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些不连贯的思考
(1).写作是最好的交谈
对于我个人来说,写作是最好的交谈。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我对于人的内在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有着特殊的兴趣,这使我总是有许多想法和感受。但我又不善于口头的表达。当语句从嘴唇里流溢出来时,它常常是游离了原来的本意,可能根本就违背了初衷,起码它无法涵盖我内心里复杂而敏感的意图的全部。交谈对于我,很难贴近事物本身的那个微妙的分寸。甚至有时候,外边的那些“言词”如同月光一样,是一种伪饰的光芒,毫无意义。在这种时候,信奉交谈是一种慰藉,无异于信奉画一个面包可以充饥。
但是,写作这一种交谈,我觉得它的丰富性、多面性是埋藏在文字的深处的,只有当我把它付诸文字,也就是说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良好。好像是独自“玩”着一种极为高级的智力“游戏”,我愿意为这个“游戏”放弃其他的游戏,我独乐其中。
如果说,我的写作这种交谈是一段清唱,那么它就是众口一辞、同声齐唱中的一曲细语般的不强加于人的复调式或多调式的一人承担的独唱;如果说,它是一幅不安静的随时准备张嘴说话的绘画,那么别人的阅读就是一只栗色或黑色、认同或否定的画框,使之完整;如果说,它是一种“疾病”,比如是一种难以诊断的复杂的“传染病”(当然,最好是一种对人体有益的“传染病”),那么没有哪一种“传染病”会比它传播得更快,蔓延得更广。
我的写作这种交谈方式,的确是一种精神运动,一种血液运动,一种心跳运动,它使我的生命力不停地运转,得以更好地生活下去。♀
(2).美女作家以及作家的性别
美女作家这个概念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出现的,而我是八十年代出道的作家,从辈分上讲应该是“老”前辈了,所以我不在这个群落中。我的写作和她们的写作姿态也不尽相同,美女作家大多从事的是时尚类写作,而我对时尚一直是心怀警惕的,时尚中有优秀的东西,也有糟粕的东西,良莠不齐。真正文学界的作家、批评家们以及负责任的媒体记者,没有人把我纳入美女作家的行列。一些不大清楚文学发展脉络的媒体有时候为了炒作新闻,将稍有姿色或者外观美好的女性作家统统推入“美女作家”的行列,对读者造成了一些误导。这是概念的混淆。
最关键的是,我一直觉得,一个女作家是否漂亮,与她的写作无关!我们不能简单化地以为,一个外观好看的女作家,她的作品就一定肤浅;或者一个外观平常甚至不好看的女作家,她的作品就一定深刻。这种浅薄的观念未免愚蠢。
在我的概念中,只有好作家和不好的作家之分,而这,不是性别决定的。
我觉得一个女性作家,她不仅应拥有可感、可触的感性方式,同时她也应具备理性的、逻辑的、贴近事物本质的思想能力。也就是说,她不仅用她的身体、她的心来写作,她同时也用她的脑子来写作。伍尔夫曾在《一间自己的屋子》里提到“伟大的脑子是半雌半雄的”,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一个女性作家,只有把男性和女性的优秀品质融合起来,才能毫无隔膜地把感情和思想传达得炉火纯青的完整。♀这并不意味着缩减或隐藏我们作为女性的特质,恰恰相反,我以为这是更加扩展和光大了我们作为女性的荣光。
一般情况下,倘若有人称我是作家,或者称我是女作家,我并不以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我也并不觉得称我为女作家就意味着一种贬损或降低,这只是一种性别标志而已。我为自己的女性性别感到荣耀!
当然,有人提出,为什么很少有人称一位男性作家为“男作家某某”。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显得蹊跷、显得不公平的问题。现代西方社会很看重这一点,比如使用他们的电脑系统,如果你输入一个“女作家”或者“女演员”,它立刻会跳出来一个框,提醒你是否有性别歧视。在我们的社会文化中,这的确是一个有待探讨和深思的大问题。虽然,就我们目前一般的情形来说,作家称谓前边的女性性别提示大多是善意的,但对于这个源远流长的惯例本身,追究到它深层的意味,的确是需要探讨的深刻的文化政治。
(3).关于“个人化”
我看到一些批判“个人化”的文章,无非是“个人**的大汇展”,“专注于‘小我’的生存品味”,“忽视作为主流的‘大我’”,“肤浅而无聊的境界”等等。棒子抡得很圆。使我惊诧的是,抡棒者中竟有急火火的十分年轻的人和并不太老的人。
想一想,可能有如下几个问题:
a.小说的个人化不等同于写我自己。
批判者凭主观臆断把小说里的“我”当成了现实生活中的作家本人,于是说“这是**的大汇展”。批判者并不认识现实生活的作家本人,怎么认定这是他(她)的**呢?把小说里编造或想象出来的情节当成真实,显然是一个错误。以《私人生活》为例,小说中所涉及的人物,比如t老师、禾寡妇、男友尹楠,都是我本人真实生活中从未存在过的人物。再比如小说中的“我母亲”,一开始就去世了,而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我母亲的身体十分健康,比我的身体还要好。既然小说是艺术的创作,是对经验的想象的产物,那么与作家的个人**有什么关系呢?我想,我的**是属于我本人的,它是永远不会公之于众的。
b.个人化不等于“小”,群体化不等于“大”。
小说中的“我”即是一个个人,一个存在。没有个人,妄谈“人民”。没有个人,所有的高调都是空的。而所谓代表着“群体”的“大我”的脸谱,或者过度强调普遍意义的所谓“典型性”,这个陈旧的格式其实除了千人一面、雷同复制之外,什么也没有。张仲锷先生曾经专文谈论过小说的“小”,提到小说忌“大”,譬如大而无当,一写长篇就要反映一个所谓的全时代,造成主题雷同的匠气,小说就是要往“小”里“说”。我以为,若是非要往“大”里“提升”,那么对个体生命的探寻(即个人化写作),不正是挖掘人类意义的过程吗!另一位的前辈作家也曾在《谁是“人民群众”》一文中呼吁:呜呼人民群众,多少好事假汝之名以行!
c.缺乏个人化的文化是“贫穷的文化”。
我们都知道,拥挤的居住环境、不得已的群居状态、没有个人的精神空间、忽略个人的存在等等,是物质贫穷的结果。而没有个人色彩的文化、缺乏独特的个体思想的艺术,则是“贫困文化”的特征。动辄以“国家”、“人民”的幌子强行抑制个人的声音(此处仅指艺术范畴),武断地以“主流群体”的名义覆盖个人的意识(此处仅指学术范畴),应该说是精神的文明仍处于蒙昧不开的社会阶段的行为。现代世界几乎所有的哲学家,从康德、维特根斯坦到克尔凯格尔,无一例外地大谈个人的重要性,个人是人类的基本单位,精神的个人化的程度从某一侧面可以看做一个社会文明的标志。英国的人类学家利奇(edmundleach)在二百年前的《社会人类学》里就已经谈到“个人主义是现代社会以及现代艺术的中心思想。”这个个人,决不是“老子天下第一”,而是文明社会的丰富、多元、平等和百花齐放。
d.小说艺术从某一侧面始于个人化。
在历史之初,所有的艺术形式的存在都是以社会功能为目的,比如音乐的节奏在劳动时可以协调人们肌肉的力量,增加劳动的效率。雕塑或绘画的艺人也只是匠人,由命令者出意图,匠人出卖艺技。艺术史家称之为“复制”。工业革命以前的大多社会,虽然存在着不少艺术活动,但艺术史家们似乎从来不说它们是艺术。在这一点上,小说和其他的艺术是一样的。所有的艺术包括小说的创作都是由个人化的进入而成其为始,它是以是否融入了个人化的独特性来区分“复制”与“艺术”的概念。《牛津英文辞典》曾收录了1809年时艺术史家们论述:现代创作已经变成个人的现身说法,设法说明塑造自己个性的各种影响以及影响最深的人际关系,透露自己行事的各种动机,试图把自己的生命做为一个连贯的叙述,并且借着这个过程发现生命的意义。
中国的古文化源远而流长,曾辉煌于世界之林。而当世界文明发展到了今天,我们今人的艺术观念却仍然停留在这个早已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上讨论来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这个问题的存在令人羞愧。
悲哀的是,我们这个陈旧的艺术观念仍将存在下去,也许十年、三十年,也许更久。也许需要几代人来完成。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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