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离那九重天的花灯会越来越近,所有九重天的下仆都开始忙活起来。♀这不,沉烟府的婢子们出了个主意,准备在那花灯会上舞那最受欢迎香音迎春舞。“香音神”是那佛祖坐下的飞天,亦是奏乐之神,这香音迎春舞便是那些飞天为了喜迎春日而作,想要舞好这舞很难,但一旦舞好了,那便是美妙绝伦。眼下沉烟同月伴下了界去投花灯会的请帖,清闲的容九同红华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几位仙子奏着曲子,一群散仙扭着细腰,挥着身上的披帛,转着罗裙,卖力的舞着那香音迎春舞。没过多久,容九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天色,便问着身旁的红华,道:
“红华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该巳时了。”闻言,容九嘴边多了一个浅浅的笑,起身,对着红华说:
“你留在这里看诸位姐姐跳舞可好?茉莉寻我有些事,我去去就来。”
“好,别回来太晚了。”红华只是柔声应着,容九则点了点头,然后化成光飞上云端。容九每日都去那幻影结界处踩点,她发现每日巳时后,苍瑠月便不会去那幻影结界巡视,而且那幻影结界那边的天兵比较少。于是她每日巳时便去那池子,一来是看看是否有人瞧见了她那两条黑锦鲤,二来是看看那黑锦鲤是否找到了水下容三的所处之处。到了幻影结界,容九便蹑手蹑脚的跑到水池旁,探着脑袋看水下的那两条黑锦鲤。这几日那两条黑锦鲤一直往那池子的西南边游,想必那里定有什么东西,正当容九瞧着那两条黑锦鲤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阿九,那池子里有什么?”容九吓得一颤,闻声看去,是那一袭白衣的灵泉仙子带着粉衣的芝芝路过这幻影结界。容九一下张目结舌回答不上来,只道:
“回灵泉仙子的话,就两条锦鲤。”容九道,而灵泉岂是傻子,提着那拽地的白裙往走到阿九的面前,温柔一笑,对身旁的芝芝说:
“芝芝,你去瞧瞧,这池子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引得我们阿九瞧得如此入神?”灵泉仙子特地加了“我们”这两个字,容九汗颜,这灵泉仙子平日里没事就要去沉烟府走一遭,而且她极用心,那苏颜同凤流朱上午到沉烟府,她便避开苏颜选择下午去。既避免同苏颜和凤流朱见面,又能见到从凌霄殿回来的沉烟。近几日苏颜为了家中小弟的丧事,回了青丘,这灵泉便来的更是频繁。容九暗自冷笑,这能引得天后如此喜欢的玉虚宫弟子,绝非泛泛之辈。芝芝仔细的瞧了瞧池子,见到两条正游着的黑锦鲤,只道:
“回禀主子,里面有两条黑锦鲤。”芝芝狡黠一笑,容九站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想不到这受尽凤流朱欺辱的芝芝学聪明了,竟讨得了灵泉的欢心,去她那里当值了。容九本来只当这芝芝是只任人宰割的羊,没想到当时是自己小看她了。但是,这芝芝攀附权势也好,巧言妙语也罢,只要她不来坑害容九,容九也只当是看个笑话。
“阿九,你不在沉烟府当差,来这池子看鲤鱼,该当何罪?”灵泉执着容九责骂道,容九立马跪在地上,害怕的身子发颤,垂着首道:
“阿九再也不敢了!阿九再也不敢了!求灵泉仙子饶了阿九这回!”容九垂着首,没有人看得到她脸上的那副表情。♀以前容九只跪家中长辈,她不跪仙佛,不拜鬼神,可现在,她为了活在这九重天,下跪也是难免的。这灵泉呢,是越发的骄纵起来,一开始来这九重天还是个怯懦的玉虚宫弟子,后来沉烟待她有礼有数,这灵泉倒是仰仗着天后的宠爱和沉烟的友好,便肆无忌惮和有恃无恐起来。那苏颜和凤流朱是因为生在大家,金枝玉叶,被人宠着惯着,脾性娇纵也不是怪事。而这灵泉是因为从玉虚到了九重天,麻雀一飞成了凤凰,以为自己三千宠爱于一身,飞扬跋扈。前者和后者,其实是不一样的。容九抬起头,看着灵泉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将来的夫君可是这九重天上的司法天神!你奈我何?!容九直接无语好么。
“行了,你回吧,待沉烟回来,你命人通报我一声。”言毕,灵泉得意的笑着,然后带着芝芝离开了,而离开之时,那芝芝朝着跪在地上的容九,翻了几个白眼。容九再次无语,那芝芝姑娘有必要在那一刻努力把她这辈子要翻的白眼都翻完么?╮(╯_╰)╭
下午,容九得知沉烟去了他的小画阁,便端着用朝露沏的绿茶去那画阁寻沉烟。容九很少来这个画阁,因为平日里沉烟几乎都是一人在这画阁里呆着,没人出入,今日天气燥热难耐,红华担心沉烟会口渴,便让容九将那绿茶送到画阁去。容九推开门,见沉烟不在,便将茶盏摆在了桌子上,自顾自的在这画阁里转悠。画阁的外间里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那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那字画应该是出于沉烟之手。容九站在一张画前,瞧着那画上题字,沉烟的字清新飘逸,字迹工整,内敛含蓄,不像秦崇夜的字,字迹隽秀,但洋洋洒洒间,尽带张扬霸气之意。容九转身,又看了看沉烟放置在桌上的书,只想执起来看,只见沉烟推门而入。容九吓得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放,恭敬的站在书桌旁。
“仙君,您的茶。”容九心跳加快,咽了咽口水,仿佛方才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沉烟没说什么,径直往书桌走去,入座,执起那本书,用白如羊脂玉的手指一页一页的翻着。沉烟没叫容九走,容九也不敢走,只能垂着头用脚尖偷偷画着圈,开始发呆。良久,沉烟问:
“阿九,你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吗?”沉烟依旧翻着书,语言平淡到如温润的水。容九听到转生之术,这四个字眼,心里一紧,难道这些日子这沉烟看出了什么苗头?她不敢往下想,然后只应着:
“阿九尚未闻过。”容九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说话更加谨慎,生怕说错一句,让沉烟起疑。
“其实这世上曾经有一巫术,能聚人魂魄,令人起死回生。”沉烟道,容九想,聚人魂魄,起死回生,难不成同秦崇夜有关,这倒是引起了容九的兴趣。
“仙君可否说给阿九听听?”容九笑着问,而沉烟只是抬起头,对着容九微笑,道:“既然你想听,那我便同你说说。”接着,容九便搬了一张矮小的圆凳,坐在一边听沉烟说那聚人魂魄,令人起死回生的巫术之事。
传说,千年以前,九州四方六国鼎立,连年战乱。后来,九州东南有一穆国兴起,开国皇帝穆国文帝传说乃战神下凡,骁勇善战,在九州东南招兵买马,佣兵演武,大举穆国大旗,横扫六国,最后一统九州,成了人界的皇帝。可是,金无足赤,人物无人,年近五十的文帝同他的皇后文瑄多年未得一子,于是那穆国文帝便命人去九州寻那长生不老之术。后来,文帝在蛮荒之地,那个靠近太古铜门和混沌的地方,将一能看人前世,聚人魂魄的女巫掳回了穆国。之后,那女巫同那文帝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在文帝六十岁时,那女巫为文帝诞下一子,武帝,便离世。文帝见女巫离世,伤心欲绝,不求长生,待武帝束发之年,便离世。因为母亲是蛮荒的女巫,穆国武帝从小便有看人前世,并且拥有无双命格。武帝同他的父亲,文帝截然不同,武帝长相美艳,足智多谋,治国有方,才华横溢,并且向来好琴。过了几年,文瑄太后扶植武帝即位,武帝治世,文瑄太后则垂帘听政。后来,那武帝取了一白发老妇为皇后,震惊全国,文瑄太后对武帝此为十分不满,瞒着武帝以妖孽之名将那白发老妇活生生埋了。武帝一气之下,一夜将整个皇宫的人屠杀至尽。再后来,武帝荒废朝政,民怨四起,直到一日,五千魔军攻入穆国京都,抢劫掠夺,逼那武帝下位。
说到这里,沉烟顿了顿,口干舌燥,抿了一口清茶,而好奇的容九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下文,便问着:
“然后呢?”虽然人人都称那穆国武帝是昏君,可容九却觉得,那个武帝是爱极了那白发老妇,因为文瑄太后将那白发老妇活埋,武帝才会自暴自弃。
“然后,那武帝一把火烧了整个宫殿。”沉烟说的很轻松,而容九脑袋里想着的灼热的火焰将曾经雍容华贵的一切烧到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那武帝呢?”
“薨了,葬身火海。”听到这里,容九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不到最后那武帝居然拿他父亲打下的的江山社稷同自己陪葬。故事讲完了,容九的心里迟迟不能恢复平静,不禁唏嘘。而沉烟只是看着眼前的小人,便道:
“人界的每个王朝总有兴衰盛亡。”沉烟用着长辈的口吻对容九说着,而容九只道:“若那武帝当时没死,聚魂之术兴许还会有传承。”说到这里,容九的脑袋轰的一声,倏地脑袋里想起了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难道同那穆国武帝有什么关系?
“若这世上还有那聚魂之术,当年,她垂死之际,我便能救她。”沉烟将手里的书握紧,而容九只是淡然一笑,心里很复杂,若当年救她的是沉烟,兴许今日沉烟不会后悔,而自己也不会如此彷徨。可事与愿违,当年是秦崇夜用那聚魂引,救了自己。
“阿九,回吧。”沉烟很疲惫,用拇指摁了摁发疼的脑袋。容九沉默,端起了盘子转身离开,走到画阁的门前时,只听一句“容九”,她一个习惯反应,竟然回过身去,盯上了沉烟那双猜不透的眸子。这一刻容九整个人一瞬间似乎都被冻结,身体开始微颤,甚至不敢多喘一口气。而沉烟歪着脑袋,面露疑惑之意,道:
“阿九,怎么了?”
“没事,阿九以为方才仙君在唤我。”容九装作镇定,脸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迈着似乎灌了铅的步子往外面走。画阁里的沉烟见眼前的阿九的反应,只是合上手下的书本,眯着慵懒的眼睛,用手托着下巴,看着那疾步而走的容九。
容九不安的在长廊里快步走着,眉头皱着,心里想方才沉烟到底有没有叫那声“容九”?这些日子她每日慎言慎行,步步为营,在沉烟甚至面前容不得自己多说一句。这差错到底出在哪里?想着,她转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蓝衣仙子,那蓝衣仙子是这沉烟府上的婢子,容九认识的。容九端着手里的盘子,连连向那蓝衣仙子道歉,而那蓝衣仙子只是拍了怕身上的土,道:
“阿九妹妹,没事的。对了,正巧我同姐妹们还想谢谢你。”闻言,容九疑惑,谢她?难道她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见容九一脸疑惑,蓝衣仙子便道:
“哎呀,那日啊,我在仙君书房奉茶,瞧见仙君唤来了房大人,还为你和红华的做了主。”蓝衣仙子笑着,又道:“而且仙君还告诉我们,以后受了欺负,尽管告诉他。今后啊,我们再也不用受苏仙女和凤仙女的气啦。”
“那真是太好了。”容九笑了笑,然后同蓝衣仙女告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容九的顿时脑袋空白一片,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间沉下脸来,瞳孔放大,打了一个冷噤,以至于小手中的盘子以及茶盏碎了一地。原来那一步,她走错了!自打那日她将房大人的事告诉沉烟的时候,她就走错了!真是应了秦崇夜那句“你根本不了解沉烟”的话,她以为沉烟还是七百年前的沉烟,对别人的事都不闻不顾,谁知,当容九信誓旦旦的时候,那沉烟居然私底下去寻了那房大人!!那房大人胆小如鼠,畏惧权贵,定将那日的事告诉了沉烟,然后…容九蹙着眉头,回首望了望远处的画阁,现在那里兴许有一只眼睛正盯着她?不!兴许事情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想到这里,她立即快速的收拾地上的残渣,然后往厨房奔去,告诉自己要镇定!!!
过了两日,在沉烟手下做事的容九更加谨慎,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做的滴水不露。她已经不能再以以前的眼光看沉烟,沉烟这个男子,不是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一个简单到无情无欲无求的龙神!到了晌午,被沉烟的事弄到十分疲惫的容九坐在花园里,打开食盒,准备吃饭,只见两个小婢子跑到容九面前,道:
“阿九妹妹!”两个小婢子大口的喘气,擦拭着脸上的汗。
“两位姐姐,何事如此急迫?”
“灵泉仙女让我们来唤您过去!”容九黛眉微蹙,心想,这沉烟的事她还没想明白,这灵泉又来找她做什么!
“好的,我马上就去。”容九对着两个婢子微微一笑,然后收了食盒,化成光流,往灵泉的府邸飞去。灵泉的府邸离天后的住处很近,这是为了灵泉能多到天后的那边走动,多陪天后说话,讨她老人家欢心,当然,灵泉的府邸离沉烟府也不远。容九迈进灵泉府里,只见灵泉依旧一袭白衣,坐在大厅的圆凳上,手里执着一颗葡萄,而芝芝手中握着一把芭蕉扇,为灵泉扇着风。容九见灵泉每天一袭白衣,差不多的妆容,她就无语!灵泉自己看着不吐,沉烟看着不吐,容九都已经厌倦的想吐了!容九自己虽大多时候穿白衣,那她偶尔也穿穿豆绿色的褙子啊,披条豆绿色的披帛啊,况且当初千瞳送给容九的那身紫衣裳她还舍不得穿出来呢!这灵泉每天就一身白衣!就一身白衣!妈蛋!烦不烦啊!(╯‵□′)╯︵┻━┻
“灵泉仙子,您唤我来?”容九毕恭毕敬的向灵泉行了个大礼,而这如今已是有恃无恐的灵泉只是挥了挥广袖,让跪在地上的容九起身。
“阿九,你在沉烟身边当值,也辛苦了。”灵泉妩媚一笑,然后朝芝芝勾了勾手指,芝芝便明白了意思,到里间里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盅,放在了圆桌之上。
“这鲤鱼白玉盅是我让厨房特地为你做的。”灵泉轻轻挽起广袖,然后用手执起了那白玉盅的盖子,只见那两条黑色的锦鲤躺在了盅中。容九定睛一瞧,这两条黑锦鲤是秦崇夜给她寻容三用的,没想到这灵泉和芝芝竟将它们炖了汤!
“来,坐下来吃吧,你身子这么小,该补补了。”灵泉又命人伺候容九入座,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容九呢,看着那盅白玉鲤鱼汤,想起秦崇夜说这鲤鱼在幽溟河里吃生人的肉,死人的尸体,心里就直犯恶心。可眼下,这灵泉是逼着容九在她眼睛底下,把这鲤鱼汤喝下去!好一个歹毒的女子!
“那阿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九笑道,硬着头皮执起了筷子和勺子,便开始吃那盅白玉鲤鱼汤。半柱香的时间,容九终于将那一种盅汤全部喝完,一阵恶心,胃里开始翻腾,恨不得将方才吃进去的全部都呕出来。
“这汤好不好喝?”灵泉笑着问容九,容九点了点头,道:
“十分美味。”言毕,灵泉只是同容九寒暄了几句,大抵问了问沉烟的事,便让容九回去了。
容九立于花园之中,身子贴着一根朱红色的柱子,手里拿着茉莉递给她的痰盂,先是一阵干呕,后来,干脆把方才那盅白玉鲤鱼汤全部呕了出来。茉莉拍着容九的背,给她递上了水,道:
“你今儿吃了什么脏玩意儿啊,吐成这样。”吐到脸色发白的容九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不回答茉莉。她总不能告诉茉莉,她方才吃了两条专吃人肉的鲤鱼吧!
“你看这苍瑠月受伤了,我忙活半天,现在,你还吐成这样。”
“苍瑠月受伤了?”容九喝了口水用来漱口,然后吐掉嘴里的水,问道。
“对啊,前几日的夜里有妖兽在北门那里,他带着一群人去杀那妖兽的时候,受的伤。”
“伤在哪里?”
“左臂,被拉了一道大口子。”茉莉道,而容九只记得那蓝眸男子的左臂也受了伤,这世上难道有这么巧的事?这九重天,这身边的人,容九真真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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