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山红旗电器开关厂没有改建废钢市场前,卫国利在压塑车间任副主任,工厂由盛到衰的全过程,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外地假冒伪劣的电器产品抢占开关市场是外扰,以秦寿升为首的厂领导不作为的工作态度,为谋私利尔虞我诈的工作作风,便是内患;外扰不可怕,内患才是红旗电器开关厂被击垮的主要原因。
改革开放前,企事业单位不论规模大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不管大会小会,每天必须要开上几个会。每次开会,排在前几名的主要领导都要讲几句,即使没啥要说的事,就是胡诌八扯,也忘不了上台扯上十分八分。
红旗电器开关厂每天班前必须要召开的,各车间主要领导干部碰头会上,厂里该讲话的主要领导,根据排位依次讲过后,按惯例该轮到一把手做总结性发言了。
秦寿升厂长不慌不忙的登上讲台,不紧不慢的说:“该讲的,其他领导已经讲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我着重要讲的是,几位领导讲了我们厂目前面临的形势和任务,我就从中再挑些重点和大家详细唠一唠……”
秦厂长是一把手,每次讲话免不了要比别的领导多说几句。一番陈词过后,他稍作喘息,表情开始渐渐变得凝重严厉起来:“同志们,刚才有领导提到车间工人无组织无纪律的现象,我最后再郑重的重复一遍……”他用犀利的目光扫了扫在座的各位,然后低下头,习惯性的端起眼前浓茶,轻轻吹上几下,又小心翼翼的抿两口——大清早的喝什么茶?习惯了,逢会必沏茶,公家的茶叶,一口不喝会后倒掉多可惜——突然,他把茶杯重重的放在讲桌上,慷慨激昂地说:“有的车间没活干,工人就放了羊……打扑克的、逛商场的,干什么的都有;好吗,比在家里还随便;更有甚者,有的工人利用厂里的设备、材料,干私活,车间领导不闻不问……”说到这,他顿了顿,清了清嗓,突然“啪!”的一声,一拍讲桌,“你车间领导咋就这么大方?拿集体的利益送人情,你得到好处了吧?我不是在这儿吓唬你,给我小心喽,有谁敢占集体的便宜,我就敢砸谁的饭碗!”
秦厂长说着用眼神扫了扫与会所有的干部同志……同志们的神态没啥变化,照样有淡定的、有呆板麻木的、还有眯着眼似睡非睡的,多少年的表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秦厂长慢腾腾的站起来,适当调整一下语气,拉着长调说:“同志们,工厂不能不讲组织性和纪律性,我们都是领导干部,当领导的不能心慈手软……”然后,又“啪”的一声拍下讲桌,语气变的即严厉又强硬,“今后给我从严管理,再发现有干私活、侵占集体利益的人和事,不管是车间主任、还是职工,一定要严惩不贷!”
同志们还是没有反应,寂静的会场让人精神感到压抑。坐在前排的销售科长眨巴眼突然放了一个响屁,大伙儿立马被屁响嘣笑了。
秦厂长皱皱眉头,想了想自己也笑了……随后喝口茶,看着眨巴眼说:“真有出息,有屁就不会憋着回家放,大庭广众之下你逞的哪份英雄!”说着,侧头朝坐在一旁的主管生产副厂长问:“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有屁憋着回家放,别在这儿逞英雄。”副厂长刚才打瞌睡,只听清了这两句。
秦厂长打个激灵……
“严惩不贷!秦厂长。”眨巴眼接过话头喊着说。
秦厂长不满的撇了副厂长一眼,才又接着说:“有车间领导可能要问,没有活叫他们干什么?还用问我吗?给我关起来组织读报,结合我厂的实际情况安排他们谈感受、表决心……”秦厂长坚定的表示,工厂是我们大家的,从严治厂,要从在座的每个人做起;每个人都有自觉维护集体利益的责任,要坚决同懒惰、散漫、损公肥私的行为作斗争!
“坚决拥护秦厂长的英明决定!坚决同损公肥私的违法行为作斗争!”
口号声吸引了所有与会者的眼球……这是谁呀,特殊时期结束这麽多年了,咋还忘不了那一套?又是眨巴眼!今儿是咋地啦?他是在帮秦厂长叫场啊!
“管它该不该喊几句,关键时刻表达自己的鲜明态度和立场,秦厂长不会不高兴吧。”眨巴眼是这样想。
大会终于在同志们的嬉闹和哈欠声中,胜利圆满的结束了。
散了会,秦厂长把销售科长眨巴眼叫到办公室。
“刚才你在下边冷不丁的一声喊,吓了我一跳,以后长点脑子。”眨巴眼刚落座,秦厂长就埋怨起来,“就是演戏演给别人看,也不能演的太露骨哇,时代不同了!”
“这些车间主任太没有责任心,哪能叫工人放任自流?这不是给厂长添麻烦吗!”
“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说说你的事。当初办分厂和厂里定的利润,现在你赚钱了,也该兑现了吧?”
“我哪赚到钱了,不拉饥荒就算烧高香啦。”
“赚就是赚了,厂里也不向你多要,百分之三十你拿不起,你给工人弄点奖钱,一个人发上一百二百的,也算厂里没有白扶持你,一毛不拔可就说不过去啦!”秦厂长话里话外带着埋怨,“现在弄的上上下下对你意见很大,搞得我没法再替你说话啦!”
“看别人赚钱眼红,这是咱们厂一些人的老毛病,可不能惯着呀!”眨巴眼不忿的说,“你叫我给他们发钱,他们会以为我沾工厂多大便宜啦,肯定会拿着我的钱,背地还得骂着我,说我抠门,便宜都叫你我占了,给他们分得太少。既然没有人领情道谢,不给他们好处挨骂,给了也挨骂,还是不理他们的好。”
“不是你想不想理的事,咱们有合同。头两年你说刚起步,我替你扛了过去,现在你赚了钱再不执行合同,真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赚啥钱哪!看我摊子搞得挺大,其实,我是瘦驴拉硬屎——硬撑的架子!”
“跟我装什么?你琢磨琢磨咋办好吧。”秦厂长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不来点实在的,叫我咋向全厂的干部职工交代。”
“当官的咋说咋有理,向下边交代个屁!跟我扯他妈的没用地,你还女敕了点!”眨巴眼心里骂,眼瞅着秦厂长急赤白脸的样,也开始琢磨上了:“工人一人一百,当官的就得千八的,我得拿出十多万;平时当官的在我那没少占便宜,那也是钱哪!我发财领秦寿升一个人的情,跟你全厂五百多号工人有什么关系?”
眨巴眼靠喝集体企业的血发财了,依赖的是领导的支持,和干活的确实不发生关系。
“琢磨别的没有用,咱们按合同说话。”
“钱,我是赚了,随赚随花了。”眨巴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抱着委屈说,“庙多,佛更多,私企要发展,是庙就得进,见佛就得拜,到哪儿不抹油,哪儿就玩不转!”
“到我这儿你就可以不用进香火,想拿啥就拿啥,有点说不过去了吧?”秦厂长拉下脸子说。
眨巴眼卡巴卡巴小眼睛,心里骂到:“的秦寿升也太没良心了,老婆和孩子在我那月月拿工资不说,一年到头在我那报销多少来路不明的票子,大把大把的钱揣进兜还说我不进香火,你想叫老子给你割身上的肉哇?做你妈的梦去吧!”
“怎么样?”秦厂长缓和一下口气,紧盯着问。“拿出十万八万的,不算难为你吧?”
“看来,今天不出血,秦厂长这关是过不去了。”眨巴眼略作思索,笑呵呵的掏出两万块钱递给秦厂长说:“我这个小厂就像一个刚刚成人的孩子,需要买老婆、需要买家具、还得让老婆生孩子,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母厂不会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无所事事,成人了还想着裹妈的女乃吧……这月进设备就花了几十万,一个小厂想在狭缝中求生存、求发展,哪儿不需要钱?多了,我实在是拿不出哇!”
“孩子大了,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也太不道德了吧!”秦厂长把钱放进抽屉,边说边送他一个笑脸。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秦厂长的光辉指引,我想学缺德,那也学不来呀!”
用词不当,好在秦厂长的心思没放在话上。
“厂长,再允我一年时间,我保证会叫领导满意。”眨巴眼说着,故作多情样,用手揉揉眼睛,“小厂变大厂,饮水思源,任何时候咱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是叫我满意,是要叫全厂的干部和职工满意。厂里的设备、材料、人员,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点不想为工厂做贡献,干部和职工反应太大,我是没法再替你撑这个口袋。”
“我真没赚到钱!厂里要不信,叫财务到我那儿查账啊?查出一分利润,你罚我多少我交多少。”眨巴眼哭丧着脸表白说,“厂长,你看这样好不好,现在厂里生产任务不足,我安排十名技术工人到我那儿就业,这也算是为领导分忧,为工厂做贡献了吧?”
“这算是为工厂做贡献?明明是挖墙脚!”眨巴眼的一番话,惊得秦厂长也把眼睛瞪起来,讥讽的口吻显出内心的不忿,“你身上的毛比铁公鸡身上的毛还硬,一毛不拔不说,工厂多年培养的技术工人你到惦记上了,你以为的企业都不会算计?没有人比得上你们个体老板精?”
“我可没那个意思,做厂长的都是国家最有能力、最最有智慧的人,都是国家最最宝贵的财富,就像你,五百多人才出一个秦寿升,你为工人谋幸福,你是工人的……”眨巴眼嘻皮涎脸的说到这儿顿住了,又拿出一万块钱,分两次甩给秦厂长,“我知道,培养一个技术工人不容易,我花钱买总可以吧?这五千块钱是我交厂里的损失费,这五千就算领导对他们的培训钱。这年头人臭,十个工人一万块钱,厂里没吃亏吧?”
“每月你能给他们开多钱?”
“单位的人,工资当然要由单位管,我每月多给他们发点奖钱。♀”
“给你干活我出钱,你还是想白使唤?”
“咋能说白使唤?损失费、培训费我都交了,要是没有活,我等于替厂里白白养活他们。”眨巴眼开着玩笑说,“做人眼里不能总盯着钱,要讲点精神;过去咱们国家宁可叫老百姓饿肚子,把粮食都支援亚非拉民族的解放运动啦,你能说是白给他们吗?咱们国家获得了精神上的胜利,得叫他们齐声说,中国是个伟大、无私的国家!厂里支援我,这也叫无私援助,咱家里老的小的没有不说你秦厂长好的。”
“我没有时间跟你逗乐子,厂里的难处你不是不知道,任务不足,资金又周转不开,现在开资已成大问题了,给你干活我出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单位再困难也不差我这点钱,厂里拔根毫毛也赶上我腰粗了。”眨巴眼拉开挎包毫不含糊的又拿出五千块钱甩给秦厂长,“我替厂里安排十个人,你少操多少心!”
秦厂长把钱统统收进抽屉,无奈的摇摇头说,“唉!咋说你好呢?一个单位的同志,也不能总看你笑话,能帮,厂里还得帮你。工人的奖钱就不用给了,他们到你那干活,是厂里对他们的信任,这笔奖钱交厂里好了,有厂里统一分配。”
秦厂长吩咐秘书打电话,叫压塑车间的李涛过来一趟,眨巴眼在一旁也赶紧把需要的人选写下来交给秦厂长。
“你咋自己选上了?”秦厂长看了看名单问。
其实,他看也白看,一年到头除了坐办公室费心劳神,很少有机会下车间,名单上也没有他认识的呀!
“你挑的都跟你沾亲带故?可不能任人唯亲呐!”秦厂长开着玩笑说。
“干活的事可不能找亲属,我挑的都是老实人。”眨巴眼喜笑颜开的说,“亲属和调皮捣蛋的在你这都是人才,到我哪,凭我的身份我可没法摆弄;我宁可花高价在社会雇工,也不回找他们。”
李涛进来,秦厂长开门见山的说:“现在厂里生产任务不足,一分厂又忙不过来,你调些同志支援一下。做领导的要时刻想着工人的福利,叫他们出去赚点外快,多多少少的也给车间创造点收入。”说完,把眨巴眼列的名单递给李涛,“你回车间安排一下,下星期开始,叫他们到一分厂上班。”
李涛看了看名单,诧异的说:“秦厂长,这都是咱们车间的骨干,一下支援他们这么多技术骨干,这会影响咱们车间的工作?”
“什么他们咱们的,主厂资金紧张,一分厂听说了就主动拿钱过来,帮助咱们解决实际困难,和他们咱们的有关系吗?一分厂不是哪个人的一分厂,它是红旗开关厂的一分厂;人员合理流动,这是从大局着眼,看问题怎么能带着狭隘的小集体主义观念。”
“李书记,别学着小心眼,手下一百多号人还差这十个人?厂里生产任务不足,叫他们到我那,也是为车间创造点收入,你应该理解领导的苦心。做领导的怎么能不为工人着想啊!”
“车间具体工作是卫主任负责,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是车间一把手,这点事你都做不了主,你还能干什么?就这么定了。”秦厂长不满意的说。
老实人反应就是慢,不需要你做主的时候,你可以谦让;需要你做主的时候,你想不做主行吗?领导绕开卫主任的目的,就是要挑软的捏。厂一把和车间一把定妥的事,还容你车间二把手搅局!
“马上回去告诉卫国利,这是厂领导的决定,要坚决服从!”秦厂长说着,从抽屉拿出一摞钱,“这五千快钱是一分厂预交的费用,人是你们车间出的,厂里决定拿一千块钱给你们车间作奖励,明天你到财务领吧。”
“车间领导每人五十,班组长拿三十,先进骨干得二十,普通工人也能分到十块八块的啦!”眨巴眼自以为得意地说。
李涛僵住了;哭不得,笑不得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不行,技术骨干都给我调走了,车间靠什么保证厂里的生产任务?”李涛回车间对负责生产的副主任卫国利说了领导的决定,立刻遭到卫国利的反对,“厂里刚刚开过会,对损公肥私的行为要严惩不贷,我现在就去找领导问问,他销售科长打着开关厂旗号,在外兜售自己生产的假冒伪劣产品,这是不是在损害集体利益?今儿到我这挖技术工人,是不是占集体的便宜?厂里该不该砸了眨巴眼的饭碗?”
“卫国利的提问,让你不敢说错,那你也不能说对呀?”李涛心里想:“厂长的决定,你还能把厂长的饭碗砸了?厂长砸你的饭碗,上级给了他权力;你砸他的饭碗……有胆你就试试?”
卫国利不顾李涛劝阻,非要找秦厂长理论理论不可。
车间主任是李涛书记兼,卫国利不过是车间副主任。生产上李涛是外行,又不喜欢揽权,所以,挨累不讨好的角色都由副主任扮。一旦遇有上级问责的事,首先被揪出示众的当属副手,卫国利在工作上敢马虎吗!
卫国利找到秦厂长,他想……你可别想了!是是非非的事,是下级找上级理论出来的嘛?领导需要板上定钉的事,哪有不正确的时候?西方商界有一条教育员工的名言:第一条,顾客永远是正确的;第二条,如果顾客有错误,请看第一条。将此套用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第一条,领导永远是正确的;第二条,如果领导有错误,请看第一条。反之,除了多挨几句训,小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卫国利被秦厂长训个灰头土脸,不得不乖乖的回来照办执行。
厂里应得的百分三十利润,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十名技术骨干工人,也照样被眨巴眼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挖走了。
改革开放以来,类似眨巴眼这样侵害集体利益的事时有发生。集体资产的大量流失,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到其中暗藏的猫腻;既便如此,一个小小的车间副主任,又能奈君几何!
车间工人的劳保手套和口罩挺长时间没有发了,卫国利找到供应科长大嘴叉子,大嘴叉子扬了扬手里的转账支票说:“为你这点事,秦厂长的办公室我一天要跑几个来回,总算是把钱给你要来了,你咋谢我?”
“我和车间工人说过,咱们厂大嘴叉子还算是办点实事的人。”卫国利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说。
“这叫啥话,来点实惠的。”
“你们供应科的人在工人心目中能树立个好形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夸你能办点实事,你就偷着乐吧。”
“你可别在这儿笑话我了,工人中有没有好形象管啥用?我该是科长还是科长,工资不多涨,奖钱不多拿,屁好处没有!”大嘴叉子不屑的说。“一会儿我派人给你买去,下午你到仓库提货就行了。”
卫国利打供应科出来,迎面遇到一位来厂推销螺丝的外地人。
“同志,哪位是供应科长?”来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
卫国利看了看来人,饶有兴趣的问,“又来推销什么?”
“螺丝,你们厂常用的啦。”
“你们生产的螺丝一较劲就撸扣,你们用的到底是什么材料?”
“当然是铁的啦……”
废话,不是铁的还能是木头的!
“我的货便宜,你可以看看价格啦。”
“便宜你能便宜多钱?”
“每一件市场卖二百六十块钱,我只卖一百六十块钱的啦。”
卫国利心想,“头几天急用,自己去买一盒,本地产的质量没问题,就是价高;市场也有便宜的,根本就不好用,反倒影响了自己的产品质量;现在的事咋说好呢?”卫国利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贵、贱有领导做主,自己操的是闲心。他指着供应科屋里大嘴叉子的后背说:“嘴大的就是科长。”
推销螺丝的人进了供应科和大嘴叉子寒暄后,说明来意。
“我已经定了一批,价格非常低,你价格合适的话我可以再定些。”大嘴叉子说。
“我的价格比市场价便宜啦。”
“奉阳市生产螺丝的国营和集体单位多了,就凭你们那头的质量,不便宜在奉阳市一个螺丝你也卖不出去。”
推销螺丝的人拿出价格表,“你先看看价格咱们再谈好啦。”
“不用拿这个蒙我,就你的价格,比钢厂卖的原料都便宜,你就实打实告诉我多钱得了。”大嘴叉子不客气的说。
“一件市场卖二百六十块钱,我只要一百六十块钱的啦。”
来推销的人边说边把价格表塞到大嘴叉子手里,“你要定的多,我还可以下浮的啦。”
大嘴叉子翻开价格表简单看了看说:“一件你给我让五十快钱,每件一百一十块钱我就多定些。”
“让十快钱我可以做主,让的太多我就要亏本啦”推销的人装出一副可怜像说,“你是国家买卖,不能叫我个人吃亏,我保证会叫你个人满意的喽。”
“什么国家个人的,谁的便宜你也别想占。”说着,大嘴叉子把价格表扔桌上,“你想叫我怎么满意?”
“签了合同,我给你百分之十回扣啦。”
“你这是贿赂,我不想赚昧心钱。实话说吧,你能不能让五十块钱?”
“让十五块吧?”
“不行,就五十。”
“科长大人,多少你也叫我赚些钱啦!”
“你们生产螺丝用的材料我清楚,废旧钢筋能有多少成本?一件再抹一百块,你照样能赚钱。♀”
“我是正规厂家,你看看图片好啦,”推销人指着产品说明书说,“大楼、车间、设备,规模好大的啦;你在看看商标……”
“你别在这儿蒙我,这是南方最大的国营标准件厂,全国知名企业,咋成你家的了?”大嘴叉子不满的说,“我说的行,咱们就定,不行就拉倒,可别在这儿烦我了。”
“好说的啦,就照你说的办啦。”推销人装着很无奈的样说。
“我不要你回扣,我额外加一百块钱,一件二百一十快钱,你给我把这一百块钱提出来”
“提钱没有问题,你要把税钱给我留下啦。”
“你上过税吗?你们这些个人企业,不偷税漏税,不造假不给回扣,你们能把一些国营和集体的企业挤兑黄吗?再跟我装先生你就请,咱俩啥也别谈。”
想蒙大嘴叉子,那就想错了,走南闯北的啥不明白?南方有些私营企业不但偷税漏税,还出卖国家印制的发货票,比国家卖的都便宜!来推销的人不讲实话,大嘴叉子真的来气了。
“不要生气吗,有话咱们好说的啦!为了长期合作,这次我认赔,就照你说的办好啦。”
你们这些小企业从诞生那天起,靠的就是挖国家和集体企业的墙角发的家,啥时候做过赔本卖卖?我可跟你说好,合同签完你马上给我兑现,你能不能做这个主?”
“我是老板,说话满算的啦。”来推销的人爽快的答应下来。
“你变得到快,这会儿成老板了!”大嘴叉子上下打量了推销人两眼,“老板出来搞推销,家里谁干活?”
“我老婆、孩子、孩子的爷爷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的……”
“你女乃女乃的!”大嘴叉子乐呵呵的给他一个大脖溜(照脖子拍一下)。
家庭作坊式的农村小企业,当时在南方某些省市遍地开花。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个家庭生产一种产品规格,一个村子堪比一个工厂;利用简陋的机器设备,劣质的生产原料,靠低廉的生产费用,高额的销售回扣,他们一天天发展壮大起来了;中小国营和集体企业也就开始一天天的走向衰落了。
“你到楼上找秦厂长打个招呼,他知道市场价每件二百六十块钱,你就跟他说你卖二百一十快钱,不用提找过我。”大嘴叉子说完,送客到门前不放心的又提醒一句,“我可警告你,不许跟我耍滑头,厂长同意进你的货,我说现在积压多了,不进你的他也没有辙。”
“大厂小厂我都跑遍了,能不明白这个理吗。”
来推销的人上了楼,进了秦厂长办公室。
“厂长你好啦,我们是老关系,今天有事又要打扰您的啦。”
“请坐、请坐,”秦厂长站起来,热情的打着招呼,又亲自给来人沏杯茶,然后坐下问:“到几天了?”
秦厂长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能看出来,又是一个搞推销的,这样的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不熟也得装着自来熟,好办事吗。
“来一个多月。你们厂的螺丝已经用没有啦,是不是该进些啦?”
秦厂长和来推销人的商谈一阵子,最后秦厂长拍板说:“你卖二百一十快钱,市场卖二百六十块钱,你是个人买卖,我们国家的买卖怎么能叫个人吃亏,每件我给你加五十块,二百六一件就跟市场一个价了,你总该满意了吧?额外我加一百块钱,你现在能给我,我就先跟你定一百件。”秦厂长自以为得意,拍拍推销人的肩膀说,“咋样?我没亏待你吧?”
“你照顾我,我也不会亏待你啦。”来推销的人从包里拿出一摞钱递给秦厂长,“这是一万块钱,你点一点好啦,别人是要扣税的,你的税钱我就不扣啦。”
“谢谢、谢谢……”秦厂长见说不扣税钱,乐得有些失态,不住的点头表示谢意,“希望你能常来,今儿我就不客气了。”
瞒上欺下,秦厂长是行家里手,谈买卖他还真是二五眼,和大嘴叉子比可真就差远了。
秦厂长把钱放到抽屉,拿起电话:“喂,供应科吗,叫科长接电话。有个卖螺丝的,你接待一下,每件三百六十块钱,你先定一百件,咱们先用着看……你说价高?价格可能高点,能保证质量高就高点吧;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吗!”
是呀,打外地的伪劣假冒产品在社会上一露面,秦厂长就没进过好货,也没图过便宜。
“中午用不用安排他一顿?”大嘴叉子电话里向秦厂长请示。
“必须要安排,关系单位吗,要找个敞亮点的酒店。”秦厂长放下电话对推销的人说:“今天中午我陪你喝几杯。”
又一次皆大欢喜的交易,大嘴叉子心里还是感到不平衡,“虽说自己每件加了一百,但是没超市场价,没损害集体利益,自己砍价砍下来的问心无愧!你秦寿升可够黑的,每件我给你留五十快钱的缝,已经不少了,一件你就敢加一百五!这样搞下去,早晚有一天车间的工人连粥都喝不上了!”
下午,卫国利到库里领手套和口罩才知道,供应科又没有给进货,气的他车间也没回,直奔供应科找大嘴叉子去了。
酒足饭饱的大嘴叉子刚好把银行的汇款单交给推销螺丝的人,被卫国利进门看到了。
“大嘴叉子,咱们的手套和口罩你给买哪儿去了?”
“有外人你给我留点面子,”卫国利直呼大嘴叉子外号,气的大嘴叉子没好气的说,“不是我不给你买,钱……哦,”大嘴叉子打了一个酒嗝,“钱已经……哦,”又是一个酒嗝,“你叫我拿啥给你……哦。”
“办正事没有钱,吃喝就有钱?你到车间体验体验,没有手套、口罩,工人们遭的都是什么罪?”卫国利说着,扫了一眼推销人给大嘴叉子开的购货发票,“买多少螺丝花三万多块钱?”卫国利问。
“一百件……哦。”
“厂里任务不多你进这么多螺丝干什么?”
“领导同意……哦,咱们都是听喝的人,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哦?”
压塑车间,压塑设备烤的人汗流浃背,塑料加温后散发出的气味,令人鼻孔发痒。领不到劳保手套和口罩的工人,在毒气和高温的熏灼下,仍然一丝不苟,认真操作着。
“为了点微薄的薪水,当一名工人‘老大哥’真是不易呀!”卫国利从大嘴叉子那惹了一肚子的气回到车间,看到工人连基本的劳动保护用品都享受不到,自然的发出这样的感叹。
“厂里资金紧张,又没有多少生产任务,工人的手套和口罩都买不起,花高价进那么多螺丝干什么?”卫国利对李涛说,“我记得每件螺丝应该是一百六十块钱,大嘴叉子每件咋花了三百多块钱?大嘴叉子吃回扣了吧?果真如此,厂领导知不知情?”
“不要说咱厂,社会就这风气,谁都心知肚明,谁又都抓不到证据,积习甚深,不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要过问的事。”李涛苦笑着说。
卫国利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联想到近几个月耳闻目睹到的一些怪事,都足以说明有人利用手中权力,天天在败弄和私吞工人的血汗钱。全厂五百多工人已经俩月没有拿到薪水了,天天在盼着拿薪水回家买米买面,岂知他们的血汗钱在一些领导人冠冕堂皇的说教背后,早被一些人偷偷模模的喝进肚里了。卫国利的心开始颤抖,开始流血了!“不行,我必须找他们要手套和口罩,我要找领导反映。”他愤愤不平的再次返回厂办大楼,找到以秦寿升为首的厂级领导干部,针对大嘴叉子的所作所为提出了自己的怀疑,并把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一些侵害集体利益的现象,毫不客气的摆到领导桌面上。
有的领导说他幼稚,有的领导一笑了之,秦厂长却拍桌大怒。
“这个厂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不归你管的,你想管;不该你过问的,你想过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你的责任是把车间的工人给我管好,生产给我抓好,要是出了啥差头,小心我撤了你的职!”秦厂长指着卫国利警告说。
秦厂长的蛮横霸道,其他领导的麻木不仁,使卫国利一时间没了主意。他想避开无权管又无权过问的这些闹心事,办不到哇!自己是个员,党员的责任和义务不允许他保持沉默。为集体利益,为工人弟兄赖以吃饭的工厂,既然和领导已经挑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自己还有必要再装聋作哑吗?他想撤职就让他撤好了!工厂讲不通,那就向上级领导反映。
卫国利奋笔疾书,把在工厂看到和听到的,一些人变相侵吞集体财产的现象,写信举报到有关领导部门。
信发出了一段时间,没见上级有何反应,秦厂长的脸子,却一天比天拉长了,一天比一天变得阴沉了。他是乎了解到举报内容,不管大会小会都要不点名的指责说:“有人向上写黑材料,把我们厂的大好形势,说的是乌烟瘴气,上上下下没有好人,就好像这个厂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员,其用心阴险恶毒啊!你也不想想,上级领导是相信基层党组织还是相信你?自以为是,想出风头,早晚我会叫你明白,什么叫损人不利己;什么叫得不偿失;我要叫你身败名裂,再踏上一只脚,看你这辈子咋翻身!各位都给我听明白了,处理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事实证明,凡是搞阴谋不搞阳谋、和党组织唱对台戏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搞阳谋的人还没等长大,你秦寿升就敢把他掐死在摇篮里;搞阴谋的人起码还有向上级领导反映的时间;没有糊涂的人啊!
“可怜的工人兄弟姐妹们,你们是工厂的主人,再不醒悟,开关厂可就真的要毁在这些败家的贪官手里了!”卫国利面对秦厂长的威胁恐吓,只能保持沉默,只能在心里呐喊。
其实,工厂的工人师傅并非不愿意当家做主,宪法早就给了他们当家做主的权力,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吗!只是当官的自有当官的道,嘴巴上永远是人民的公仆,行动上可都是坐轿子的父母官呀!父母着不着调,做儿女的上哪儿知道哇?何况父母官,不想让工人知道的事,做父母官的总会捂得严严实实,绝不会向圈外人透漏半点信息;即使有父母官不小心鼓了脓包,那也不归工厂的主人管呐,他归上边比他官大的父母官管呐!
发出的举报信如泥牛入海,音信皆无;卫国利又不能利用工作时间到区里打听,只好常用电话催问。有的答复,领导正在研究;有的答复,举报信已转到有关部门;还有一个令举报人心跳的说法,举报信转到单位纪检科,责令他们调查处理。
好吗,儿子要查老子了!秦寿升的腰板更硬了,心想,“想叫老子说实话,你先给老子交代出举报人和举报内容,否则的话,我得查查你们,你们还适合不适合在纪检科干!”
有关领导不重视,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不再受到侵害,卫国利也不想和他们耗时间、比耐力,鼓动李涛与他携手,以基层党支部的名义再次向上级领导反映。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伸张正义了?弄不好咱俩可就成了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啦!”李涛不情愿的说,“拿鸡蛋碰石头,你我是在自找倒霉!”
“他们侵害的不止是我、也包括你,是我们大家的利益;为了大家的利益,总得有人站出来说话吧?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说,大家都装聋作哑,这个厂还要不要?工厂被他们败弄垮了,咱们妻儿、父母,到哪儿吃饭去?”
“你有多少真凭实据能叫上级领导相信你?”
“我说的每一件事,不都是在你我眼皮底下,实实在在发生的吗?”
“发生什么了?说他们中饱私囊,你凭的什么?是行贿的人对你说的,还是你掌握了确凿证据?都没有。你看到的、我看到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高价买了劣质货,你认为有猫腻,当事人无法解释的时候,可以说上当受骗了,你是能罢他的官?还是能免他的职?有人贱卖了厂里的产品设备,人家能拿出一百个贱卖的理由。话又说回来,你根据什么说人家是高买贱卖?老弟,没有哪个上级部门会因为你的几句话,给你去调查取证,有些事你也没地方去取证,事都要向你想的那么容易,该进监狱的人多了;领导人都进了监狱,工厂的工人、还有你和我,靠谁领导哇?这是目前社会存在的普遍现象,只不过咱们厂的领导做的过了些!”李涛说着,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泼在地上,由衷的感叹到,“把这碗脏水一泼,多省事,上级不是不懂!水清则无鱼,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除非是鼓了脓包,不割出不行了,否则,没有领导会支持你。改革开放以来,是一切向钱看的新观念,把这些当官的害了,不是你和我能解决的问题。”
卫国利被李涛说的哑口无言,真想要获得一些厂领导侵占集体资产的直接证据,真比下五洋抓鳖还难哪!一个小小的车间副主任,除了望洋兴叹,还真是没辙了!
“卫主任,机加车间出事了。”有一名工人跑进车间办公室说。
“出什么事了?”卫国利问。
原来,厂里有一台三十几万买进厂的机床,虽说打买进厂至今使用的次数有限,工人的精心保养,使机床还保持在九成新的程度,但是,按年头折旧可就是一堆废铁了。让人想都不敢想,秦寿升厂长还真的就敢把它当废铁卖给了眨巴眼,三十几万买进厂的机床只卖了几千块钱。
了解到事实真相的车间工人被激怒了,一传十,十传百,全厂的工人都知道了,大家不约而同的聚到机加车间,和眨巴眼等人发生了冲突。
卫国利听了详情后,气的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肆无忌惮,明火执仗,集体企业到底谁说了算?走,看看去。”
“卫主任,你可要冷静。”李涛一把拽住卫国利说,“你去了又不能代表领导解决问题,咱们还是听听再说吧。”
“我怕人多失控,做出啥过激举动,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这些无助的工人弟兄们呐!”
“我陪你去吧。”李涛说。
机加车间里外挤满了工人,把来拉设备的、以眨巴眼为首的一些人围在中间;有指责的,有骂娘的,更有跃跃欲试要动武的;群情激奋,久被压抑的不满情绪被引爆了。
李涛和卫国利分开围堵的人群,面对纠缠在一起的个别人劝解说:“大家一定要控制好情绪,谁也不能动手打人,我们不能做违法的事!”
有人听劝,有人不听劝,卫国利只好又站到高处大声喊:“同志们,听我说句心里话,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不但解决不了问题,搞不好反倒容易给一些人制造借口,有人会说这里搞动乱,破坏安定团结,破坏生产秩序,你们其中的一些人为此也将要付出沉重代价;靠工资养家糊口的工人弟兄们,这样的代价咱们付不起呀!”
“卫主任说咋办好,我们听你的。”一些工人七嘴八舌的喊。
卫国利提议,每个车间推举两名代表,自己甘愿冒着被开除党籍的风险,率领工人代表去找秦寿升厂长讨说法。
秦厂长办公室已攒聚了不少工人,正在听他正振振有词的夸耀着自己的业绩。无外乎是他到任伊始,通过对干部队伍的整顿,一反过去人浮于事的懒散作风,都能主动的团结在厂领导周围,循规蹈矩、任劳任怨;工人也增强了组织性和纪律性,违法违纪的现象没有了。更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院墙加高了,又刷了新涂料;院里又修了喷水池,栽了花,种了草,工厂变得一年比一年整洁漂亮了……
“你少在那臭白话,现在问你卖设备的事,扯啥没用的!”有工人毫不留情的说,“卖设备是谁批的?钱都卖哪去了?”
卫国利和一些工人代表进来了。
“我同意卖的,你还管到我了?”秦厂长面对工人的不客气,也表示出强烈不满,“我办的事笔笔有帐,卖多少钱,账上就记多少钱,一分钱没进我兜,你们就是告到天上去,我也不在乎!”
“秦厂长,你是一厂之长,处理集体资产你有决定的权力,我们工人也应该有了解真相的权力吧?”卫国利说,“你在大小会上常谈,工厂是我们大家的,每个人都有自觉维护集体利益的责任,要坚决同损公肥私的行为作斗争!你在办公室忙,没有时间下车间,对设备情况缺少了解,一定是被人蒙骗了;不然的话,你决不会把九层新的设备当废铁卖。”
卫国利不软不硬的话,意在给厂长留些面子,不希望惹恼了他,更希望通过贱卖设备事件,能触及到其它侵害集体利益的不法行为,这是卫国利希望的;尤其是在采购生产原材料和配件过程中,花高价购进的质次价高的劣质品,没有他出头问责,别的领导还真的没有这个权利。
迫于职工代表的压力,秦厂长自感理亏,同意贱卖设备的事暂搁一边,等他调查清楚后再做决定。对于其它问题,秦厂长可不买账,尤其是一些代表的口气和用词,更叫他难以接受。
“这会儿他们倒真成了工厂的主人,我这个一把手反倒成了被人吆喝来吆喝去的堂倌了。”秦寿升心里琢磨着反击对策。“为什么花高价买到了劣质品?你们问我,我去问谁?我到社会给你们查查去,什么东西是合格的,什么东西是不合格的?真是笑话!”秦厂长是乎找到了发泄的理由,指着工人说。“改革开放,南方的私人小企业遍地开花,挂羊头卖狗肉政府都不管,你我又算啥?你能去告诉他们,别在制造假冒伪劣产品啦,咱们厂的工人不干啦,咱们是不是都有神经病!”
“别拿不是当理说,你以为咱们都是傻老冒!”有职工代表激愤地问,“很多违章违纪的事,你不批准,有敢胡整的人吗?”
秦寿升厂长笑笑,摆出一副大权在握,你奈我何样,心里却始终在嘀咕,“小子,今天随你们尽情表演,看我过后咋收拾你们!”
秦厂长的口头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职工心里明白,雪亮的眼睛分看谁,看秦寿升一把手往往会黯然神伤;面对秦寿升恬不知耻的说教,工人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哇!
工人和秦厂长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李涛把几个代表聚到办公室外商量;认为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给领导一个面子。他不丢尊严,今后的问题还有商量的余地。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有代表说,“但是,他必须答应,今后职工代表有权监督和过问厂里的大事小情。”
李涛站到秦厂长身边,面对工人们说:“厂长答应设备不卖了,过去的事咱们也就不要再提了,我相信,秦厂长心里已经有了数,一定会把一个好的处理结果告诉大家。”然后面对秦厂长,“影响了领导工作,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也是出于好心,你就不要再和我们这些没有政治修养的粗人计较了。其实,不论怎么争,目的都是为了我们共同拥有的家——红旗开关厂好啊!刚才我和几个代表唠了唠,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只要稍稍的给大家一个承诺……”
秦厂长听了李涛的开场白,脸上的笑容越聚越多,当听说要他给一个承诺,笑容立马变成怒容。
“我只给上级承诺,我给你们承诺什么?天大的笑话!”
卫国利挤到秦厂长跟前说:“我是职工代表,我代表全厂职工郑重声明:今后,没有职工代表大会的授权,任何人都没有擅自处理集体财产的权利;集体的东西,只能由开关厂全体员工说了算!”
“这叫什么话?”秦厂长被卫国利的说法搞愣了;自古以来只有当官的说了算,什么时候叫你们说的算过?秦厂长诧异的问:“什么是集体的东西?是厂房?是设备?还是生产原料?要是集体的,你把全厂职工都召集来,你敢给他们私分吗?”秦厂长看着卫国利嘲笑着说,“卫主任,你是厂工会副主席,是员,在任何时候都要讲组织性、纪律性,不能和普通群众划等号,更不能把自己划到党组织的对立面。”秦厂长边说边主动上前拍拍卫国利的肩膀,语气由严厉转为体贴,压低嗓门说,“个人要服从组织,要自觉维护党组织的威严,这是原则性问题,上次你搞小动作我给你留了面子,今天的咋又坐到下边去了?卫主任,这对你可没有好处哇!”
“正因为我是员,工会副主席,我才要为工厂的利益,工人的利益说话;”卫国利拨开秦厂长的手,义正词严的反驳说,“宪法规定了集体所有制的性质,主要生产资料和生产的产品归生产者集体所有。集体所有就该由职工代表大会说了算,我代表全厂职工向厂领导强烈要求,过去处理的,必须经职工代表大会重新核定;对个别人损公肥私、侵害集体利益的行为,一定要严查!”
“你是真的无知还是无理取闹?这个厂从建厂到现在,几十年了,什么事叫你职工代表大会说的算过?是党组织说了算,是我这个书记、厂长说了算!叫不叫你当职工代表,也是我说了算!”秦寿升厂长也被激怒了,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指着卫国利等人吼到,“赶紧都给我出去,再无理取闹,我就要报警了!”
“咱厂子的事,有些事好解释,有些事还真不好解释;”卫国利想,“几十年如一日,领导定妥的事,拿到职工代表大会上就是叫代表们举举手,还真找不出有叫职工代表说了算的事。”
卫国利无话可说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被秦寿升厂长的婬威所吓倒,你厂长不讲道理,厂里还有总支书记呀,总支书记虽说熊了一点,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不讲原则吧?他们一伙人来到夏书记办公室,把在厂里所看到、所听到的一些侵害集体利益的行为,一一反映给夏书记,希望夏书记代表党组织,为了集体的利益,出面替工人主持公道。
夏倩女怎么当的书记,她这个书记到底归谁指挥,工人上哪知道去?面上给人的印象:不揽权,不好出风头;与秦厂长共事,处处让他三分。
夏书记耐心听完工人反映的情况后,只是微微一笑,用她习惯的媚眼扫了各位一眼说:“你们要相信党组织,相信秦厂长;对有侵害集体利益的人和事,秦厂长和党组织不会坐视不管。你们是工厂的主人,秦厂长是一厂之长,我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也相信,你们反映的情况也不会是空穴来风;这样吧,我和秦厂长谈一谈,帮助你们协调协调个人关系。”
统统是废话、屁话,有关企业生死荣辱的是是非非和个人关系有什么联系!工人代表的心被这些当官的忽悠的,拔凉拔凉的了。
警察来了,卫国利等人被带到派出所。
“知道你们今天的做法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已经严重触犯了国家法律。”抓他们来的副所长询问完笔录,训诫说:“有问题在工厂解决不了,还有上级领导,为什么不找上级领导解决?你们应该相信上级党组织,应该相信上级领导,不论是谁违反了国家的政纪和法纪,上级领导不会坐视不管。”
又是官腔!有上级管,还能叫你抓派出所来吗?
“你们在工厂这么一闹,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游行和罢工,是我们国家法律严令禁止的,天大的事只能找组织;闹罢工、破坏生产的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你们厂的夏书记来讲情,我看在她的面上,念你们不懂法,没造成什么后果,又是初犯,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一马。我可警告你们,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在厂里讲不出道理,卫国利率领代表到区里上访,可能是人多的关系,这次上访,还真的就见了效,时间不长,上级就派来了调查组。
调查组一进厂,秦厂长可就有点坐不住了,心里直发毛。“自己在很多事上,虽说做的是天衣无缝,啥事怕较真呀!调查组真要叫起真来,别说一个小小的厂长,就是区长、市长,照样扛不住认真查;查谁,都能查点问题。以防万一,有必要找牛副区长沟通沟通了。”秦寿升心里想,“这次在老领导身上是送物好,还是花钱好?自己调到开关厂做一把手,是借了媳妇的光。那年代,人们每月开的薪水都差不多,都是一百左右来块钱,谁有闲钱孝敬当官的?多亏自己的媳妇在区政府招待所餐厅当主管。区招待所接待的对象多是上级机关的领导和各种各样的检查组、验收团……每次摆桌少不了鱼虾蟹肉,名烟是成条成条往桌上拿,茅台、西凤酒更是成箱成箱的上。客人酒足饭饱抬走了,最后剩下的烟酒、鱼虾蟹肉,招待所的几位领导便分吧分吧,都拿家自己享用了。秦寿升享受过剩菜剩饭,鲜活的鱼虾蟹肉,名烟名酒,他可舍不得独享,有些是答对了关系,更多的是孝敬了牛副区长。“牛区长,我爸老战友送的。我媳妇说,老领导喜欢这种牌子的烟酒,好吃鱼虾蟹肉,叫我送过来,感谢你平时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每次送礼,秦寿升都会这样说。自己算过,把这些物折算成钱,一年到头在他身上少说也花了一万块钱。这次在花一万?不可、不可,花点钱是小事,这岂不是等于告诉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吗!还是晚上到他家串个门好,像过去是的,搬箱茅台酒,再买几条中华烟,就说朋友送的,自己不敢独享,惦记老领导啊!”想到这,秦寿升为自己精妙的构思额手称庆,美得他在办公室一边扭着,一边低声哼唱起来,“左手抓只鸡,右手掐只鸭,嘴上叼了个胖女圭女圭呀,咿呀依儿呀,可别吓坏了我地妈……”
调查组在厂里非常认真的查了几天帐,买和卖,账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丝毫看不出个人有营私舞弊的行为。
查账的最后一天,秦厂长在酒店请调查组所有成员餐了一顿,仅这一顿,就把厂里账上仅有的几千块钱造没了。
席间,秦厂长肯请调查组的同志,把调查结果如实的向职工代表解释清楚;自己不但需要一个清白,更需要上级领导在全体干部职工面前,能为自己树立一个正面的、高大的、完美的领导形象。同时要求上级领导公开表明态度,为了维护厂一把手的绝对权威,坚决支持厂领导为打击一小撮靠造谣中伤,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坏分子,所做出的惩罚决定。
职工代表大会上,调查组给这次调查出的结论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并代表区领导的意见,充分肯定了秦寿升厂长几年来的工作业绩,尤其是在目前的困难时期,为使工厂早日能摆月兑困境,力排干扰,主动筹建分厂,扩大了新的生产和销售渠道;取得了转变观念、新时期谋求企业新发展的先进经验;赢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充分肯定。对此,秦寿升厂长和一分厂厂长(大嘴叉子),获得区工业管理局口头嘉奖。对蛊惑民心,聚众闹事的首要分子,调查组代表区里领导提出了处理意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办学习班学习,学习期间停发工资。此决定仅供工厂领导参考。
紧接着,秦厂长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会上,秦厂长又作了重要讲话。
那时的讲话稿都是秘书按着领导意图,事先拟好的。十个领导有九个长了一样的嘴,说的都是官话,套话,车轱辘话;让人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屁话。
秦厂长一讲就是两个多小时,几乎要接近尾声了,只见他放下讲话稿,喝口茶润润嗓,然会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架势,趾高气扬的抬头朝会场扫了几眼。
会场有打瞌睡的,唠闲嗑的;有打着毛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说笑的;就是找不出能有几个人坐在台下,认真听他在台上瞎放炮的。
大会主持人上前拿起话筒说:“大家静一静,睡觉的该醒醒了,打毛衣的赶紧给我收起来。秦厂长的讲话非常非常重要,会后各车间还要分组讨论,大家一定要认真听,做好讲话记录。”
秦厂长干咳两声,不满的站起来抬高嗓门说:“全厂职工同志们,我不是想表白自己,是想再说几句心里话:我秦寿升哪点对不起这个厂?对不起你们大家?为咱们厂的发展,几年来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心都要操碎了,才使工厂走过了辉煌灿烂的光辉岁月。眼下工厂的前景不容乐观,这是全国大气候造成的,又不是我秦寿升造成的,你们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比你们还难受哇!不是吓唬你们的话,现在工厂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作为厂里的一把手能袖手旁观,熟视无睹吗?每天从早到晚,我都要跑区里好几趟,干什么去了?就是为了你们有班可上,有钱可挣,去求爷爷告女乃女乃去了!虽说还没跑出什么眉目,不妨先给各位透点信息,我要在这儿建个废钢市场,重塑我们厂过去的辉煌!”说到这,他故意把话打住,他想要点掌声,哪怕是稀稀落落的掌声也好,结果让他失望了。他板起面孔,朝会场扫了几眼,然后抬高嗓门,把话锋转到查账的事。“你们都给我听着,我不忍心看着你们下岗,一家老少没有饭吃,才要把工厂改建成废钢市场;为你们,我是不是费尽了心机?可是,咱们厂就有那么几个人,好无事生非,造谣惑众,唯恐天下不乱!这个厂谁说了算?在这一亩三分地,只有我说了算!现在,竟有人敢到区里告我!怎么样,调查组的结论出来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党纪国法决不允许别有用心的人煽动群众闹事,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我完全赞同调查组对几名主要责任人的处理意见,为严肃党纪政纪,维护党组织的绝对权威,现在我宣布厂里的处理决定:一,撤销卫国利同志压塑车间副主任,厂工会副主席的职务;取消职工代表资格,给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二,撤销黎明同志机加车间主任职务,取消职工代表资格;撤销”
秦厂长对领头犯上作乱的几个人的惩处一经宣布,会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第二节提示:卫国利发现媳妇做了三陪小姐,还没等外人说三道四,自己在人前先耷拉下脑袋,脸就像霜打的茄子,整天纠吧着。冥冥中感到四周充满鄙视的眼神,仿佛人人都在撮着他的脊梁骨骂;无形中更感愧汗难当,无地自容。摊上这样不要廉耻的女人,羞与为伍哇!所以,一到晚上,他宁可蹲马路过夜,再也不肯与媳妇同床共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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