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列车开动的那段时间,杨小翼问米艳艳:
“你怎么那么高兴呢?”
米艳艳先愣了一下,然后眼睛放出光芒,好像她早已等着这个问题。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她拉起杨小翼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在杨小翼的耳根悄悄地说:
“我有了。”
“什么?”杨小翼不解。
“孩子,我肚子里有孩子了,刘世军的。”米艳艳脸上有点儿得意。
听到这个消息,杨小翼无论如何都是有点震惊的,也是不能接受的。这似乎太游戏了,太不严肃了。米艳艳怎么能这么轻率地做出这种事,怎么能未婚先孕呢。她想,刘世军真是个混蛋,还对她隐瞒着这件事,真不够朋友。不过,杨小翼决定原谅他了,决定为他高兴。米艳艳是个漂亮的姑娘,她一直喜欢刘世军,刘世军得到了她应该感到幸福。只要刘世军幸福,杨小翼应该为他高兴。
“刘伯伯知道吗?”杨小翼问。
“还没告诉他。刘世军吓坏了。”说到这儿,米艳艳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杨小翼也跟着笑了。杨小翼说:
“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
米艳艳幸福地点点头。
这时,列车开动了。米艳艳慌忙地跳下火车,然后站在那里招手。她的笑容非常甜美,好像此刻她就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列车开动后,杨小翼突然伤感起来。她不知道这伤感来自哪里,同刚才米艳艳告诉她的事有关?还是对未来的日子迷茫?她把目光移向车窗外。永城在向后退去,慢慢远了,慢慢看不见了。她的心中突然无比空虚,好像她有什么东西丢失在这个城市。白杨树整齐地排列在铁轨的两边,阳光从树梢上倾泻而下,像瀑布一样扑向车窗,让她眼睛生痛。♀
在列车路过上海的时候,杨小翼想起了外婆和舅舅。她已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这会儿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想念他们。
杨小翼到学校时,开学已有两个多月了。
北京的气候比南方要冷得多,街头的柳树叶一片一片地从树梢上跌落,风一吹,满天飞扬。这风里有一种冷冽的像是来自深冬的寒意。杨小翼的皮肤还没有完全适应,从镜子里看,脸上有一层健康的红晕。
杨小翼到的那天,班主任在班上搞了个欢迎会。各人都介绍了自己,杨小翼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记得他们南腔北调,用当时的话来说,他们是来自“五湖四海”。
由于刚到一个新环境,杨小翼比较沉默。班上的同学似乎整天忙碌着,他们热衷于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有歌咏比赛、朗诵比赛、游泳比赛等,名目繁多。对这些活动形式,她已经熟识了,那是随着革命胜利一同到来的。在某些时候,这种形式像是革命的一件外衣、一个表情,你很容易通过这些事物识别革命。也许这外衣和表情不是革命本身,但却使革命变得非常迷人,使革命具有某种浪漫的情怀。对年轻人来说,浪漫是最有杀伤力的,所以他们特别喜欢唱那些苏联歌曲(那时候中苏关系已开始恶化,但苏联歌曲依旧流行),苏联歌曲有着迷人的色彩,一唱起这些歌曲,这世界顿时变得美好而亮丽,好像有一束光投放其上,没了阴影。
杨小翼不大参加这些活动,她时刻记着来北京的目的。在北京安定下来后,她给夏中杰伯伯和王莓阿姨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她没有提见将军的事,她只是说自己来自永城,是刘伯伯告诉了他们的住址,如果方便的话,她想去看望他们。
但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
杨小翼总是去图书馆翻看报纸,希望在报纸上发现将军的行程。♀可是将军负责的部门不是常有新闻的外交部,他的行程很少见报。偶尔见报,那必定是中央全会。在电影前播放的新闻简报中,她看见过他。那是**视察将军负责的部门的新闻。他穿着军装,紧紧跟在**的左侧,表情严肃,不露声色。**是笑容满面,还回过头和将军说了几句。说话时,将军态度谨慎,展露的笑容甚至有点儿腼腆。
看这则新闻,杨小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她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父亲,但当她在新闻上看到他,还是感到陌生。她无法想象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试图寻找自己哪里像他。却没有找到。这种陌生感让她震撼。她甚至怀疑,也许一切都搞错了,她和这个人根本毫无关系。
杨小翼去过将军负责的部门。那是个十分机密的单位,门警森严,她根本无从靠近。那天,车队突然从里面鱼贯而出,她迅速地靠向路边。一辆车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脸,奇怪地看着她。等车队远去,她突然意识到,那人就是将军。那一刻,她非常激动,对将军的那种遥远的感觉迅速消失了,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把将军的这一行为赋予异常主观的想象,认为将军认出了她。他一定是知道她来北京了,也许刘伯伯把她来北京的消息告诉了将军。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并得到一丝安慰。她想,她将在北京读四年书,总有机会接近将军的。她听同学说,将军有时候会来大学演讲的。
一天,杨小翼独自待在宿舍里看书。正准备出门的同宿舍女孩说,小翼,有人找你。
杨小翼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干部模样的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穿着灰色列宁装,料子看上去挺高档的,她皮肤白皙而红润,保养得很好。杨小翼不认识她,不过已猜出她是谁了。那人自我介绍:“我是夏中杰的爱人,叫王莓。”杨小翼连忙叫了一声“王阿姨”。
“我们收到你的信了,一直没空,今天过来看看你。”
杨小翼表示感谢,她说:
“应该是我去拜访你们的。”
“一样,一样。”王阿姨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像赶苍蝇一样在空中挥了挥。她看上去有一股飒爽之气。
王莓阿姨叫杨小翼起身,让她看看。杨小翼听话地站立起来,有些不自在,毕竟她们是第一次见面。杨小翼觉得王莓阿姨的神情像是在打量一只她喂养的小猪,眼里满是欣喜,这种欣喜有很强的感染力,让杨小翼放松下来。她一放松,就转了个圈。杨小翼学过舞蹈,转得有模有样的。
“你真漂亮,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杨小翼很想了解母亲当年的情况,问道:
“你认识我妈妈?”
王阿姨想了想,淡淡地说:
“没有,我只见过照片。”
杨小翼敏感地意识到王莓阿姨不想谈这件事,她不免有些失望。再联系到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不明不白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王阿姨非常敏感,她说:
“老夏听说你来了,高兴坏了,一定要你去我家玩。他说,要认你做干女儿。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这干女儿我认定了。你不会反对吧?”
她知道这是王莓阿姨的客气话。她就笑笑,表示感激。
后来她们谈起刘家来,关于景兰阿姨经常头痛的事,两人讨论了半天。
“景兰不简单呢,她在上饶集中营坐过国民党的大牢,受尽了折磨。国民党特务可不是省油的灯,辣椒水,老虎凳,样样都来。她的头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王莓阿姨说。
“景兰阿姨有时候挺木讷的,站在面前,一点表情也没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杨小翼说。
“你可不要被她迷惑了,她心里可清楚了,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王莓阿姨笑道,“她这样,国民党以为她傻了,才放了她的。她一直是搞地下工作的。搞地下工作的人得看上去傻乎乎的才行。”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杨小翼感到很奇怪,她经常出入刘家大院,对景兰阿姨的过去却不怎么了解。她一直以为景兰阿姨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看来,**内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简单。比如眼前的这位王莓阿姨看起来也是个人物。
她们正谈得热烈,同宿舍的女孩参加活动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吴佩明。吴佩明来自上海,他有一张优越生活滋润出来的脸,饱满、细女敕、聪明。他理着一个漂亮的分头,穿一条黑色的西裤,上身是白色的衬衫,显得很有朝气。不过,这朝气和别的同学还是有些区别,别的同学的朝气里带着那种纯朴的愣头愣脑的气质,吴佩明身上却是一种自视甚高的骄傲劲头。也许是因为他来自上海,杨小翼和吴佩明交往得多一点。吴佩明喜欢谈论体育,津津乐道的是一九四八年华联队和驻沪美军联队的那场比赛。他说,那场比赛有一位叫包玉章的人特别出色,他游刃有余的扣篮动作,让美国人防不胜防。吴佩明崇拜三个人:一个是拿破仑,他的战争是思想和文明的战争;一个是贝多芬,他的音乐主宰一切,像上帝;一个就是篮球明星包玉章,长了中国人的志气。总之,他的话题离革命很远。不过,这个人确实是有才华的,他的历史见识也让教授赏识。在一次关于明史的学术会议上,教授还让他在会议上作了一个发言。
同宿舍的女孩对杨小翼说,吴佩明找你有事。杨小翼问,什么事?吴佩明说,听说你学过舞蹈,我们想请你编一个舞蹈节目。
王莓阿姨这时站起来,准备告辞。她说:
“这样吧,你星期天到我家来玩,我们再好好聊聊。”
杨小翼说:“好的。”
杨小翼欲送王莓阿姨出去,但她执意不让送。她爽快地说:
“你同学找你商量事儿呢,你忙你的。我搞外交的,平时尽是些繁文缛节的事儿,你可别再给我增加负担。你在我面前,可要直来直去。我们说好了,星期天见。”
王莓阿姨这样说了,杨小翼只好留步,说:
“那好的,星期天我一定去看望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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