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赵涵诚接喻安上班,故作不经意地问:“安安,你从前人缘很好,怎么现在没什么联系了?”
“志不同道不合。”喻安回答。
大学里的女生,多半认为女孩子年轻的时候应该享受青春,享受生活,恣意玩乐。喻安却觉得,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毕业后才能拥有更多筹码。放弃了逛街、交友的时间,把精力放在提高自身修养上面。
总是不在一起玩,感情自然淡下来:“于是就疏远了。”
“安安寒暑假的时候一般在做什么?”赵涵诚又问道。
“暑假的时候打工居多,寒假一般就在家里陪妈妈。”喻安不知道赵涵诚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上学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谈,这些都谈论过。大概他忘了吧。喻安想了想,道:“学长呢?”
“打工。”赵涵诚的回答一如那时,“毕业后开一家公司,是我早就有的计划。课余时间用来学习企业管理的课程,寒暑假就到大一点的企业打工,观摩他们如何管理一家企业。”
“眼界决定发展。我那会儿就想着怎么赚点钱,吸取更多工作经验。”喻安惭愧地说。
“安安很聪明,一直很聪明。能够发展到这一步,很了不起。”赵涵诚看着她的眼睛道。
昨晚回到家,品味着宋晓晨等人的话,再联想到闻老师对喻安的评价,赵涵诚得到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喻安没有骗人,至少不是故意骗人。在她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事,使她的性格像是变了个人。至于不记得一些事,大概是后遗症。
只要她仍然是从前的喻安,这些都不是问题。至于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咨询喻妈妈。
送喻安回家时,赵涵诚提出道:“我想上去拜访一下阿姨。”上次送喻安回去时有些晚了,喻妈妈已经睡下。这回还不到七点,应该能见到。
喻安犹豫了下,有些为难:“我们刚刚开始交往不久,现在见家长会不会太早?”
“难道安安从来不介绍朋友给阿姨认识?”赵涵诚反问。
喻安低下头,轻声道:“妈妈不喜欢见外人。”
“是吗?我记得阿姨从前是非常开朗健谈的?”赵涵诚疑道。
大学期间,他们交好的时候,喻安常常提起妈妈。说她是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智慧的母亲。说她有多么爱她。赵涵诚当然相信,因为单亲家庭的喻安,比健全家庭的孩子都要阳光开朗。
喻安只好掏出电话:“我跟妈妈说一声。”
一分钟后,喻安抱歉地抬起头:“我妈妈可能出去了,电话没有人接。”怕赵涵诚不信,把电话举起来:“不信你看,我没有骗你。”
说着,邻居胖婶从不远处走过来:“小喻呀,你男朋友?”
“胖婶好。”喻安礼貌地笑道。
赵涵诚跟着打招呼:“阿姨好。”
“哎哟,小喻好眼光!”胖婶打量着赵涵诚,从上到下,全然没得挑剔,不禁竖起拇指。
喻安抿唇笑道:“哪有。”
胖婶一边打量赵涵诚,一边道:“小喻呀,怎么从来不见你妈妈下来玩?我们牌室常常三缺一,有空叫你妈妈来两桌。”
“我妈妈听力不大好,平时不大出来走动。”喻安歉然地道。
赵涵诚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等胖婶走后,对喻安道:“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电话打不通。♀”喻安郁闷地道。
赵涵诚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安安,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他是涵祺的总经理,忙的时候非常多。而喻安手中又接了个项目,加班的机会也渐渐多起来。除却周末,两人竟没有时间在一起。
喻安心头一动,答应下来:“好。”上楼换了件平常穿的裙子,给妈妈留了信息,开心地下楼,坐进车里:“我们待会儿吃什么?”
“烤肉怎么样?”赵涵诚建议道。
喻安欣然答应。其实吃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跟他一起。
饭后,两人步行到广场。喷泉开了,一道道弧形水线从高空落下,整个广场中心湿漉漉一片。
夏季将至,白天的气温已经不冷,但是弥漫水汽的夜晚还是有些凉。赵涵诚月兑下外套,披到喻安身上,指了指广场外围:“我们过去坐一坐?”
喻安仰起头,看着他被灯光打得英俊的脸庞:“涵诚,我想走一走。”
赵涵诚自然没意见,牵起她的手,绕着喷泉周围散步。喷泉一角,有一个许愿池,被广场周围的灯光照着,水底的银色硬币与铜色硬币闪闪发光。
“要来一个吗?”赵涵诚模出一枚硬币。
“好啊。”喻安笑着接过,把硬币合在双手掌心,口中念念有词:“祝妈妈身体健康,祝涵诚事业顺利,祝我青春不老。”
赵涵诚不禁笑了:“你只拿了一枚硬币,却许下这么多愿望,要实现哪一个呢?”
“按顺序来嘛。”喻安说完,把硬币抛进水池中。水面荡起一道水花,硬币下沉到池底,跟众多银光闪闪的硬币躺在一起。
忽然,广场上放起音乐。很多叔叔阿姨进入广场,就在这里跳起舞来。还有许多年轻人,两人一组,三五人一组,随同加入进去。
“妈妈以前很喜欢跳舞的。”喻安怅然地道。
赵涵诚心中一动:“阿姨现在不喜欢了吗?”
“她近几年听力不太好,不愿意出来玩。”喻安遗憾地道。
赵涵诚建议道:“不如我们去给阿姨挑一副助听器?旁边就有专卖店。”
“我已经买啦!”喻安做了个鬼脸,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去跳舞。”
赵涵诚跟着她的脚步,往人群中走去。
广场很大,跳什么的都有。有拉丁舞,有广场舞,还有街舞。赵涵诚一只手握着喻安纤细柔软的小手,一只手贴着她弧线优美的腰际,慢慢晃动起来。
微微低头,喻安秀美精致的五官就落入眼底。幽黑沉静的眼睛,樱桃似的嘴唇弯起,像沉在黑暗中静静绽放的昙花,赵涵诚的心跳忽然漏掉一拍。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赵涵诚皱起眉,抱歉地松开她:“我接个电话。”
喻安点点头,表示理解:“这里太吵了,你去那边接吧。”
打来电话的是王晶。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赵涵诚有些意外:“喂,王晶?”
“是我。”王晶冷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听晓晨说,你的确在跟安安交往。”
赵涵诚点头:“是的。你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改主意了吗?”
“我跟其他姐妹商量了下,觉得应该告诉你。”王晶道。
那天挂了电话后,她始终放不下,就打电话给其他姐妹。大家聊起来后,才发现都接到了赵涵诚的电话。商量一阵后,觉得可以告诉他。
以赵涵诚的身份,如果他想,大把漂亮的女人一拥而至。如果他只想玩弄安安,不会费这么多工夫。何况安安的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现在由她们说出来,至少赵涵诚有个缓冲的时间。
“安安的妈妈在她大二暑假的时候去世了。”王晶道。
赵涵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喻安正站在不远处,朝他微微笑着。就在刚才,喻安还对着许愿池许愿:“祝妈妈身体健康。”
“我们去安安家乡求证过了的。”王晶说道。
当年喻安暑假回来,整个人大变模样。不跟她们一起玩耍笑闹,不跟她们一起购物逛街,就连最喜欢的篮球也不打了,每天泡在自习室和图书馆。她们劝过她劳逸结合,喻安并不听从,最后慢慢疏远。
直到有一天,喻安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念着“妈妈”。她们没了主意,就打电话给喻安的妈妈。谁知电话打过去却是空号,而就在喻安病倒之前,还打过这个号码。
她们一开始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只以为喻安的妈妈换号了。喻安烧了三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妈妈。她们看着她拨通那个号码,一会儿笑,一会儿恼,一股冷意沿着脊骨爬上来。
最后,抽了一个周末,一起来到喻安的家乡。喻安的妈妈已经去世,得到这个消息,她们才明白过来,喻安的精神不正常。
“在安安的记忆中,她的妈妈一直在她身边,并没有去世。”王晶一口气说完,顿了顿,“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学长喜欢安安,请引导她。如果学长打算放弃,请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保密下去。”
挂了电话,赵涵诚还有些回不过神。他早该发现了,喻安从前那样热情乐观,乐于助人,怎么可能毕业后,竟然没有一个在联系?
初次见到宋晓晨那天,宋晓晨看她的眼神充满古怪,那时他就该怀疑的。而喻安从来不邀请他见妈妈,实在被逼到没借口的时候,喻妈妈不是睡觉就是出门了。
一时间,种种线索从赵涵诚的脑中闪过。他是建筑设计师,多么复杂的线条在他眼中都不曾紊乱过。之前不曾想到,是因为不敢、不曾深入去想。
挂了电话,朝喻安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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