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戚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个上了年纪，却打扮得花枝展耀的妇人。那女子浓妆艳抹，一看就不是良家的女子，很像她父亲曾经带回府中又被祖母赶了出去的那个女子。
戚悦还记得那时她八岁，父亲从倚云楼里带回来一个姑娘，想要留在府里做姨娘。还未等母亲做什么，祖母就气得用家法惩罚了父亲，又把那个女子赶出了侯府。怕父亲沉迷于那青楼女子，祖母甚至把那个女子的脸弄花了，并远远送出京城。那件事祖母虽然极力隐瞒，到底成了京城的笑柄，为此祖母大病一场。打那以后，父亲再也不敢有纳那些风尘女子为妾的念头。
“呦，小美人醒了，来人，快去喊妈妈。”那女子见戚悦醒了，自顾自地说道。
一会儿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婆子走了进来，细细地打量了戚悦一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在这养病了，早点把身子养好了，妈妈我可不留吃白饭的人。”
“这是哪里？”戚悦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是红珠楼。叫我吟姐好了。”一边的女子答话道。
这里就是青楼了吗？戚悦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虽然说是闺阁中的女子，却也没有哪个不知道青楼的，但那多数是已经及笄要出阁的女子。♀好在戚悦比一般闺阁中的女子知道得多一些。
那年她父亲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她母亲想着这些东西早晚女儿都是要知道的，还不如趁早，让女儿也有了防备，免得日后吃了亏。
如今的社会风气，逛青楼与那名妓来一段露水情缘，倒也不枉一桩美谈。当然，也有一些大的世家，根本容不下这种风尘女子，就比如戚府。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如同戚府这般家门森严，以后女儿的夫家若是准了这种青楼女子进门，以女儿那般单纯的人又怎么斗得过那些风尘女子？所以文氏早就教导女儿一些关于风尘女子的东西，好做到知己知彼。
当年的文氏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她教导女儿的这些知识有一天女儿竟然会用到，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用到。
戚悦养病的日子很乖，她知道，在身子没好以前，想要逃跑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戚悦的乖巧倒是让老鸨极为满意，连带着吟姐对她也是一副笑脸。从吟姐的口中戚悦知道，这红珠楼是苏城有名的青楼，当然，与红珠楼齐名的还有两家翠玉楼和溢香楼。本来三家青楼是平分秋色的，怎奈前些日子红珠楼的花魁宝珠姑娘被人赎了身。那两家的花魁虽然比不过红珠楼的，却也差不了多少。一时间，红珠楼没有新花魁撑门面，反而有些落后的趋势。这也是老鸨愿意花那么多银子给戚悦治病的原因。
原来那天，戚悦跳入河中，正好碰巧苏城太守家的公子的新宠，也就是那位宝珠姑娘救了上来。宝珠见戚悦虽然年幼，却有些姿色，不由得动了些心思。太守公子看上了她，想要她做外室，她自然满心欢喜。那公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却也好过她留在这青楼。只是老鸨却不愿放了这摇钱树。虽然碍于太守家的势力，老鸨不容易拒绝，却多少还是心理有些不甘，自然没那么痛快。
宝珠见戚悦虽然年幼，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再看看戚悦当时被扯烂的衣裳以及脖颈间的红痕，宝珠猜测戚悦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姑娘，自然就把她给了老鸨，希望老鸨能痛快地放了她。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戚悦的身子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吟姐看她老实听话，平日里看得也不严。又见她会抚琴，更是极为欢喜，极力培养她，还经常教导她一番。
原来这吟姐全名为玉吟，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只可惜她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硬是没抓住机会上岸。等到人老色衰，只能留在楼里做老妈子。偶尔到也有客人点玉吟的，却赚不了几个钱。
老鸨见她身子差不多恢复了，就让吟姐每日下午教导戚悦。吟姐教导戚悦的那些东西自然不是琴棋书画一类的，而是如何面对各色男人，如何取悦那些男人，更重要的是如何得到白花花的银子。戚悦每每听得面红耳赤，吟姐倒也不着急，毕竟戚悦现在的年纪还是小了点。
半个月后，那位宝珠姑娘离开了红玉楼，红玉楼的生意倒是萧条了很多。这么又过了半个月，老鸨开始急了，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戚悦那里盯。戚悦被老鸨看得心惊，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月兑身。那老鸨也是个激灵的，在戚悦正式接客之前，从不准戚悦踏出阁楼半步。
这天晚上，吟姐又来看戚悦了。
“怎么样，紧张吗？”吟姐笑吟吟地看着戚悦。
“吟姐，我，我还才十二岁。”戚悦可怜兮兮地看着吟姐。
“对，就是这种眼神，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你。”吟姐修长的指甲轻轻地划过戚悦的脸，“芙蓉，你要记住，你可以对那些男人说无数遍你是真心对待他们的，却不要真的把心交出去。天下间薄情的男子，比这楼里的恩客还要多。”
薄情的男子……戚悦神色有些黯然。
“你还小，来把这碗汤喝了。”吟姐从一边的婢子手中接过汤，递给戚悦。
戚悦接过汤，不着痕迹地闻了闻，随即一饮而下。这趟她已经喝了七天了，自从妈妈决定让她开始接客的时候她就没断过。戚悦虽然不懂药理，但是汤中的几位中药还是闻了出来。她还记得娘亲说过，大户人家里，龌龊的事情最多了。她从小就跟着母亲去识几位中药，比如麝香，又比如别的什么。戚悦不懂药理，但还是知道汤中有几位药，若是喝多了，她这一辈子就不可能有子嗣了。
不只是因为她现在没得选，更重要的是她不认为这世间有哪个男人值得让她为他孕育子嗣。
吟姐看着戚悦乖乖地喝下汤，满意地笑了笑，心情颇好地说道：“你也不必太紧张，你年龄是小了些，可是我当年第一次接客的时候也没比你大几岁。晚上你要侍奉的那位是姓钱的公子，年龄大了些，人却温和，你也不必担心什么。若是真的有什么伺候不周的，那位见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也不会太苛责的。”
“芙蓉省的了。”戚悦乖巧地说。
戚悦目送着吟姐离开，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就那么看着镜中那如花般的容颜，一坐就一下午。她的容貌有三分似自己的母亲。以前在京城那些贵妇人见了戚悦，都说等戚悦涨到了，京城第一美人的位置就要转让了。每当那个时候，文氏就会时常叹气。戚悦曾经好奇母亲为何会如此，母亲却有些感叹道：“红颜薄命。”如今，戚悦看着镜中的容颜，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这张脸，引得齐五想要玷污，也是这张脸，让她流落风尘。她还记得一个月前，她故意不饰胭脂就来见老鸨。老鸨只感叹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是因为如此，她的名字就叫芙蓉。
好一张的脸啊，戚悦冷笑着看着这张脸，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戚悦脸上露出一丝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