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陆明萱盥洗过躺到床上后,虽过去两夜都几乎没怎么睡过,却依然久久都不能入睡,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欲谋害陆文逐的人到底是谁?
她在心里先将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过了一遍,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不必说,陆文逐是他们最钟爱的孙子,他们断没有谋害自己亲孙子的道理;陆中冕与陆大夫人虽只是陆文逐的伯父伯母,关系远了一层,但大房与三房彼此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三房自有福慧长公主保其富贵荣华,至多也就将来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百年后,分一份家产与三房也就罢了,陆中冕与陆大夫人还不至于为了那点银钱谋财害命。
而二房身为庶出,历来在府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连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的,且他们一样与三房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二房也可以排除;还有三房自己,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身为陆文逐的亲生父母,虎毒尚且不食子,自然更不可能是他们,否则他们岂非比禽兽都不如,竟能做出谋害自己亲生儿子的事?
陆明萱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父母。
再往下便是小一辈的了,陆文廷身为嫡长子,板上钉钉的定国公世子,陆文逐虽尊贵,却碍不着他;二爷陆文远是庶子,二十年后又是一个陆中景,也没有谋害陆文逐的动机且也没有那个胆量;四爷陆文迁素日虽爱与陆文逐较劲儿,说穿了也就是小孩子之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而已,还上升不到为此杀人的高度,再往下陆文运就更小且是庶出的庶出,直接可以不考虑他。
至于姑娘们就更不必说了,饶是与陆明珠素日多有龃龉的陆明雅都不可能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做出谋杀陆明珠亲弟弟以报复的事,她没那个心计也没那个本事,而且纸终究包不住火,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一旦事发,死的可就不只是她,指不定还要连累到陆中景与陆二夫人了;剩下其他姑娘就更不必说了。
当然国公府这么大,并不是只有上一层的主子们,下人的数量远远是主子数量的不知道多少倍,也不排除那幕后之人有是下人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比幕后之人是陆文运的可能性还要小,且不说本朝律例“以下犯上”是死罪,胆敢谋害主子性命只怕还会被五马分尸,只说那疯草只生长在遥远的高旱之地,做下人的便几乎没有能力得到它们,真有那个能力,他们还做下人干什么?
陆明萱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到底谁更有那个嫌疑,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越发坚定了要揪出那幕后之人的决心,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心计深沉的人,一日不揪出他,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就好像头顶被人悬了一柄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利刃一般,她若不将那悬刃之人揪出,岂非只有被利刃穿破脑袋,一命呜呼的份儿了?
不,她绝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上一世她不知道除了陆明珠,还有一双手在暗地里操纵着她的命运也就罢了,这一世她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再让那人得逞,再让自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这边厢陆明萱久久无法入睡,与空翠阁相隔不小一段距离的二房的正院内,陆二夫人此刻也无法入睡,正在一室的黑暗中,近乎咬牙切齿的与躺在她脚踏上值夜的惠妈妈低声说话:“……真是便宜那个小兔崽子了,都怪那个姓凌的,若不是有他横插一脚,如今小兔崽子就算不死也得月兑层皮,我也多少能为我的适哥儿出口气了,老天真是不开眼!”
惠妈妈虽上了年纪,但因心疼陆二夫人,但凡陆中景没有歇在正房的日子,都会睡在陆二夫人的脚踏上亲自值夜,今夜也不例外。
听得陆二夫人满含怨毒的话,惠妈妈也禁不住同仇敌忾,低声道:“我听说那个贱人已经发了话,要为姓凌的谋一个官身了,姓凌的定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冒险去救下小兔崽子的,呸,真真是要官不要命了,也是老天不开眼,怎么不摔死他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坏别人的事!”
陆二夫人恨声道:“筹划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才等来的机会,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我真是想到都不甘心,一想到小兔崽子还活得好好儿的,鲜衣怒马,众星捧月,而我的适哥儿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我这心里就跟有一团火在烧似的,凭什么他们害了我的适哥儿还能没事人一样的活,难道就因为我的适哥儿不会投胎,投到了我这个没用的娘的肚子里来吗?我好恨,真的好恨啊……我昨晚上还梦见适哥儿了,可他却一个字也不肯与我说,只留了一个背影给我,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这么多年下来都未能替他报仇雪恨,让他只能含冤九泉,不能杳无牵挂的去投胎转世……”
说着,到底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听了心酸:“都是我没用,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他活着时护不住他也就罢了,他去了也不能为他报仇雪恨……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啊……”
惠妈妈想起当年陆文适临死时的惨状和陆二夫人这些年来受的苦,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着劝陆二夫人道:“适哥儿一向最乖,最懂得心疼夫人,想来定不会怪夫人的……夫人且不必难过,一次不成咱们便来第二次,二次不成了咱们再来第三次,总有一次能成功的,我还不信老天真那么不开眼,能一直护着那个小兔崽子和那个贱人了!”
陆二夫人闻言,又无声的啜泣了半晌,才擦干了眼泪,冷声道:“你说得对,一次不成了咱们便来第二次,二次不成了来三次,三次不成了还有第四次,哪怕豁出这条命去,我也定要让那个贱人血债血偿!不就是得再等机会吗,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一年半载的又算得了什么,难道姓凌的还能时时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兔崽子不成,他又有几条命能每次都救下小兔崽子!”
哭了一回,又发了一回狠,陆二夫人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不少,因问惠妈妈:“该封口的可都已封了口,该遮掩的也都遮掩好了?”
惠妈妈道:“夫人只管放心,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必定疑不到我们头上,只会当此番之事是一个意外的。”
陆二夫人便没有再说话了,听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惠妈妈却知道,她没有睡着,而且极有可能会大睁着眼睛到天亮……
次日,陆明萱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使了丹青悄悄去找虎子,问虎子陆文逐昨儿夜里可有回去汀澜院,凌孟祈又有没有劝他尽快将事情告诉老国公爷和陆中冕,让老国公爷和陆中冕出面去查?她怕再耽误下去,一应证据都被毁完了,到时候她就算再心急如焚,也只能任由那幕后之人继续逍遥法外了。
丹青很快回来了,彼时陆明萱正坐在镜台前由伴香和伴琴服侍着梳妆,见丹青回来,待梳妆完毕后便找借口将伴香伴琴打发了,压低声音问丹青道:“怎么样,见到虎子了吗?他怎么说?”
“见到了。”丹青也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昨儿夜里姑娘才离开不久,五爷便回了汀澜院,但因凌公子当时已经睡了,便没有与五爷说话,而是今儿个早上才与五爷说的。五爷昨儿个查了一日,什么也没查到,今日凌公子再劝他,他便能听进去了,这会子已经找老国公爷去了,想来很快便有回音了。”
陆明萱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陆文逐愿意请老国公爷出面就好,以老国公爷的经验阅历和在国公府的权威,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了,怎么也比陆文逐在那里横冲直撞来得强罢?怕就怕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该遮掩的该毁掉的都已遮掩毁掉了,连老国公爷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可真是太糟糕了!
事实证明,陆明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饶老国公爷出了手,但因事情到底已经过去了几个日夜,就算老国公爷再厉害,没有了第一手的线索和证据,他老人家一样束手无策。
老国公爷知道此事后,震怒之余,第一件事便是将陆文逐狠狠骂了一顿,说他‘糊涂’,这样的事就该一早便回了他或是陆中冕才是,他偏要逞能自己去查,这不是摆明了在给凶手制造时间遮掩一切吗?
——老国公爷之前也没想过,此番之事竟不是偶然而是人为,在他看来,自家的儿孙们都相亲相爱,阖府上下都温馨和睦,规矩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潜伏着这样一条毒蛇,若不尽早将其揪出来,谁知道下次陆文逐还能不能侥幸捡回命来,谁知道自己其他的儿孙们又会不会受害?
不得不说,老国公爷就算再精明,也免不了犯一些老年人的通病,譬如总想着自己的儿孙们像小时候那样相亲相爱,将父母的话当做金科玉律般来遵从,永远将骨肉亲情摆在第一位,却忘记了自己年轻时,好像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骂完陆文逐,老国公爷随即便安排人着手查起马厩近一个月来出入的人,国公府一应草料的来源并老家在临州一带乃至在临州一带有亲眷的人来,只可惜折腾了几日,却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老国公爷无法,只得暂时将此事丢开,将希望寄托在了下次那幕后之人再出手时将其揪出来,除了叮嘱陆文逐万事小心以外,还悄悄派了自己的两个暗卫昼夜不离的跟着他,既是保护陆文逐,也有伺机抓那幕后之人的意思。
消息经虎子之口传到丹青耳里再传来陆明萱耳里,直将陆明萱气了个够呛,可除了暗中骂陆文逐一回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柄利刃继续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掉下来,将自己戳个脑袋开花,——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陆文逐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只要他不死,福慧长公主也不会死了,想来就算她的身份哪一日曝了光,她也至少能保住性命了罢?
至于她心里对凌孟祈的愧疚,也因凌孟祈那一番解劝的话和他收了她三成积芳阁干股一事而减轻了不少,就像凌孟祈说的,她不能什么都往坏的方面想,也得试着往好的方面想想不是?至少陆文逐安然无恙,凌孟祈也保住了性命,眼看就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了,事情到底还是朝着她预期的好的方向发展了,以后自然也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这些事情国公府的女眷们泰半都是不知道的,便是约莫知道一些,除了陆老夫人,也并不关心此事,毕竟此事与她们又没多大干系,她们的注意力更多都放到了凌孟祈身上,因为福慧长公主已经发了话,要为凌孟祈在金吾卫或是旗手卫,再不然便是神机营谋一个职位,且还不是普通的兵丁,少说也要谋一个总旗以上的职位。
与文官分九个品级十八个等级不同,本朝的武官只分七个品级十四个等级,总旗是正七品,其下还有小旗,为从七品,所以福慧长公主为凌孟祈谋的官位,至少在国公府一级的公侯人家看来,真心不算高。
但凌孟祈的情况又不一样,一来他今年还不到十五岁,本身武艺又不错,还因此番救了陆文逐性命一事入了福慧长公主的眼,将来只要他努力一些,立下几个大大小小的功劳,不愁不能飞黄腾达;二来他就算再不得父母亲人待见,到底也是广平侯府的嫡长子,广平侯不给他爵位就得给他家产,不给他家产就得给他爵位,总得给他一样才成,不然光唾沫星子都足以淹死广平侯了;更何况广平侯如今还年轻,凌孟祈还大有努力晋升的时间与空间,等到十年二十年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强大到广平侯就算再不待见他,也不得不将爵位与家产传给他的地步呢?
所以先前那个被国公府所有姑娘们都有意无意漠视了的婚约,便又被人所暗中提及了,动心的那是大有人在,这其中就包括陆明丽。
陆明丽身为陆中冕这个现任定国公的庶出女儿,身份不算高也不算低,本身长得不特别漂亮也不特别丑,自身的才学本事也处在中上水平,算是京城里很典型的那种大家闺秀。
但因她上面还有个样样出色,备受瞩目,而且前程大好的嫡姐,相形之下,她便显得有些平庸得过分了,以致她过了年都十四岁了,婚事却至今无人提及,不但陆大夫人看起来已经忘了有这回事,亦连陆老夫人与陆中冕也忘了有这回事一般,陆大夫人忘了也还罢了,到底只是她的嫡母,做嫡母的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庶出子女打算的?可陆老夫人却是她的亲祖母陆中冕却是她的亲爹,竟也不知道为她打算,她除了自力更生,还能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日午后,陆明丽便趁着陆大夫人歇中觉,上房众服侍的丫头婆子也趁机偷懒之时,悄悄去了后面她姨娘的小跨院。
陆中冕不是那等重之人,所以至今除了陆大夫人这个正妻以外,只有两个姨娘并一个通房,以他国公爷的身份,已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两个姨娘一个是陆明丽的生母李姨娘,乃是当年陆大夫人还没过门之前便服侍陆中冕的通房,因生了陆明丽,所以才被陆大夫人晋为了姨娘的,当年服侍陆中冕的另一个通房可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陆大夫人生下嫡长子与嫡长女之前吃避子汤吃得太久吃的时日太久,待停了汤药后也一直没能怀上,于是至今都还没能挣上一个名分。
另一个姨娘萍姨娘则是陆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陆文远的生母,虽因生了儿子抬了姨娘,却还和以前一样,歇在陆大夫人卧室外的贵妃榻上,尽心尽力的服侍陆大夫人,陆大夫人因此待她很是亲厚,陆文远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着陆文廷来的,也早早为陆文远定了亲事,对方却是陆大夫人娘家的一个庶出侄女儿,只等及笄后便过门。
陆明丽进到李姨娘的屋子时,一身藕荷色十样锦妆花褙子配蓝绿色梅竹兰襕边综裙,耳朵上戴了一对珍珠金丁香的李姨娘正坐在靠窗的榻上与丫鬟石榴做针线,陆大夫人在对待姨娘通房并庶出子女上一向是不肯落人半点口实的,所以不论是李姨娘的穿戴打扮,还是她屋子的家俱程设,都比陆大夫人自己的差不了多少。
但即便这样,李姨娘看起来也颇显老气,与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陆大夫人站在一块儿不像是同龄人,倒像是两代人一般。
李姨娘显然没想到陆明丽此时会过来,又是惊又是喜,忙站起来给陆明丽行礼,又问她:“二姑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夫人知道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对了,二姑娘吃过饭了吗,要不我让人准备一些二姑娘爱吃的点心去?”
陆明丽哪有时间与李姨娘寒暄这些无关紧要的,摆手令李姨娘和她自己的丫鬟退下后,才附耳如此这般与李姨娘说道起来,说到最后,饶是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母,她依然羞得满脸通红,头低得都快到胸口以下了。
李姨娘却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陆明丽到底说了什么,“二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尽快找机会与国公爷提及此事,让国公爷做主将你许给凌公子?可你想过没有,广平侯府的爵位与家产将来都极有可能没有他的份儿,就算他如今入了长公主的眼,有官做了,到底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要飞黄腾达得多少年去了?你明明可以嫁得更好,一过门就过好日子,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去陪他吃苦受罪,就算他真熬出来了,到时候你也人老珠黄了,岂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纳妾养小,更何况他还不一定能熬出来?二姑娘可别看他长得好,就犯糊涂啊,长得好还能当饭吃不成,你放心,我一定尽快与国公爷说,让他为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等大姑娘出嫁后,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怎么着也比嫁给那凌公子强上十倍罢?”
显然李姨娘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陆明丽嫁给凌孟祈的。
陆明丽也没想过自己一提李姨娘便会愿意帮自己在陆中冕面前说项,但却没想到李姨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会招来她这么大一箩筐话,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赌气道:“父亲心里若真有姨娘和我,又岂会等到现在都还对我的亲事不闻不问,可见他早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就算姨娘与他提了,他一多半还是会直接交给夫人去办,姨娘觉得夫人会与我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十有**不是与二哥一样,随便拉个娘家的庶出侄儿来凑数,便是找一门外面瞧着光鲜,实则内里各种不堪的亲事,哪里比得上凌世兄知根知底?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我嫁太差,以后不能为你长脸不能帮衬你罢了!”
被视为命根子的女儿这般误解自己,李姨娘的眼圈立时红了,喃喃道:“二姑娘怎么能这样说,我一心只想你能嫁得好,嫁过去后过好日子,根本没想过自己长脸不长脸,你又能不能帮衬我,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难道国公爷与夫人还能少了我一碗饭吃不成?关键是那凌公子实非良配啊……”
陆明丽如何不知道凌孟祈至少现下看来不是良配,可只要一想到凌孟祈绝世无双的脸,她便禁不住心跳加速,更何况如今凌孟祈的情况已比先时好了太多?先时他一无所有她不得不忍痛放弃也就罢了,如今好容易机会来了,她如果仍要放弃,她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因红着脸放缓了声音与李姨娘道:“我知道姨娘是为我好,方才都是我一时糊涂了,才会说了那样的气话,姨娘别放在心上。但我自有我的考虑,还请姨娘听我一言,凌世兄如今才十几岁,便已是正七品了,他又入了长公主和五弟的眼,难道以后他们会不提携他不成?他本身又是个有本事的,只要有人给他机会,我相信他将来一定能够飞黄腾达,让我夫荣妻贵的,怎么也比嫁个没本事,只能依附父兄而过,待父亲一死,便立刻会被分出去,以后只能靠去本家打秋风过日子来得强罢?”
顿了顿,“再是祖父和父亲那里,他们本就喜欢凌世兄,如果我与凌世兄……成了,凌世兄便是真正的自己人了,就算祖父与父亲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我去为凌世兄出头争爵位,难道还能坐视广平侯一点家产都不分给他不成?再加上我自己的嫁妆,没有爵位我们一样能过得很好,更何况我是在凌世兄微末之时下嫁给他的,仅凭这一点,已足够他对我另眼相看敬重有加了,就更不必说嫁了他,上不必在婆婆跟前儿立规矩,下不必在妯娌小姑子面前百般周旋这些好处了……姨娘就答应了我罢,我与凌世兄一定会过得很好,将来也一定会好生孝敬您的!”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李姨娘有所松动,答应在陆中冕面前为她说项后,陆明丽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陆明丽不知道的是,在她与她姨娘悄悄谋划着欲嫁给凌孟祈的当天夜里,二房后面的小跨院内,陆明欣与她姨娘也做了相同的事,陆明丽能看到如今嫁给凌孟祈的好处,陆明欣自然也能看到,与她做出相同的事便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陆明欣的姨娘没有像李姨娘那样对这门亲事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反而一听完陆明欣的话,便积极的表态说明日便与陆中景说,让陆中景与老国公爷说去,毕竟陆明欣的身份可以说是国公府内一众姑娘里最低的一个,能嫁给凌孟祈已经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了,若是过了这个村,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更好的店?自然要紧紧抓住不放!
于是第三日上,在陆中冕提出了欲将陆明丽许给凌孟祈,以履行陆凌两家早年定下的婚约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老国公爷又听陆中景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这次结亲的对象换成了陆明欣。
老国公爷一时间颇有些踌躇不决,拿不定主意了,他老人家倒是从没想过要毁掉当年的婚约,不许给凌孟祈一个孙女儿,只是想着双方年纪都还小,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罢了;而且他私心里是想许给凌孟祈一个嫡孙女儿,而不是庶孙女儿的,凌孟祈毕竟是广平侯府的嫡长子,凌相的嫡长孙,让老友的嫡长女娶自己的庶孙女儿,老国公爷自问做出来这么没品的事儿来。
也就是说,老国公爷属意的是将陆明雅许给凌孟祈,毕竟除了陆明凤和陆明珠,他也就只剩下陆明雅一个嫡孙女儿了。
但现在大儿子与二儿子同时找到他,同时提出要将自己的庶女许给凌孟祈,老国公爷总不好一口回绝他们,再告诉他们,自己属意是其实是陆明雅罢?毕竟婚姻大事由来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是亲祖父,其实也是不能直接越过儿子,去决定孙女儿们的婚事的,他至多只有建议权罢了,最终的决定权还得交到儿子手上。
而在陆明丽与陆明欣之间,老国公爷又更属意陆明丽,陆明丽虽是庶出,父亲到底是国公爷,不比陆中景身上只有一个捐的四品闲职,陆明欣更是庶出的庶出,身份实在有些个上不得台面。
老国公爷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先问过凌孟祈的意思,看凌孟祈愿意选谁,这种事情总得讲究你情我愿不是?陆明欣是身份低微,但万一凌孟祈偏就更中意她呢?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和陆中景说话时,都没有避人,所以不到一天,国公府该知道此事的便都知道了。
对此陆老夫人的态度自然是一边倒的偏向陆明丽,毕竟陆明丽身上流着她的血,陆明欣说穿了却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又是真的喜欢凌孟祈,当然希望凌孟祈做自己的亲孙女婿,而不是被一个身上流着贱人血液的贱种糟蹋!
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在陆老夫人问她们意见时,则微笑着表示她们都听长辈和自家老爷的,但心里却不约而同将陆明丽母女与陆明欣母女都恨上了,本来庶出儿女谈婚论嫁都是嫡母的事,如今却被两个妾室撺掇着让自家老爷越过她们捅到了老国公爷面前,如此打她们的脸,传了出去,旁人岂非要说她们连个妾室都弹压不住,甚至说他们不得丈夫的信任与爱重?
陆明丽与陆明欣知道对方都打着与自己相同的主意,且事情还被传开了以后,则又是羞愤又是恼怒还有几分忐忑,本来之前她们都以为只有自己才看到了现下嫁给凌孟祈的好处,以为只要各自的父亲去向老国公爷一提,此事必成,到时候由老国公爷出面宣布将自己许配给了凌孟祈,就算嫡母有所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奈何不得她们并她们各自的姨娘。
谁知道事情竟会演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陆明丽还好些,虽忐忑也只是忐忑嫡母以后不知道会如何揉搓她姨娘,并在嫁妆上为难她而已,若此番与她争的是府里别的姑娘她自然争不过,可如果换成陆明欣,只要凌孟祈不是傻子,就必定会选她,凌孟祈是傻子吗?显然不是。
陆明欣就惨了,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到头来婚事没成不说,还让嫡母恨上了自己和自己的姨娘,就算嫡母是个好性儿的人,但谁又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在自己的婚事上为难自己,不会变着法儿的磨搓自己的姨娘?而且此番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道阖府上下会怎生笑话儿自己,更糟的是一旦传到外面去,让京城人以为自己小小年纪便恨嫁了,自己操心起自己的婚事来,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规矩与端庄,便是没有嫡母有意为难,自己以后也别想嫁到什么好人家了罢?
想到这些,一时间陆明欣生吞了陆明丽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现下这般尴尬难堪的境地?却没想过,若不是自己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么会偷鸡不成反蚀米!
陆明芙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便有意问陆明萱:“哎,你说凌公子是会选二姑娘还是五姑娘?依我看,凌公子八成会选二姑娘,毕竟说是说都是国公府的小姐,但二姑娘可是国公爷的女儿,虽是庶出,在外人看来,只怕比三姑娘这个所谓的嫡小姐还要有价值一些,只要凌公子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怎么选哦?就可怜了五姑娘了,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儿,只怕得很长一段时间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到底年纪还小呢,且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哪怕只是庶出的庶出,瘦死的骆驼怎么着也比马大,以后要找一门太好的亲事不容易,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说是罢?”
陆明芙说这番话时,每当说到‘国公府的小姐’这几个字,都有意咬得重些,目光也颇意味深长,陆明萱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用意?这是在告诫她,不要忘了自己只是国公府旁支的身份,与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们终究不一样呢!
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姐姐,我早说了,我对凌公子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所以你不必拐弯抹角的试探我,不管他是娶二姑娘,还是娶五姑娘,我都替他高兴,也替两位姑娘高兴,姐姐只管放心罢。”
陆明萱是真对凌孟祈一点想法都没有,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且也违背自己想要远远离开京城,过简单生活初衷的事,她从根子上就否定了,面对陆明芙的怀疑,她自然是一派坦然。
陆明芙见她坦然的神情不似作伪,且凌孟祈都要与陆明丽或是陆明欣定亲了,陆明萱就算心底真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彻底打消了,至此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一身轻松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下陆明萱一个人看了一会儿书,便到了吃晚饭的时辰,陆老夫人那边却使人来传话,她今晚上吃斋,之后还要捡佛豆,让陆明萱与陆明芙自己吃,还说她已吩咐过大厨房给她们送饭,让她们饭毕也不必过去了。
是以待大厨房送了饭来,陆明萱与陆明芙吃完后,姐妹两个便无事可做了,遂坐在厅里的熏笼前,一边说闲话一块做起针线来。
做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有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陆明萱眼尖,一眼便瞥见是丹青,因借口更衣出了厅堂,与丹青一前一后去到旁边的芜廊上后,方压低了声音问丹青:“什么事儿?”
丹青附耳道:“才凌公子打发虎子来传话,说是老国公爷下午与他提了与二姑娘和五姑娘的婚事,问他愿意选谁?凌公子一时间有些个拿不定主意,而且对两位姑娘也都不甚了解,所以想请姑娘帮着参谋参谋,毕竟姑娘与二姑娘五姑娘相处的时候比他多得多,对两位姑娘的人品禀性也当有一定的了解,总比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来得强罢?”
陆明萱闻言,不由有些意外,她原本还以为凌孟祈根本不用考虑就会选陆明丽呢,陆明丽与陆明欣摆在一起谁更有分量谁更有价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凌孟祈该选谁还用说吗,却没想到,凌孟祈更看重未来妻子的人品禀性,这倒也附和他一贯表面看似谦逊,实则颇有傲气的性子。
意外之余,陆明萱心里随即浮上了几分莫可名状的不愉快来,凌孟祈问她这个做什么,她又不是他的谁,而且男女有别,这样的事是他一个男子该问旁的女子的吗?他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误会她与他有什么,坏了她的清誉?果然是能娶到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且还有两个摆在面前任他挑选,一下子高兴得傻了吗?!
陆明萱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意,与丹青道:“你也是糊涂,就该当面驳了虎子的回才是,这样的事也是我能过问的吗,我又不是凌公子的父母长辈,就算与凌公子有几分交情,说到底只是外人一个,我能替他参谋什么?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横竖二姑娘与五姑娘都是好的,他选了哪一个都不吃亏,选了哪一个都比娶旁人来得强得多,你告诉虎子,请他家公子自己拿主意罢!”
丹青跟了陆明萱这么久,已很能揣摩她的情绪,自然知道她现下正不高兴,但却不敢问她为什么不高兴,便只是道:“是,奴婢这便与虎子说去,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也一定不拿来惹姑娘心烦了,还请姑娘恕罪。”
“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陆明萱的声音越发冷了几分,“还有以后,你这不是咒凌公子与二姑娘五姑娘呢吗?仔细被他们听了去掌你的嘴,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救下你!而且你当凌公子是傻的吗,好容易娶到了国公府的姑娘,还不给好生捧着供着呢,怎么可能还有以后?好了,你去罢!”
丹青见自家姑娘越发的烦躁,听口气好像很恼凌公子似的,心里约莫有些明白了,但却不敢多说,怕惹得自家姑娘恼羞变成怒,于是唯唯应了“是”,屈膝行了个礼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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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还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待男主其实也是不同滴哈,小祈祈,你还任重而道远啊,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