十三郎似乎别样的迫切。
“不是怕了,而是臣服于事实。比如郭元师去了,世间就无人能使她起死回生。西北战事起了,也不是你我这样渺小的人儿所能决定的。十三郎何以这样操之过急?”七娘劝慰,也许是众宗室子弟入宫给了十三郎太多的压力,他迫切的想要通过西北战事来稳住局面。
只是他才将要八岁,谈何容易,只怕是欲速则不达,到时候不但功亏于溃还要连累曹皇后和自己。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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