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星期,伍思岷没有放出来。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杨小翼心急如焚。她知道里面不是人待的地方,不知道伍思岷在里面会吃什么苦头。伍伯伯和伍伯母开始相互埋怨。伍伯伯说都是因为伍伯母怂勇儿子才搞上访;伍伯母则反唇相讥,说伍伯伯一点儿用也没有,只能眼看着儿子被人家糟蹋。
陈主任听说伍思岷被抓的事,她给杨小翼出主意,让杨小翼找霓虹灯厂的老厂长。陈主任说,老厂长和县委书记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他过去是非常爱惜伍思岷的才华的。杨小翼感激地点点头。
老厂长不久前已调离了霓虹灯厂,到了县公路大队。公路大队在离广安城二十公里远的山区作业,老厂长难得回家,杨小翼打算去施工现场找他。
因为广安到山区还没一条可以通车的路,杨小翼得翻山越岭步行过去。杨小翼知道老厂长喜欢喝白酒,给他带了两瓶“南充大曲”。她没有票证,这酒是她好不容易才从黑市上弄来的。酒很贵,幸好那次回永城母亲给了她一笔钱。杨小翼整整走了四个小时才到那儿。她的脚都起了水泡,疼痛难忍。因为在哺乳期,女乃涨得难受,她只好在无人之处偷偷地把女乃水挤了。
公路大队的生活非常艰苦,非常人能够想象。他们全都用手工操作,除了**外,几乎没有什么机械。工地现场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后来杨小翼才弄明白有些监牢服刑人员也参与了筑路工程。他们的打扮明显和别人不同,一律理了光头,穿着监牢统一发放的工作服。他们对一个女人突然来工地都很好奇,不时用贼溜溜的眼神瞧她。士兵在一旁训斥他们,让他们老实一些。
杨小翼见到老厂长几乎是傍晚了。老厂长一直在工地现场指挥,当他听说有个女人找他,才回到了工棚那间简陋的“指挥所”。♀老厂长不认识杨小翼,杨小翼说她是伍思岷的爱人,他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老厂长很热情,也很豪爽,他高兴地说,我吃过你们的喜糖。
像老厂长这样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杨小翼这样跋山涉水而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好像也喜欢有人求他,刻意营造一种非常亲切的气氛,好让杨小翼开口没有任何障碍。他开玩笑道,不会是夫妻俩闹矛盾了吧?杨小翼顺势把来的目的同老厂长讲了。老长厂沉思了一下,说:
“思岷是个人才,有时候就是心眼儿太直,不肯转弯,他这样下去够戗。正直是美德,但还是得适应这个社会啊!”
杨小翼点头称是。
“这样吧,我想想办法。不过,思岷出来后,你告诉他,不许他再搞上访。个人的事吃点亏就吃点亏嘛,广安丢脸了,不是全广安的人都吃亏了吗?思岷要顾全这个大局嘛。”老厂长说。
“我会管好他的。”
老厂长点点头:“思岷这个人,真是可惜了,用到刀口上,是人才啊!”
杨小翼向老厂长千道万谢,然后告别。
回来时已是晚上,山路很难走,好在天上有星光,道路尚可辨认。四周都是奇怪的声音,有昆虫的低吟,也有鸟儿的啼鸣,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低嚎,听起来很吓人。杨小翼非常害怕,她都要哭了。她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嫁给伍思岷后她才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许是因为走得太快,在一个小道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儿滚下山去,幸好一棵树把她挡住了。她忍痛爬起来,继续赶路,到天亮时才赶到广安。
过了两天,伍思岷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看到杨小翼脸上的伤疤,关切地问她怎么啦?杨小翼默默流泪。晚上的时候,他发现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他感动了,紧紧地抱住了她。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
杨小翼说:“我们不折腾了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伍思岷使劲点头。
不久,伍思岷生了一场大病。是急性黄疸性肝炎。伍思岷被送进了医院。
杨小翼想,伍思岷可能在上访时吃了不洁的食物,加上心情郁闷,得病也不奇怪。
生病的伍思岷还是显示出他非同一般的意志力。即使是发病最严重的阶段,他都尽量自己解决生活上的问题,不让杨小翼照顾他。他说,你好好照顾儿子就是了,不要管我。但杨小翼还是放心不下,坚持每天去看他。因为伍思岷的病能传染,她就没带孩子过去。一天,伍思岷问,天安会说几句话了?杨小翼说,除了能叫“爸爸”,其它什么话也不会说。
伍思岷病情得到控制后,他竟然拖着病体去卫生间洗冷水澡。这可把护士吓坏了。医生狠狠训斥了伍思岷一顿,又把杨小翼叫了来,说有个三长两短,要他们自己负责,还让杨小翼签字画押。伍思岷不以为然,说,我习惯了洗冷水澡,从来也没生过病,因为上访时没坚持洗澡,才得了肝炎。
伍思岷没听医生的劝告,依旧每天洗冷水澡。他康复得很好,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伍思岷的体质还是相当好的。
伍思岷住院期间,杨小翼打听到,由于伍思岷出去时间太长,明显超过了假期,新来的霓虹灯厂厂长不像老厂长那么赏识伍思岷,再加上伍思岷在民主生活会上给他提过意见,他怀恨在心,决定对伍思岷进行处罚,暂停他的工作。杨小翼着急了,伍思岷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她瞒着伍思岷去了厂长家。杨小翼把母亲留给她的那对银饰手镯送给了厂长。厂长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打着官腔,语带讥讽。面对他的讽刺,她也只好点头称是,称颂厂长英明。她好话说尽,厂长才同意让伍思岷上班。从厂长家出来,杨小翼的内心充满了屈辱感,这样的屈辱她打出生以来从来没有经受过。
从医院出来后,伍思岷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对杨小翼也比往日体贴,虽然言语依然很少,但变得平静了许多,好像这一场折腾让他悟透了人生。伍思岷白天去上班,晚上抱着天安去街头玩。他给天安做了很多霓虹灯玩具,天安坐在伍思岷的肩膀上,拿着这些闪烁的玩具,小脸涨得通红,常常高兴得呀呀大叫。
看着伍思岷的变化,杨小翼心里是高兴的。她想,如果伍思岷从此安心地过日子,那她受的那些苦还是值得的。
春节过后,伍思岷又变得郁郁寡欢了,经常一个人坐着失神。杨小翼问他有什么心事,伍思岷不回答。杨小翼以为伍思岷在厂里遇到了麻烦,她打听了一下,一切正常,她才又忧心忡忡起来,知道他还是不甘心。
晚上,杨小翼和伍思岷亲热后,劝慰道:
“思岷,你心要平和一些。我们好好过日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伍思岷叹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甘心。”
一九六六年春天,伍思岷在晚餐时突然对全家人宣布,他将继续上访。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试过了,但咽不下,他一定要争来这个理儿。这次,他将去北京,他不信,新中国了,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杨小翼惊呆了。当时她刚刚吞了一口饭,来不及下咽,噎着了。因为食道阻塞,她有点喘不过气来,赶紧喝了一口水,饭才缓缓下肚。也许是因为刚才憋了气,她的脸通红,眼中含泪。全家人都被她的样子吓着了。杨小翼内心已被悲哀充斥,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刚刚过上安宁日子,他又要折腾了。她很生气,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坚定地说:
“不行,你不能走。”
伍思岷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示。
在伍家,杨小翼从来是低调的,尊重丈夫,孝敬公婆。伍伯母的脾气火爆,杨小翼也是小心翼翼地让着她。某种程度上她在伍家是有些忍气吞声的,因此,她拍筷子的事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伍伯母反应过来后,说话了:“你吵什么?还拍桌子,有没有个样子?我看思岷说得对,这事不能这么完了。道理明摆着在我们这里,思岷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不但不给个说法,还白白被关了一个多星期。”
“我不同你说,我只对我爱人说。”杨小翼吼道,“伍思岷,你想过这个家没有?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我要上班的人,又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老人,我都要疯了你知不知道?”
“你吵什么吵?”伍思岷动气了,他似乎满怀着委屈,颤抖着说,“不管你理不理解,我不能这样算了。如果我咽下这口气,我还是男人吗?”
杨小翼说:“如果你坚持要去,我同你离婚。”
伍思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你给我好好养着儿子,我明天就上北京。”
第二天,伍思岷没同杨小翼打声招呼就上北京了。杨小翼从窗口看到伍思岷出走的背影,失望极了。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一家子老弱病残的不去管,却去管一件毫无希望的事?他为什么要认这个死理呢?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就算他告成了,又怎么样?难道他还可以去上大学吗?他怎么这么没脑子?
伍思岷走后,杨小翼对儿子说:“天安,你爸没有良心,不是个东西,你长大了不要像你爸一样死心眼。”
天安只是傻笑,他什么也不懂。天安已经一岁多了,除了能叫“爸爸”外,什么话也不会说,杨小翼有点儿担心天安是不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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