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国丧(一)
赵王宫内,到处悬挂着丧布。天色灰暗阴沉,正如王宫里人们的心情一样。
温焉搂着赵王送给她的那只黑猫,右手轻轻抚着它的脊背,喃喃说道:“他们说父王离开了,永远离开我了,你说这是真的吗?可是我不相信!”
“公主,公主,你快开开门!”门外的素喜大声喊道。
自从温焉得知赵王死后,她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她不愿意面对外面满眼的白色,更不愿接受赵王的离开。
一向疼爱她的父王,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
“黑猫,你说,父王是真的离开我了吗?”温焉对着黑猫说道,她乌黑的瞳孔没有一丝色彩的看着黑猫。黑猫一副慵懒的模样,耷拉着眼皮,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温焉。
温焉扯了扯它的耳朵,力气却不敢用大:“你怎么跟一头猪一样,一天到晚都是这副神情。”
黑猫伸出爪子挠了挠温焉的手,似是在对她的行为表示不满。
“罢了,跟你说再多的话你也听不懂。”温焉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便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水打在黑猫的身上,黑猫原是朦胧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然而也就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样。
“公主,你好歹开个门吃饭啊!”素喜仍旧拍打着房门,语气哀求的说道。
温焉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着,黑猫从她的身上悄然蹦了下去。黑猫走到门栏边,身子一跃,便上到了门栓上。它用它尖利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挠着门栓,门栓终于在它的“攻击”下,掉落在了地上。
素喜一看见门缝变大了,伸手一推,两道门便打开了。
“公主!”她惊慌的走到温焉的身边,看着温焉瘦弱的身躯,颤抖的脊背,心里一痛,眼泪也哗哗的落了下去。
她搂着温焉,两个人在哪儿哭了好一会儿,直到素善赶来。
素善压着声音,双眼早已通红:“公主,夫人叫你立即去奠堂哪儿。”
“我不要去!我不想去!”温焉立即反驳道。
“公主,夫人说了,大王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你现在还不去的话,怎么能够让大王走的安稳呢?”
温焉停住了哭泣,贝齿咬着下唇,低垂着眼眸。良久,她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外面,脚步平稳的朝前走去。
是的,父王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她。哪怕是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她相信父王想的人也会是她和母后。
就算她再怎么也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可是她还是不能逃避。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所以她一定要坚强起来。让父王能够走的安稳些!
离奠堂越来越近,哭泣声则越来越重。那些哭泣声,像是咒语一样,盘旋在整个王宫的上空,久久不散去。
温焉走进奠堂,她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门边的赵迁。赵迁双眼乌黑,神色疲惫,脸上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他在看到温焉进来的时候,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仇恨,旋即又低下头,将眼里的仇恨给遮住。
温焉看到他眼里的仇恨,神情一愣,不过却没有多想,脚步径直的走向那个跪在奠堂中间的人,嘉妍夫人。
“母后……”温焉跪在她的身边,她在看到嘉妍夫人的脸色后,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嘉妍夫人双眼泛着血丝,眼圈四周乌青,原本如玉的皮肤变得沧桑枯黄。她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温焉,不过却没有说什么话,双手仍旧朝着火盆扔着纸钱。
素善这时过来,将手里的白衣白巾为温焉穿戴好。
温焉看着身上的白衣,心里的悲伤如绝了堤的洪水,肆无忌惮的冲开。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哭泣声,眼泪夹杂着纸钱,一起被她投入到火盆中去。
另一个世界的父王,应该会收到我的泪吧?他能明白我心中的悲伤和歉疚吗?对不起父王,以前是我太任性了,一次又一次的惹你生气。如果我能少让你操点心,或许你就不会那么早早离开我们了。温焉心思悲痛的想着。
跪在他们身后的赵迁,目光森冷的看着她们两个。对于他来讲,真正让他伤心的,不是赵王的驾崩,而是他母后的死去!
原本这一切无关与他的母后,可是那人却硬逼着他母后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母后那天心神不安,总觉得赵王不会这样轻易找她,所以就安排了个奴婢隐在身后。那奴婢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他这一生便要被她们母女二人蒙在鼓子里了!
想此,他暗自握紧拳头,愤怒的咬着牙。
等他登上这王座,他一定要将此仇报回来!
嘉妍夫人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一阵晕眩感迅速冲到她的脑海里,她伸出的手微微一颤,然后视线便模糊了。她想说什么,但是却发不出声音,身子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温焉惊慌的握住她的手,脸色担忧的看着她。
嘉妍夫人最后的影像定在温焉的脸庞上,然后便闭上了沉重的眼眸。
“快去叫御医!”
宫殿内,梵香缭绕,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屋内流动。
温焉紧紧守在嘉妍夫人的身旁,她看着母后沉睡的容颜,心里百味翻滚。
父王这一离去,对她们母女打击太大了。
“素喜,奠堂内现在是谁在打理?”温焉突然想起了母后这一昏迷,那外面的奠堂还没有人来打理了。
“是迁殿下。”素喜立即答道。
温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什么,惊讶的问道:“那太子哥哥呢?”她好像没有在奠堂内看见赵嘉。这是为什么?而且按照习俗,这打理奠堂的事应该是归于赵嘉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赵迁?
素喜轻微的叹了口气,声音压低说道:“公主你这几日一直躲在屋里,所以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也不清楚。大王驾崩后,将王位传给了迁殿下,而太子则是被封为代王,昨日就已经起程去北方边境了。”
“什么?”温焉微微张开唇瓣,整个人愣在那儿了。将赵嘉分封到北方为王,不就是变相的发配他吗?而且又怎么会是在昨天启程?他是父王的儿子,无论怎么样也应该是要等到丧期过后才离去的。她想,以赵嘉的性格一定不会愿意在此时离开邯郸的。所以,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
“没有想到这外面的天居然变得如此之快!我不过是躲了两日而已。”温焉喃喃说道,她眼神茫然空洞,“父王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立赵迁为君王呢?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目光随即看向了床上的嘉妍夫人。
“母后,这背后有多少隐情呢?”她想起赵嘉温润如玉的脸庞,一丝愧疚竟涌现在她的心里,“太子哥哥是无辜的,而且,在这赵王宫里也就只有他适合赵王这个位置。可是现如今……他却离开了邯郸。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主你不必忧心了,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素善出声安慰着温焉。
温焉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半睁着眼,神态愁怨:“是啊,谁也改变不了。可是不还是有人不自不觉间将将这一切都给改变了?”
她不相信父王本意是要立赵迁为君主的,若他有这样的想法,那又何必让赵嘉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所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了。她能够明白这件事情,那么赵嘉也能够明白。但是他为什么还是选择离开了?为什么他不留下做个了断呢?
“太子哥哥……”温焉想着现在正舟车劳顿的赵嘉,眼里多了许多担忧,“你现在一定很苦吧。”
赵嘉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突然被发配到那个边远的地区,他肯定一时适应不了。然而最让他适应不了的应该还不是这。从地位尊贵的太殿下,一下子变成了蛮荒之地的封王,他能接受得了吗?
温焉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嘉是谁?既然他能够离开这里,也就证明了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马车内,男子闭着双眼。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感情。
李亦晗眼眸流转,神色略有担忧的看着赵嘉。这一路走来,他沉默不语。他越是沉默,她心里就越害怕。她倒希望他能够像别人一样,将心里的不满和愤怒统统爆发出来,甚至她愿意当他的出气筒。
赵嘉虽然闭着双眼,但是他还是感觉到那道视线时不时的朝他的脸上扫过去。末了,他叹了口气,睁开无悲无喜的眼眸,“亦晗,我们还有多久的路?”
“不远了,刚刚听马夫说,不要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李亦晗终于见到他开口,脸色迅速喜悦起来。
“哎……”赵嘉突然握住李亦晗的手,语气歉疚的说道,“对不起,亦晗。让你跟着我真是受苦受累了,前方的路以后不知道还有多艰辛,你……”
“夫君,你不要再说了。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辛,我李亦晗都生死想随你,此生永远也不变初衷!”李亦晗作势要发誓,动作却被赵嘉给阻拦了。
“你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够了,呵呵……没有想到我如今落魄到今日,你还对我不离不弃。”赵嘉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想起了陈暮暮,那个早已远离他生命中的女人。若换成是她,她会怎么选择?
李亦晗看着赵嘉发愣的神情,心里一痛,不过面上却没有一丝异样。她知道他又想起她了,因为每次他发愣的时候,眼眸深处都藏着浓浓的悲伤。
她握紧赵嘉的手,想要为他驱赶走所有的悲伤。纵然她的力量很薄弱,但是她想,她有的是时间。只要赵嘉还在她的身边,终有一天他会被她所感动的。
赵嘉垂着眸,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神色苍凉。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深深爱着她,他也想将过去的一切都给抛弃,可是暂时的他还做不到。因为那个人在他心里留下了那么深的伤疤,深的他每到午夜梦回总会被悲伤的梦惊醒。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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