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宫墙 天下已变

作者 : 九月半

祁铭琰在听到那一声轻唤的时候,浑身的血脉似乎都在膨胀跳动,景砾,她喊的是景砾!

“清漓,我在,我一直都在。♀”

沐清漓将自己的视线再次收回,仍旧那般空洞的望着帷幔,仿佛那帷幔中有着她最需要的东西一般,而后却又转头看着因为她的醒来而面露喜色的男人:“景阑呢?你看到景阑了吗?”

温润的笑容瞬息在那双太过清澈的剪秋中定格,祁铭琰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的清漓终究还是沐清漓。

“清漓,你先不要想那么多,要养好身子……”

“我养好身子你就带我去见景阑了吗?”沐清漓没有让男人说完自己的话,一脸木讷而空洞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她看得清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嗯,会,我会带你去,你才醒来不要想那么多好吗?”抚了抚沐清漓额前的秀发,给予她最大的安抚。只是,面对这样的心仪之人,他又应该如何面对才是最好?

偌大的闺阁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仍旧与无数个重叠的画面一般,她依旧睡着,而他依旧望着她睡着。

自那以后,祁铭琰连续两晚都在亥时准时来到沐清漓的视线里,喂她汤药,然后静静地的看着她睡着。说话?沐清漓不知道自己除了让他知道她的身体在康复以外,她还需要表达什么?

如果一定要表达,她也只想说一句话:景阑呢?你看到景阑了吗?

每次见到他,她都只会说那相同的几句话,她就是要提醒他,同样也是提醒自己。不能忘,谁都不可以忘记她的景阑。

祁铭琰也会两天来一次,有时候甚至会在丑时万籁寂静所有人都睡了以后才到,呆上短短的一会儿又匆忙离开。沐清漓不知道他每天需要忙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无声无息进到府中的,但是她知道,他现在是当朝的帝王。

在一次次无言的见面后,沐清漓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望着窗外盛开的秋菊她想到了去年的光景,那是在宫中,她还是陪伴在那个让她第一次想要守护的男人身边,他的景阑为她移送了很多少见的菊花,只因为要兑现那曾经的一句戏言:我以后要把每个季节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可好?

她的景阑就是那样的全心全意守护着她,那时候的沐清漓什么也不需要想,只要做一个幸福的女人便好。现如今,会越来越污浊吗?她仍旧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也才只是刚刚开始。

“小姐,这样也不怕着了寒。”抱琴将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轻轻披在了恍神的沐清漓身上,她知道现如今主子的身子已经不再是以前那般,需更上心才是理。而后踱步到了窗边随手将半掩着的窗子闭上,在目光落在那些长色甚好的菊花上时,他便知道她的小姐又想到了什么。

沐清漓自然也心里明亮,抚模着平坦的小月复,并未计较那好不容易开启的小窗被关上,只是淡淡问了句:“办的如何?”

“东西都准备下了,只……小姐,真的,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抱琴从未怀疑过她小姐所作的任何决定,唯有这次。只因,一旦真的开始,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沐清漓没说话,瞅着锦被上那鲜活的鸳鸯发怔,办法?她不需要:“周大夫的药也妥当了吗?”

“已经都妥当了。♀”

“嗯,那便好,昨晚他没来,今夜会不会来我也拿捏不准,咱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我觉着今天身子应该可以撑过去,你只管按着我交代的去办就行。你们行事都上心着些,府里定是有他的人的。”她的话说的甚是云淡风轻,一女不侍二夫,但那贞洁对她来说似乎也根本不重要了。

“小姐,你……”

“抱琴,早晚的事情,再则你也要知道,这天下已经变了。”或者说,变的不单单是这天下,还有她一心只求‘安稳与君守’的沐清漓也已经殉葬了,现在的沐清漓只为景阑的孩子存在。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坐在明黄赤金宝座上的祁铭琰正在忙碌着桌案上堆积的奏章,还有他不得不去处理的所谓为皇帝着想的填充后宫进言。即便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也就是这条,但身体还是本能的排斥。

就如当年他不得不把自己嫡福晋的位子……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孙德海小心的汇报着下面刚传过来的消息,生怕打扰了那个眼神明显不豫的主子。

“明知道只有一个结果,又何须走形式来问我。”撂下手中的折子,祁铭琰那本就淡漠的容颜上更是添上了些许的阴寒,现在这天下还根本就不是他的。

“奴才,领命。”孙德海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主子在因为什么不高兴,只是,这皇后娘娘的王氏一族现在是必须抓住并安放好的一枚棋子,想要一步步稳固这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朝纲,就不得不做好该做的一切。

语落不多时一个低眉敛目的丽人便行将进来,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白色蔷薇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头顶鸾凤凌云髻,乌发间插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的明金步摇,一副妆容点缀的恰到好处的雍容华贵,尤其那两眉间的红色花钿更是精致异常,不骄不媚。

“臣妾给皇上轻安,皇上万福。”

见到来者,祁铭琰并未有什么多余表情变化,简单道了声:“起来吧。”

“谢皇上。”女子的年岁在十七八左右,因是大家闺秀,又身在皇族内院自与外间闺阁之女略有不同,虽处在年华娇美之时,但眉宇间的人情世故却已经纯熟于目。

“时候也不早了,何事。”祁铭琰拿起了身边的奏折,继续观阅,分毫没有将目光停留的打算,却真真应了那句:女有意,郎无情。

曾是庆王嫡福晋现如今以是后宫主位的王琳心中虽有千千结,面上却仍旧还是一片贤良淑德平静无波:“皇上,臣妾见您这几日操劳,有些挂念,晚间我亲自炖了些补品,皇上多少喝些,国事为重,皇上您的身子也该多些重视才是。”

说着,自有尾随皇后娘娘的宫女秋玲将补品递上前,见皇后亲自端起补品欲上前孙德海不敢怠慢,忙伸手赔笑接了蛊钟:“娘娘,仔细烫着,还是奴才来吧。”

王琳无话可说,也知道那人的习性,眉眼轻笑点头算是谢过,目送着那精致的餐具安放在她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只盼案桌旁的男人能尝尝她的心意,一双美目不敢错过半点。孙德海哪里会不知她的心思,只苦了他又只得强着自己的主子喝那补品:“皇上。”

祁铭琰的心事又有谁知道?接过已经递到他面前的白瓷雕花勺喝了补品,在这深宫又有什么真假:“辛苦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王琳已经是眉开眼笑,心中欢喜难掩:“不辛苦,只要皇上喜欢,臣妾随时都愿意做。”

“皇上,您可以告诉臣妾您想吃什么,臣妾……”

“皇后,有心意就已经很好了。”祁铭琰接了话,又喝了几勺,但却不再言语,而话被生生打断的王琳自然也不敢再多言。

碗勺撞击间的清冷,更是让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成婚两年,但这两年来,她却是知道的,在他的心中从不曾有过她的落脚点。她也愤怒过,也争吵过,但是后来她安静了。

“娘娘,您也担待着些,皇上登基时间还不长,举国上下哪件事情不需要忙着,有什么您也别往心里去。”出了椒磬殿的宫门,孙德海恭敬的送着当今的皇后娘娘,有些事情就是该需要他做了。

“孙总管,本宫是知道的,无碍,怎样也有两年了,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这般了,我知他的心性,怪不得什么,本宫心里都清楚。”因一眼的相见,而不顾一切的下嫁,这些年来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性,怨不得,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心甘情愿。

“嗳,娘娘是个剔透的人,奴才自是有些多余了。”

“孙总管这是哪里的话,本宫自来都是心里明白,你对本宫的帮衬本宫都记着,皇上……皇上向来不喜人亲近,也就你是个最近的人,现如今正是劳心伤神的时候,皇上的身子本宫就托你多上心了。”

“娘娘说的,尽心侍奉主子那是奴才的本分,现如今娘娘的交代奴才定是会更加勤勉些。”

话以至此,王琳不在言语,端庄娴雅的道了声:“孙总管回吧,本宫这就走了。”

“恭送娘娘。”低头目送着那渐渐行远的身影,这样的国之母谁人能生出厌恶的心肠?

孙德海重重叹了口气,孽缘,这许就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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