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铭琰见前一刻还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后一刻便转身就走,虽看不见她的面色,但却一点也不难猜测在那张精致的俏脸上此刻正浮现着什么颜色。他就是那么清晰的记着她每一个喜怒哀乐时的丽容。
抬步追上去道:“清漓可是又气了?”
“皇上这话倒是严重了,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沐清漓不想看身侧的浪荡子,复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是,却也只有她自己内心里知道自己之所以走那么快也还有另一层。
见她为了避自己竟走的如此急,祁铭琰满心记挂她现如今的身子,生怕那拖地的裙角绊了她:“清漓,你慢着些,我不追你了。”说着自己果真停下了步子,沐清漓哪里理会他,只管自己脚下,这回不单是祁铭琰,即便是抱琴与幽竹也有些担心。
可皇上在她们前面,这又比不得孝谨皇帝那会儿,他们不用忌讳顾虑太多,想要追上自家小姐,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祁铭琰喊了句:“赶紧追上,别摔着你家小姐。”方才紧追上。
沐清漓心中有气,她的父亲是御封的外姓王爷,家中又只有她一女,自来便是娇生惯养万般呵护,何时有外间男子对她这般,昨日的种种也便算了,今日又是这样没个声息的就抱了上来,即便她沐清漓自来不是小家子人,但这也……她沐清漓岂会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再则,那如同夹杂着蛊惑的耳语,那曾经无数次绽放在她身后的轻谈,她的景阑给予她的一切她都没有办法不去怀念。
她沐清漓可以摆月兑任何,却不能真的摆月兑自己是个女子,她……真的怕……
真可谓一路急行,头也不回。可巧的是见了这样情景,他祁铭琰竟然心下欢喜,只当是他心爱之人女儿羞涩。
沐清漓穿廊过院,到了自己的内室坐在了窗下的软塌上,心中情怀却还是没能安定,抱琴全当她是真的气了,也只得挂念:“小姐,别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沐清漓心中躁乱,却偏巧抬首间又正好从开着的窗户处见到了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缓慢行过来,他说不追便真的没有追?
一念过,确又瞬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闭了眼,用力紧握手掌成拳,沐清漓你定是要疯了,这个男人是杀了景阑的人,怎会是像景阑的那个人!他是杀了景阑的人,是你的仇人,是毁了你一切幸福的人!
见祁铭琰进门隔着几案坐在了沐清漓的旁边,抱琴转身开始去烹茶,虽知道自家小姐心中辛苦,却也分毫力气也使不上。
“清漓,可还是在生气?如若你不喜欢,下次我定不这样了。”祁铭琰道。
“不敢。你是皇上,只要你想,没得谁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心思。”心下又恢复了常态的沐清漓,已经没了那份焦躁。不是,这个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像她的景阑。
祁铭琰浅酌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淡淡的竹叶清香,到是像极了她的清漓。
他知道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在这个时候接受他那决计是个笑话,他的清漓也向来不是那样的女子,鸳鸯会双死,这就是他的清漓和他一般相似的那个女子,爱了,就会是自己的全部。
祁铭佑你定是也猜到了即便是我得到她的人而她的心却也始终是你的,所以才会那么自以为伟大的进行了所谓的托付是吗?你的身体里果然是流着与你母亲一般无二的血液:
“清漓,我知道我做的许都不是你欢喜的,但在我心中却也只有这一条路走,你怨也罢,恨也罢,你就全当是你的景阑临终之时对我的托付吧,我定会护你周全,给你安定。”
沐清漓在听到那一声之后,整个瞳孔却是瞬间一缩,情绪近乎于失控的质问道:“什么叫景阑的临终托付?景阑为什么要将我托付与你!我的周全又因何要你来护!”
祁铭琰没有想到对面的女子竟然会是这般的激烈反映,就仿若要将他吞进口月复之中一般的尖锐逼近,不禁有些愣了。
“我沐清漓的人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排。”丢下这样一句,沐清漓起身离开径直向着内间的卧室而去,分毫不去理会仍自坐在那里望着她离开的男子。
这一夜沐清漓辗转反侧无法安眠,次日起身之后,她在榻上的几案上看到了一张写着一排排秀雅有力隶书小字的纸张,她知道那个男人在天色渐明的时候才离开。
“小姐……”幽竹见沐清漓不说话,以为是纸上又写了什么让她家主子气恼的话,却不曾想还未开口劝解,自家小姐反倒先开了口:
“幽竹,我们要进宫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丢下这一句,她也不再言说什么只将包含着爱意的纸张撕了个粉碎,自己行到廊下坐着。
她又哪里知道那纸张上却又含着另一个人怎样的情伤,祁铭琰本想亲口说出的喜讯,却因为沐清漓的恼怒而不得出口,是啊,对他是喜讯,对她却从不曾是,不过又是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只得留下了书信,而今却是连书信也已不得存在。
抱琴见小姐这般形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虽然不曾见那纸上写了些什么,看自己小姐这几日光景也隐约猜到了分毫。主仆三人却是各自计较。
切说消息已经传开的皇宫内院处。身着镌绣菊花粉绿烟纱碧霞罗,拖地缕金挑线纱裙,身披青烟细纱,头顶朝月髻,斜插着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当朝皇后王琳躬身恭敬对着斜坐于宝椅之上的太后行礼,开口便道:
“臣媳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语落,自有宫女赶忙看座,王琳谢恩不提。微眯着眼打盹的太后并未有多余动作只开口道:“哀家给你的册子可都看了。”
王琳言语妥帖的回道:“臣媳都看过了。”
“觉得如何?”
“太后挑选的人自然都是个个玲珑剔透的,均是大家闺阁的女儿们,自是没什么好值得挑剔的了。”
太后听言笑了:“嗯,景砾能娶了你这么个妥帖的皇后到是还有些福气。竟有些个仁显皇后的气韵,你现如今已是当朝的国母,这后宫里头有些个事情是该你学着担待的。”
“臣媳哪里能与仁显皇后相比,日后只当用心学习才是道理,臣媳只望太后多管教,好让王琳少犯些个错处。”王琳恭敬起身,言语行为着实稳妥得体。
“你自然是没什么错处的,别站着说话,坐下吧。”王琳躬身领命,复又坐了下去,只才坐下却又被那个已经起身坐在宝椅之上的妇人一句话撩起了惊涛骇浪。
“现如今,你也必是知道的,在这后宫里头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这次才只是个小选便已经是十数人,往后大选这宫里的莺莺燕燕还不知道要多少。我这说些话也不怕你往心里去,你就当是哀家对你的怜惜。在宫里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便只有生下孩子才是正理。哀家的景阑向来体弱,并未给哀家留下个什么皇孙皇女,你现如今与景砾也有些个年头了,总是没有消息却不是个事情,还是应当早些调理才是正事。”
听了这话,王琳哪里还能坐住,赶忙蹲跪在铺着猩红毯子的地面上:“太后,臣媳有罪。”自古以来便是无后为大,何况她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快些起来。”当今太后见状满面慈祥赶忙让人将皇后扶了起来,自己伸手拉住了那个在她示意下走到她面前的人儿的小手佯装嗔怒道:“你这孩子,这一点到不如仁显皇后,哀家这是与你说些娘们之间的体己话,何至于吓成这样?这有身孕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罪不罪的。”
王琳心中不能安定,这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自从与当时的庆王成婚如今也已经两三年,起初她却是有过身孕,可却上苍不怜悯失了身子,自那以后,便再无任何消息,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那自古便都是不能被饶恕的大罪。
太后知道她心中所想,面上不禁带上了一丝疼惜:“哀家怎会不知道你心中苦,景砾本就不大对这男女之事多上心,再加上你自那一次落了胎之后许是也伤了身子,要不哪里至于这般。放心,有什么只管来和哀家说,别的不成,景砾还是会听哀家说的话的,你只当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好好将养着便好。”
“谢谢太后,琳儿,琳儿自当上心。”
王琳心下一片感激,不禁忆起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再加上心中所积压已久的心酸言下皆涌了出来。
只可叹,她又哪里知道,这后宫之中之所以可怕的根便是那永无止尽的权利,前朝与后宫自古都是紧紧相拥,一旦踏进那权利的中心,就已经失去了得到真心的资格。谁又是不是在算计。
送走了皇后,天乙宫中恢复了常态。当今太后早已收起了眼角的慈色,心不在焉的折下了一朵插在天青釉暗刻纹瓷瓶中的鲜艳花朵开口说道:
“芙荷啊,回头把我宫里最靠后那个格子里的药方给皇后送去,当年哀家也就是用这方子调理的身子,后来才有了……”一句话未说完,当今太后住了口,一双失去了往昔犀利神色的双眸中泛起了水汽。
她的儿,她那个再也不会唤她母后的儿啊,景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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