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第二天能够跟他的学生有话题聊,周其玉费尽心思的准备了一晚上。♀岂止第二天早上鹊秋来告诉他,说陛下要放他三天假,不用上苍浮宫讲课了。
这就放假了?
周其玉心里知道,陛下对他的课没兴趣。陛下以为他是玉清派来的说课,陛下烦他,或许在陛下心中他就是一个只知道之乎者也,拿着课本照书读的迂腐甚至愚蠢的中年先生。仅此而已。
但这已经很好了不是么。比之前世野心勃勃的容天凤,就做这样一个愚蠢的先生或许更好。他会活的更久,更安稳,也能更久的陪在白王身边。只要他赖在白山不走,没人会赶他的不是么。
这样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周其玉问鹊秋要了一个背篓,要去后山采摘一些药材好做美容面膜。鹊秋本来要跟他一起去,不过白王生辰将近有许多事需要忙,所以最后周其玉一个人去了。
※※※
白山还算比较大,年代久远,山上又没有猛兽,很安全。周其玉走在丛林里,参天大树的枝叶遮挡了蓝天白云,漏影横疏下满地枯黄的落叶。
就快要入冬了啊……
白王的生日是在十二月十二。容天凤曾经在宴会上舞了一曲,妖艳十足,婀娜而风情,惊艳了许多人的目光。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镜千湖。
可是大殿之上更多的人则是对他侧目,鄙视。玉清的脸都黑了,白王的眉头深深皱着,仿佛那只舞是对他最大的唐突和侮辱。明悟心虽然对见到他很高兴,可言语之间也在劝他收敛行径。
神女仙子舞之柔美则是天香国色,赏心悦目。
而容天凤的舞却被视为邪门歪道,妖孽乖张。
镜千湖说:“你这样的人,只适合成妖。别修仙了,来妖界,我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于是两年后他无路可走时遁去妖界,成为妖王镜千湖最宠爱的男人,艳名远播三界之外。
事后证明,果然他那样的*国殃民。容天凤害死的人,和死在他手上的人,真是数之不尽啊。
仰望着头顶稀疏的树缝,阳光丝丝缕缕的透下来。
今生,他再不可害人。一切都当做,赎罪吧。
耳边传来一声声的悲鸣。周其玉皱了皱眉,心下奇怪,朝着声音的来源找了过去。
最后将发声源锁定在一个坑洞里,上面铺着的两根细树枝和落叶已经破开,一声声急切而慌张的叫声不断的从下面传上来。
是什么动物掉进捕兽坑里了么?也不知谁那么无聊在这里设陷进。
周其玉将背篓放在一边,用手将树枝和落叶推开,当眼角捕捉到那一抹银色的时候,周其玉的手抖了一下。
怎么会……
※※※
青丘狐仙,对容天凤可说有两次救命之恩。
第一次是在容天凤从禅图到白山的时候,晚上走夜路摔下了悬崖。他当时命悬一线,是这只尚未成年的小狐狸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他才得保一命。
第二次是在容天凤被关在昆仑山浮屠塔下,奄奄一息的时候。小狐狸那时已修成人形,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进到浮屠塔底层来看他。
那时的容天凤四肢断裂,腿生白骨。但视力尚好,那群老家伙没有挖他的眼睛。
所以银发青年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出来了。
容天凤笑唤了一声小狐狸。
银发的青年皱了皱眉,说我已经成年,我有名字,寒月,银寒月。
容天凤虚弱的笑起来,笑的直喘气。
银寒月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容天凤只是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腐烂,那太痛苦了。蛆虫和蚂蚁在他身体上爬来爬去,那些人用这种方法惩罚他这种大奸大恶之人。他想死的痛快一点。
杀了我吧。容天凤说。
你还能运功么?银寒月如是问。
容天凤摇了摇头。他被封住了所有的命门。
银寒月低头看着他白骨森森的脚一会儿,最后说:我不能杀你。不过,我可以让你死在外面。死在阳光下,死在雪山上。你可愿意?
容天凤的眸子亮了,笑着点点头。
银寒月把手腕凑过来,容天凤张开嘴。他第二次尝到还魂血的滋味。除了依旧那般甘甜以外,还多了雄浑的神力。
你再这浮屠塔下的三十年里,我拼命修炼,就在昨天,我继承了青丘王位……我只是想帮你一点。
容天凤冲破经脉吐出一口血,道了声谢,逃了出去。
最后银寒月还说了一句什么话,不过他没听清了。直到死去也没听清。♀
※※※
“嗷呜……”
呜咽声将周其玉从回忆拉回。小狐狸两只前爪扒着坑壁,站都站不稳,是受伤了吗?
一双圆滑的银色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盛满了泪水。
“嗷呜……”
周其玉拉过背篓,找到里面的绳子。比了比绳子的长度,在头上绑了个圈,将绳子坠了下去。
小狐狸很聪明,将前爪和脑袋都钻了进去,然后抬头望着上面的人。
“抓稳哦。”周其玉慢慢的将绳子提起来,小狐狸摇摇欲坠,前爪弯着使劲的坠在上面。
提起来后还没待他用手去接,小狐狸就一头栽进他怀里,拼命的叫。
“嗷嗷……呜呜呜……”
两只前爪揪着周其玉的衣服,豆大的泪珠不断的从紧闭的双眼里滚出来,眼睛周围的银毛都湿哒哒的。
周其玉无奈的笑了笑,抱着小狐狸小心翼翼的将绳子从它身上退了下去。一只后腿好像受了不小的伤,鲜红的血迹格外显眼。
给它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周其玉宠溺的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子,“你啊。还是这么调皮……别哭了哦。”
周其玉将小狐狸带回了白山,引来了鹊秋的频频尖叫和许多仙子的围观。周其玉给鹊秋她们介绍,说这是小月。
小狐狸躲在周其玉怀里对伸手模它的仙子们龇牙咧嘴的恐吓,用爪子挠她们,然后被她们的哄堂大笑吓的忙不迭的缩回去。
周其玉在一棵老榕树的下面给小狐狸安了一个窝,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到尖利的爪牙不断的再他的门上滑以及那一声声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细声呜咽。
他刚一打开门小家伙就停止了叫唤,夹着尾巴麻溜的蹿上他的床,转了两圈得意的看着周其玉。
好像一条摇尾巴的狗。
周其玉无奈的叹气,关上门走过去。小狐狸又赶紧吱溜钻进被窝里,露出个小脑袋欢喜的看着躺上来的男人。
“睡吧。”感受着腋窝下那小小的脑袋,周其玉心里百味杂陈。
为什么……与前世一模一样呢。明明这一世他躲开了,就是不想它卷进他的生活里啊。前一世是它先救了他,然后跟着他到白山。这一世它又是怎么来的白山呢?又为何要……要让他碰上呢。
难道,冥冥之中,是为了让他报恩?或者赎罪?周其玉隐约觉得,他前世是辜负了银寒月的。至于辜负了什么,他却找不到具体的答案。
小狐狸的腿受了伤,不能出门找食物,次日周其玉出门的时候小狐狸还在呼呼大睡,于是他吩咐鹊秋要去喂它。
傍晚提着新鲜的山雀回去时走到老远就听到鸡飞狗跳尖叫连连,鹊秋好像在跟谁争吵着什么。
他走过去站在人群外面,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小狐狸足足大了三倍,一只巨大的银毛狐狸盘踞在路中间,咧着白牙,狭长的眸子愤怒而晶亮。
一个黄衫仙子正使用仙法要攻击狐狸,鹊秋挡在前面焦急的解释。
“……浣媃姐姐息怒。小月它脾气就是有点烈,你模它它以为你要伤害它所以才挠你的。你别跟它计较啦。”
“鹊秋你给我闪开!你自己看,我的手背都流出黑血了!这分明是毒物!而且你看它现在的模样,难道不是妖魔吗?白山向来干净,什么时候能容得下这种畜生?我今天非要收了他不可!”
“不行不行,这是周先生带回来的,要等周先生……”
“瞧你这没眼力见的丫头,等他干什么?不过是陛下无聊留在白山的消遣,你还真当他是你主子了?”
一把推开鹊秋,她手腕上戴着九根银丝镯,一看就是降魔的物件,此刻正散着力量,搅动空气的热度。
狐狸往后退了一步,摇晃着头,对那九根银镯明显有着惧意。
浣媃的掌风袭来,周围的仙子们被那力量扫的散到一边。周其玉睁大了眼,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已经冲了过去。
后背火辣辣的疼,头晕目眩中,好像看到面前的狐狸眼里的震惊,然后慢慢缩小了蹲在地上一脸呆萌的样子。
“先生!”浣媃的动作太快,鹊秋只来得及将她的手打歪。但还是有大部分降魔圈打出去,九根银镯浣媃打出去七根,三根打在周其玉脊梁骨上。
“先生!你怎么样了?!”周围的女孩子见周其玉吐血了,都围拢上来。鹊秋将他抱在怀里,捂着他的胸口为他推送仙力。
“不行啊,去找平贞姐姐吧。”有女孩子焦急的说道。
鹊秋皱了皱眉,抬头说:“你快去苍浮宫,通知平贞姐姐。我这就送先生去药罐子那里。”说完就横着将周其玉抱起来,脚下生风的往一个方向掠去。
两个女孩子往苍浮宫上跑,其余的抱起小狐狸也跟着鹊秋去了。
浣媃晾在原地,扭曲着脸,跺了跺脚,去了苍浮宫。
周其玉是被耳边那一直不停的呜呜声给吵醒的,眼睛却睁不开,感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有些久违的熟悉。
四周的人不停的走来走去,女孩子们的小声的担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放心吧。这青丘仙狐的血可还魂聚魄,白骨生肌,刚死的人一碗喝下去,不出三个时辰准活过来。容光焕发的,没事儿人一样……”
“药罐子你怎么说话呢?先生不过是重伤晕厥怎么就被你说成死人呢?”
“我说鹊秋妹妹你不要一口一个药罐子,人家的称号叫灵妙药君好不好……”
周其玉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一个捧着药罐子的年轻男人坐在背光处,却是第一个发现他醒了的人。
一努嘴,笑道:“诺,醒了。”
鹊秋转过身来大叫了一声,然后长叹一口气。
周其玉转了转头,寻找一直干扰他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声源。
哭的泪眼朦胧的小狐狸呜咽着拱到他脖颈下,嗷呜嗷呜的蹭着。
他注意到它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上面隐约渗着殷红的血迹。
女孩子们放心的离去,周其玉挪动手臂,在颤抖的狐狸背上轻轻的抚模,淡黑的眼睛有些迷茫和不安。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好像怎么都躲不掉一样。让他有一种,陷在宿命的轨迹里,无路可逃的错觉。
※※※
平贞来看望了他,顺便带来苍浮宫的旨意,周其玉的假期无限延长,直到他康复为止。
心里有些失落呢。可是他也知道,白王从不下苍浮宫,除了齐瑞殿下来。
索性有小狐狸陪着他。其实他的伤都没什么大碍了,小狐狸也活蹦乱跳。可是没有传召,他根本不能踏入苍浮宫半步。
等啊等,等的都快哭了,连小狐狸都感觉到他心情的沮丧了,每天撒着欢的逗他开心。
这天晚上周其玉坐在窗前照镜子,越看越确定自己的脸皮子绷紧了,光滑了,细腻了不少,一下子年轻了起码五岁。可是眼角的皱纹却像是生了根了,始终不肯消,淡淡的痕迹。
周其玉垂下头瞪着腿上的小狐狸,不是说青丘仙狐的血能美容养颜么?为什么不能去皱?
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尖也亮晶晶的,好像小狗。
周其玉郁闷的伸出手指头戳它的鼻子,小狐狸缩了缩脖子,然后打了个喷嚏。
周其玉笑起来。
这时有人敲门。
周其玉下意识的将小狐狸用袖子挡住,皱眉。这么晚了,鹊秋都睡了。谁来敲他的门?
“谁?”
“先生,是我。”平贞沉静的声音传来,“陛下传你去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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