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司马玉再说话,质子府的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然后,便见着一匹背上已经没了人的“草上飞”,从府门前,一闪而过。
再然后,尚扶苏带了几名近侍,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府门。
像是早就得到消息,大约的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进门,尚扶苏的目光,就定在了纳兰雪明显已经肿了起来的脸上……
霎时间,剑眉一拧,周身上下,散发出的一股杀气,席卷了整个院子!
尚扶苏并不像标标准的商国人般高壮,但,较之司马玉这出身莫国的,还是要高了半个头有余。
这一刻,他走到了纳兰雪的身边,把她挡在了身后,对司马玉“居高临下”的怒目而视,便是,起到了极好的效果,让本就有些心虚的司马玉,本能的,便往后退了小半步,抿紧了唇角。
“尚扶苏,之前你同我说,商国的皇后之位,永远都为我留着,如今,这话还作数么?”
纳兰雪往旁边移开了一步,走出了尚扶苏的影子,仰起头,看向了他满是愤怒的脸。
他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从进门来至今,问都没有跟自己问一句,是怎么回事儿,就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足够令她觉得感动的……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她刚刚无辜挨了人耳光的时候!
“尚扶苏一日不死,此誓一日不变。”
显然,尚扶苏并未想到。纳兰雪会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跟自己问起这个,微微一愣,颇有些不解的扭头。看向了她,“雪儿,你刚刚,说什么?”
“明日晌午之前,你去城西阳星街上的观澜棋社寻我。”
纳兰雪深吸了口气,回了尚扶苏的话儿。便转了身,继续往质子府的大门口儿走去,“现在是十一月,距离上一次,在昭阳城里,你输我棋,已是又过了九个月,如果,这一次,你能赢我。我,便嫁你。”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顿时便让尚扶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猛的转身,看向了纳兰雪,见她完全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忙不迭的应了一句,“好!”
“雪儿,是不是……明日,我赢了你,你也答应嫁我?”
听纳兰雪跟尚扶苏说,第二日以棋局胜负定姻缘,之前被尚扶苏以气势威压而哑了声儿的司马玉,也鼓足了勇气,往院门的方向追了几步,跟纳兰雪问了一句。
走到了质子府门外的纳兰雪。刚刚好停下了脚步,就听到司马玉跟自己追问了这么一句,不禁勾唇一笑,转回身,看向了尚扶苏。“扶苏,你赢了,我嫁你,输了,娶我,可好?”
纳兰雪的这一句话,顷刻间,便把司马玉打下了暗无天日的深渊,让他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原地!
“荣幸之至。”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纳兰雪答应嫁他,便是足足够让尚扶苏欣喜若狂了!像这时般得,“非他不嫁”的情景,更是他做梦都没敢想过的!此时不应,更待何时!
说着话的档儿,燕娘已经打点好了一个小包袱,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纳兰雪回头,瞧了一眼燕娘拿在手里的那个只有女子五六个拳头大的小包袱,便是勾唇自嘲的一笑,是了,这里能值得她带走的,全全然属于她的东西,真的是微乎其微,此时,她站在这里,竟是连丁点儿值得不舍的记忆,都寻不出来。
“纳兰雪!”
眼见着纳兰雪就真的要走了,司马玉那还顾得上什么面子里子?身子一侧,绕过了尚扶苏,就朝着质子府的门口,纳兰雪所站的地方,冲了过去。
锵一一
兵器出鞘的声音,近乎同时的整齐,连尚扶苏的一声儿命令,都不需要!
“恭迎皇后娘娘上辇!”
也不知是什么人,第一个喊出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便是慢慢的响成了一片。
“恭迎娘娘!”
“娘娘千岁!”
“商国万载!”
隔着十几道交叉盘叠的刀剑斧钺,司马玉拼了命的想要冲过,但,只凭他一人之力,又是在商国的疆域上,被众多武技高强的人同样拼命的阻挡,怎么可能成功?眼见着纳兰雪就要提着裙摆登上门口的车辇,司马玉终忍不住,冲着她痛苦的大喊了一声儿,“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他能给你的,我也能!雪儿!我……”
“纳兰雪是人,不是能明码标价儿的物品,你承诺能给的东西,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纳兰雪笑着侧过头,看向了站在她身边,俯身伸手给她当脚凳的尚扶苏,头也不回的答了司马玉一句,然后,一手扶了尚扶苏的肩膀,借了他一把力气,爬上了车辇,而没有当真去踩他伸出来给她当脚凳的掌心,“不日,便将是纳兰雪与商皇大婚之日,莫皇若是得闲,不妨前来观礼。”
车辇朝着纳兰雪所指的城西阳星街方向缓缓而行,将整个质子府和质子府里面的人,全部抛在了身后。
尚扶苏骑马跟在纳兰雪的车辇旁边,春风得意,满脸的幸福开心,燕娘唇角挂着笑意,抱着纳兰雪让她打点带走的小包袱,走在车辇旁侧。
包袱里面,只有两身纳兰雪的衣裳和她从小儿就用惯了一副银质餐具,她不喜欢奢侈,不似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子般得,左一身儿衣裳,又一身儿行头,一个季节所穿的衣裳,至多三身儿,当然,还是包括她自己身上穿得那身的。
用纳兰雪的话说,她就一个身子,同时上身儿的,也就一套衣裳,要多了,也是平白占着些橱柜,用那些个银钱置办衣裳,还不如用来做生意或者接济家中困难的百姓,她要三身儿衣裳,已是为了防备阴天下雨,洗了的衣裳晾不干,没得替换,不然,两身儿,也是足足够了。
……
质子府里,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司马玉和司马殇两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面,像是成了两座木雕像。
许久,司马玉才是回过了神儿来,撇了依旧立在原地的司马殇一眼,便拂袖而去。
这时,司马殇才是“想明白”了之前他所见的事儿,是怎么个来由,眼睁睁的看着司马玉的背影也消失在了质子府的门口,心里顿时就更堵了起来,缩在衣袖的拳头,缓缓紧握,连指甲嵌入了掌心的皮肉,都恍然未觉。
这是司马玉在故意害他!在利用他的怒气,让他失去最后,也是唯一,更是最有力的依仗!
好狠毒的计谋!
真不愧是,他视之为最大障碍的人!
司马殇薄唇微启,费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是颤抖了半天,没能说出半个字儿来,紧接着,便觉一阵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向一边儿跌倒在了地上,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哥哥,咱们要不是把他给碎尸万段了,替主子报仇?”
院子的月亮门之后,风墨一脸愤慨的开始从自己的衣袖里往外掏东西,刀子,钳子,剪子,铲子,针,钩……一句话没说完,就摆了一大堆出来在自己的面前,活月兑月兑的一副要把司马殇给肢解成碎肉的模样……嘴上是跟站在他旁边的风断商议“要不要”,实际上,却是已经自顾自的进行到了下一步“要从哪里开始”的准备……
“你去问问主子的意思罢。”
风断也是对昏死在院子里司马殇恨得咬牙切齿,但明显的,他比站在他旁边的风墨要出事沉稳许多,“这家伙是伤的主子,不是伤的咱们,要怎么收拾,还是得由主子来定夺才好,重了无所谓,轻了的话,就不合适了,你说呢?”
“也对!可不能便宜了他!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问问主子!”
听风断这么一说,风墨顿时便觉得太有道理了,忙不迭的收拢了地上的一应工具,一股脑儿的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面,顾不得收拾,便拧身跃起,跳过了质子府的院墙,一路飞檐走壁的往七月城西的阳星街方向而去。
七月城里新聚会地点,他是知道位置的,而且,据纳兰雪刚才所说的,她将要前往的地方,也是那里。
目送着风墨离开,风断轻叹了口气,低头,又瞧了躺在地上昏死着的司马殇,便拧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得把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写一封回去给江越,告诉他,他意外加巧合的失了一个情敌,却是,多了一个更加麻烦,更难对付的对手……当然,还有比他多了一个难对付的对手这事儿,更加糟糕的消息,明日,纳兰雪约定了要跟尚扶苏“以棋局定姻缘”,输了嫁,赢了也嫁。
风断已经可以大约的料想到,江越在看了他的这封信之后的反应,估计,就算不暴跳如雷,也该差不多了的才是……鸽子从这里飞回去,也就是半天的工夫,也不知,到明天清早儿,够不够时间让江越想法子出来阻止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