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从来厌恶别人把他看着可怜虫,更讨厌别人用救世主的口气和他说话。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他巳清楚意识到,他和吴卫之间巳没有共同语言,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深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吴卫告诉他,她大学毕业了,留校任教,这次到他们县来招生,听人说他在这儿,特地请假来看他的。金成点点头,似乎有些感动。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讲话。
饭后,吴卫要走了,金成送她到林场车站。许久,她仿佛无意间说道:“金成,我就快要结婚了。”
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轻,金成的心仍然被猛烈撞击了一下。立时,他的心里涌起无名的悲哀,他直在心里骂自己混蛋,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你发什么痴?脸上却浮起淡淡的笑:“祝贺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
开往县城的汽车来了,临上车前,吴卫回过脸来看他一眼:“金成,听我一句话,任静静很好,她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了解她,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她一直在夸你,不知你是怎么考虑的?”
这一晚,金成辗转反侧无法合眼,他感到自己理想主义的人生失败了,像那肥皂泡沫一样一个一个破碎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面对眼前的一切。而这一切,又正是自己极力要回避的。希望不能建在沙砾上,任静静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他终于明白了最终抉择意味着什么,生活不是电影、戏剧,它完完全全又实实在在,哪里有那么多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那么多的缠绵浪漫。他是凡夫俗子,也有七情六欲,而更主要的,为了活下去他首先必须拥有生活。他似乎终于弄懂了一个其实十分浅显而又平常的道理,为了理解这一点他兜了好大好大一个弯,这一晚,他睡得很香很甜。
第二天,中学的一位同学请金成吃饭,吃得醉醺醺的他日头偏西才回到帐篷,正要倒头睡觉,金二小告诉他,任组委来了。
“任组委!谁是任组委?”金成一脸茫然,不知所来为何方神仙。♀
“就是那个女的,经常和你一道的,还帮着大婶干活的……”二小本来就有些结巴,问急了,更是讲不出话来。金成终于明白,任组委就是任静静,任静静早就荣任任组委。“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一直瞒着我呢?”金成恼怒地僵凝在那儿,一大半酒全醒了。
“早一点告诉你怎样,晚一点告诉你又怎样?你能改变眼前的一切吗?现实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宏宝算个什么东西,可他也差一点搞得你身败名裂,这样的教训还少吗?!”任静静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神情安祥地站在他面前。
“你应该学会尊重人!”金成暴怒得像一头雄狮,不知是因为心中郁积的怨愤、愁苦太多,很想狠狠渲泄一下,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怜,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这样发过火。任静静不温不火,静静地看着他,金成见她这样,倒也一下子愣怔住了,痴痴地盯着任静静看。任静静说,你还懂得发火,说明你还像一个男子汉,男人的刚烈火性还没有完全湮灭,这让我放心了。金成想不到她会这样讲话,似乎不认识似的,瞪着两眼看着她。
这年秋天,金成先是被安排在镇属小学初中班任初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不久又调到公社农大当语文老师。
所谓农大,其实是电影《决裂》播放后的衍生物。这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里边杂草丛生,当地农民曾在这儿种过庄稼,后来遇大水,庄稼遭了灾,颗粒无收,地块全都泛了盐碱,农民就抛了荒。
农大负责人原是一位大队书记,姓孙,个子不高,人挺和气,他对公社党委派他来农大工作很有看法,嘴上却不便讲出来。根据公社党委安排,农大培养的毕业生,将来都是大队、生产队干部的培养对象,因而不少干部都希望子女能进农大深造,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
学校条件简陋。墙壁用草垡头垒成,茅草盖顶,学员全部住宿,和当年抗大的条件相差无几。♀金成很喜欢这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连“x”都没有听说过的年轻人。这一天,他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忽听门外有人喊“金老师”,抬脸看时,一个高挑个儿,圆脸的女学员站在门外。金成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出是在那儿见过的,点点头让她进来。女学员向他请教了问题,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金成正要发问,女学员先自我介绍,她叫孙凤英,并说他们巳经见过面。看见金成疑惑的眼神,她说她是任静静的学生。金成猛然想起那次在任静静借住的农舍里,因为醉酒遇到过孙凤英,结果飞短流长,搞得沸沸扬扬,还惹出那么多麻烦,脸上微微有些红。孙凤英似乎没有注意这些,刨根究底还要打听金成和任静静的事,金成说那纯粹是一场误会,任静静现在是公社领导了,这种事更是无从谈起。想不到孙凤英竟附和着点点头,认为金成说得有道理。
任静静来过两次,一次是跟随公社李书记来看望农大学生,一次是给学校员工作有关形势的报告。不过,任静静和金成谈恋爱的传闻,在全公社传得沸沸扬扬。为这事,李书记特地找任静静谈话,要她站稳阶级立场,保持高度的政治觉悟,和金成划清阶级界限,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你要明白现在的身份,你是公社负责组织人事的领导,不是一名普通教师,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如果不注意,或者一意孤行,那是自毁前程。从现在起,你必须狠下决心,决不能再和金成有任何来往。否则,那样的结果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一一”最后,李书记加重了语气,话语中甚至带有威胁的意思,任静静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
这一天晚上,金成刚从学校回到家,任静静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赶来了。看着面容憔悴的任静静,金成说,静静,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和我接触了,我是打入另册的人,这样会完全毁了你的前程!任静静没有讲话,只是用忧怨的目光看了看金成。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连累你,我会永远得不到安宁的。”金成继续说道:“你帮我争取到了教师工作,这是帮了最大的忙,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如果我们仍能像一般朋友那样相处,我就十分满足了。你知道吗,今天,孙书记突然找我,他先夸我工作如何努力,又说我书教得好,当时我就纳闷,孙书记今儿怎么啦?慢慢的,他开始步入正题,他说你年轻有为,舅舅又是省革会领导,前途无量,让我少和你接触,尽量不要妨碍你。你知道这话的份量吗,我都变成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用不着这样敏感,我都无所谓,你害怕什么?谈恋爱又不犯法,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大惊小怪的。”金成似乎第一次看到任静静如此坚强,如此毫无畏惧,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
“这样吧,静静,我们先冷却一段时间,待双方认真考虑后再决定今后的发展。我们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
任静静考虑再三,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舅舅巳经来信批评她政治上不成熟,在事关自己政治前途的大事上根本不应该有如此的轻率之举,要她快刀斩乱麻,决不能留下任何政治后遗症。目前她也只能同意这样的安排,不过她警告金成,在他们的事了结之前,她不会容忍他和其他女性来往的。
任静静刚走,金成妈从里间屋走出来,不高兴地嘟哝道:“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不能嫁过来,又不愿别人结婚,这样牛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抱孙子不成了下辈子的事了。”金成不愿听到这样的话,抱怨道:“妈,也不能全责怪静静,其实她心里也很苦,她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她是公社领导,她的婚姻是大事,得由组织上来管。”
又是一年秋收季节,农大学生必须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孙书记要求两位老师利用农忙时间,到各大队走访,了解学员在家的现实表现。本来金成也想到各队走走,听听反映,好改进教学工作。
一天,金成蹬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戴着一顶草帽,沿着潘堡河向北骑去。九月中午的阳光还十分火辣,一件的确凉衬衫早巳湿透,他想找一块有树荫的地方歇歇脚,忽听前边棉田里有人在喊“金老师”,抬脸看时,孙凤英正在向他招手。
孙凤英笑着迎了上来,问金成去哪儿。孙凤英穿一件浅花布衬衫,脸上晒得红朴朴的。金成说去她们大队,孙凤英说我带你去,和小姐妹们打个招呼,很大方地坐在金成车后的车架上,赶到队部时,干部都去吃中午饭了。孙凤英要金成去她家吃饭,金成拒绝了。
“金老师,不就一顿饭吗,出外谁还能把锅背在身上?要不,下次我到你家去补吃一顿。”不由分说,推着金成的车子就走。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农舍,顶头式,前后三间,进门一间堆放农具杂物,后边两间住人。孙凤英姐妹四人,她是老大,父母都是很本分的农民,看见金成,只是笑笑,连话都不讲,就全到厨房去了。屋里屋外全凭孙凤英张罗,养成她泼辣大胆的性格。她让金成坐好,沏上一杯茶,自己指挥几个妹妹里外忙活着,不一会,台子上也摆上了四菜一汤——这可算这家农户最好的招待了。
孙凤英在金成面前摆上酒杯,自已面前也放上一只。金成把酒杯往旁边推了推,推说自己不会吃酒,让她快盛饭来。“你骗人,都说你的酒量大得很,那次醉酒听说你喝了一斤多。”孙凤英脸上浮起不无得意的笑。金成告诉她,下午还要找队干部了解情况,满嘴酒气别人会有看法的。孙凤英叫了起来,不就是了解情况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保证他头脑清楚准误不了事。再说,队干部们谁不喜欢喝酒闹酒,看见酒全都不要命似的,你争我夺,活月兑月兑一个个酒鬼,还有资格来说人!说得金成也笑了起来。金成问她爸妈怎么不一起吃,她说他们不习惯见生人,全在厨房里吃呢。金成说,这怎么行,我算什么生人,让她快去喊。不一会,孙凤英嘟哝着嘴走进来,看一眼金成抱怨道,说他们不肯,硬要去喊,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我不孝顺呢。金成看她有些不高兴,陪笑道,好了,算我多说了,敬你一杯酒。孙凤英脸上才露出笑意,说自己大大咧咧的,有些地方也不注意,自罚一杯。也不等金成答话,顾自站起来饮了一杯。天气热,又忙活了半天,一杯酒下肚,脸上红通通的,更显出年轻女性的朝气和活力。
“金老师,你看我喝酒的样子难看吗?”孙凤英见金成注意她,故意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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