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绿央侯暗里偷偷让人把浮华鼎送到幽冥鬼界。熄魄拿到浮华鼎,转身来找拂夕,此刻拂夕已变回霆珂仙子的模样。
她对熄魄道:“把我交出去吧。”
“呵,你以为变个身自己就真成绿央妁了?”
“不把我交出去,你拿什么交换浮华鼎?绿央侯要是赔了浮华鼎又看不到绿央妁,他定倾尽一生追杀你,你要的不过是法宝浮华鼎,何必招惹绿央侯这个麻烦。”
“绿央妁在你手里不是么?”
“是。但你得不到。”
“真是可惜。”熄魄嘴角挽起,眼底闪过几层意思,“还想着多留你些时日,待血谧河的濯爱开花,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还是先把我放出去得好。”
熄魄命四只火魅将拂夕和前来送浮华鼎的弟子送走,走前熄魄附在拂夕耳边道了句:“我知道你做这些并没这么简单,七日之内玩累了就回来。”
拂夕看他一眼,“别有期待,我没这打算。”
“是么?”熄魄笑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闪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血谧河艳如骄阳,将幽冥鬼界的主巢与其它地域分开。河面上长出许多花托,花托上皆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濯爱花盛开三百年,凋零三百年,每至濯爱花盛开,幽冥鬼王会命手下抓最多的人回来祭河,那日便是血谧河六百年里最血腥鲜艳的时刻。
跟随四只火魅至血谧河桥上,铩羽青绫一现,拂夕一招凤翔术,四只火魅纷纷击散,
站在霆山弟子身后,拂夕变回原来模样,正欲施法将他送出去,不料霆山弟子忽然转身抓住她施法的手指,笑道:“这招就省了。”
拂夕一怔,只见面前的霆山弟子渐渐显出雅致俊逸的面容。她抽回手,一双碧眼紧紧盯着他道:“计划里好像没你什么事。”
“给你的计划没有,但我的计划里有。”
“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此地不宜久留,边走边说。”
拂夕跟上药仙梦,道:“你是怎么在熄魄面前混过去的?”
药仙梦垂眸看她,“药仙如果连这点都办不到,他师父可以含恨九泉了。”
“哈!不就是说无论你在我面前想隐藏什么我都看不出来咯?”拂夕斜睨他片刻道,“真是个让人不敢去信任的怪人。”
“幽冥鬼界有魑魅魍魉四大司命,每一个都很危险,就算你有钰璃腕,要摆月兑他们拿走乧杖,也不是易事。我进来就为帮你。”
拂夕看向他,正巧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
“梦怪人,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别指望我真会相信你的话。”
梦怪人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未再做声。
拂夕幻出钰璃腕,施一法,身形随即隐去。
梦怪人向前走着,手腕蓦地被人抓住,他回头看她,只听她平平道:“在这里一起隐迹会安全些。”
感觉到手腕传来微微的暖意,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浅笑,梦看着她,眼底的光静谧柔和。
拂夕对梦道:“你的摗砷丹挺好用,若不限制动法的话就更好了,以后还有,给我多备几粒。”
“谢谢夸奖,你的帐我帮你都记好了。”
“……”拂夕一怔,“什么帐?”
药仙梦睁了睁无辜的双眼,“吃了我那么多丹药,这就忘了啊?”
“……”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在辽阔无边的大草原奔驰。只见拂夕抬起头倔强地努起微笑,“没忘。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
越深入幽冥鬼界的主穴,出没的怨鬼就越多,在幽冥鬼界二等及以上的怨鬼都有脚,除了肤色较为苍白,瞳孔较为阴暗,其它都与凡人模样相差无几。
在二等怨鬼火魅最密集,守卫最严的地方就是幽冥鬼王的宫殿。
鬼王巢穴就在眼前,拂夕对梦突然问道,“假的浮华鼎在熄魄那里能骗过几日?”
“一日不到。”
拂夕脚步滞了滞,“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身边有只灵兽追踪能力很强?待他发现浮华鼎是假的,指不定在我们偷乧杖的时候杀过来!”
“你说的是灵兽趋罄?”
“他说它叫拂熄。真的浮华鼎在你手上对吧?”
药仙梦摇头。
“什么?”拂夕再次惊愕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回能让我得到两件法宝,你现在是在玩我?”
“别动气,不到最后又怎么知道结果。”药仙梦悠悠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我也说过这回是冒险一试,冒险自然会有风险,所以就算最后出了什么状况也不能怨我。”
“梦怪人!”拂夕咬牙甩开握着他手腕的手。
月兑离钰璃腕保护的药仙梦立即在当场显出人形,不过梦有所准备似的,在显出人形的同时瞬间变成了一只火魅。
拂夕愤恨望他一眼,独自闯进宫殿深处。
再回头一瞧,药仙梦竟也没跟来。
幽冥鬼王的宫殿上下有五六十层,除了一楼的大殿,其余每层都有不下二十间房,外界传言幽冥鬼王嗜血暴戾,**(haoseyinmi),果不其然,整座宫殿最多的就是女人,而且多数都是凡人,这里到处充斥着血腥气,越到顶处越浓烈。
最高一层是幽冥鬼王的寝殿,拂夕尚未上楼,便听得里面不断传来女子□□(shenyin)娇嗔的声音。
刚踏上的一步被她收了回来,在内心几番纠结之后,拂夕一股脑冲了进去。
一进寝殿,床上一男四女□□(yinhui)不堪的一幕便映入眼帘,拂夕红着脸避开,正好看见离床不到五米处悬在空中泛着绿光的乧杖。
拂夕走到乧杖前,正欲伸手去取,然而尚未触到乧杖,就被那道绿光吸住了手指。
此时,有道暗红的光芒从床上蓦地袭来,时间紧迫顾不得两边,在中了那一招后,拂夕施法破坏了乧杖的结界,将乧杖取下。
因为乧杖的原因,即使他们看不见他,也感受不到她的灵气,但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方位。只见一女子从床上跃起,她随意披一件红袍就向拂夕杀来,
有黑影从窗前闪过,拂夕避开她的招式凌空一跃,飞出窗户。
拂夕乘着黑刹降落在艳丽的血谧河边,药仙梦见一人一鸟归来,斜睨着拂夕道:“受伤了?”
又见她面色泛红,灵气紊乱,梦双眉微蹙,上前查看后问道:“刚才都和谁交手了?”
“就一女的,眉心有粒朱砂痣。♀”拂夕径直往前走,对自己中的那招不以为意,“没事啦,我们现在赶紧出……”
拂夕拍开梦伸过来的手,然后“噗咚”一声,人掉进了血谧河中。
“中了魅司命的蛊心邪冥术都不知道,好啊,就让你在血河里多呆一会儿。”然而才过片刻,药仙梦收回黑刹,跃进血谧河中。
此刻幽冥鬼界笼罩在一片暗红的天色里,梦拖着拂夕顺着河势一直向下,到最下游时把她拎上岸,又找了个洞穴藏身。
拂夕一直呆站着傻笑,那双碧绿迷离的眸子有些氤氲。
药仙梦环抱双臂站在一旁,只见拂夕傻笑着向前走,似没看见前面有石壁阻挡般,狠狠撞了上去。
然而她仍然不罢休,退后几步,凌空跃起,向前面的石壁飞去。
眨眼间,梦出现在拂夕与石壁之间,拂夕一头撞上他的胸膛,然后坠下。
梦在空中将她拉入怀里,稳稳落地。
“嘿嘿嘿嘿嘿……”抬头对他傻笑,拂夕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双绿瞳瞧他良久,忽然抽泣起来。
中蛊心邪冥术者只因动了欲念发作,欲念也会因中此术放大,这伙计定是在盗取乧杖时对乧杖起了念想才中的招。
梦望着身下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拂夕,不禁失笑,这家伙的丑态倒很可人。
“师伯——”拂夕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爹娘——哇哇哇哇——”
身下的人一边痛哭一边不停用手捶打他,梦被她打得咳两声、
“好了,别闹。”梦抓住她的手,怎料身下女子蓦地拽住他的脑袋,然后一口咬住他的下颌。
好不容易将她的嘴扯开,又见拂夕红着眼眶,用力摇晃他的肩膀道:“影安啊影安,你不要变成这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停!”梦晕着脑袋制止她,然而下一刻却被她一双情感复杂的绿瞳怔住。
面前这双眸子似乎看进了他的骨头里,深深将他凝望。
“我不要再见到你,不要……滚开——坏人——坏师伯……”
梦面上显出诧异的表情,难道传言是真的?
尚未从刚才的疑惑中出来,面前的人已经“咚”地一下跪地道:“对不起爹爹,是拂夕不孝,不能替你们报仇……哇哇哇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哇哇哇哇……”
心下莫名一紧,梦过去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抚着她的头安慰道:“不要再想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缓缓吐几口气,慢慢静下心,努力想一些能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事……
“轰——”一声闷雷十分应景地劈下。
拂夕眨巴着嘴对梦傻笑,梦一双深瞳紧紧锁在她脸上,刚才的状况让他有些懵了。
他被偷亲了?被非礼了?被戏弄了……
唇瓣上还留着她的温度,心尖似被灼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化开。
“怪人,哈哈哈哈……”
终于认出来了么,梦沉着双目凝她。“真是,怎么也不让人省心。”语罢,将她盘膝坐下,再施法排出她体内的邪术。
然而在此过程中,梦察觉到她体内还有另一股邪气作怪,并且因为中了蛊心邪冥术,这股邪气变得更加肆意起来。如果他没猜错,她是中了熄魄的蚬哖毒。
拂夕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梦怪人的臂弯里,再向上看,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瞳,拂夕立即离开他,红着脸愤然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哈,这句不是我该说的话?你自己想想,都对我做了什么。”
眼珠转了几圈,最后落在梦身上,拂夕怔怔地后退两步,摇头道:“想不起来。”
梦冷眼在她身上一扫,“真的?”
“嗯。”拂夕拍了拍脑袋,“我只记得,黑刹带我去见你,然后我看见一条很长很长,开满红花的路,我就向前走,之后的事我就都想不起来了。现在先别说这些,我们得赶紧出去。”才走一步,拂夕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随即呕出一口鲜血。
拂夕扶着石壁,感觉到自己体内有异常,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施法救了我么?”
黑瞳亮了亮,然后沉下去,梦对她道:“你中了熄魄的蚬哖毒,必须在七日之内解毒,否则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你是说,我会变成鬼?”
“嗯。”见她沉默不语,梦走过去,“怎么不开口让我救你?蚬哖毒虽然毒性不强,最多也是把你转换成怨鬼,但你也知道,一旦成了怨鬼前世所有记忆都会因此埋葬,你会老老实实做一只鬼。哦,对了,怎么忘了你心里还有一颗神珠,你若成鬼就会和神珠一起魂飞魄散。怎么?还不开口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拂夕背靠石壁,对梦笑道,忽然手臂传来剧痛,只见左臂有鲜血迸出。
拂夕正念诀自救,梦上前制止她,再施法帮她暂时抑住毒性。
感觉到自己的精元逐渐流失,拂夕望向药仙梦道:“梦怪人,救我!但如果,如果你要拿法宝作条件那还是算了……”
“啊哈,你这家伙警惕性倒挺高,好吧,本药仙给你个友情价,就用你那根白玉簪子换你一命如何?”
“不!”
“既然不同意,那本药仙也再没呆下去的必要。”药仙梦在洞口留下个冷漠的背影,走前道了句,“蚬哖毒只有七瓣濯爱花可解。”
拂夕走到洞口,眼前天红山枯,一望无垠,“说走就走,果然冷血,无情,无义,无脑,无肺,无……眼,对,有眼无珠……”好像扯远了……
回去找熄魄?
不行,他现在必定知道自己得了假的浮华鼎,一旦迁怒,自己更危险。
去追梦怪人?
因为幽冥鬼界危机重重,她只让白鵺在界外候她,梦怪人应该就要出界了,而她还有伤在身,可能还没追上就被幽冥鬼王的手下发现。
幽冥鬼界的夜没有皎月星辰,暗蓝的天与鲜红的河相互映衬,融合出神秘诡异的紫色。
拂夕躺在血谧河边,幽冥鬼王的手下不是没有搜过来,只是因为钰璃腕的作用,那些怨鬼即使从她身边来回多次,也未发现她。可是她的灵力逐渐消散,钰璃腕恐怕也快撑不下去了。
濯爱花一般有花瓣十二片,八瓣和十瓣也有些许,七瓣却是千年难遇一朵,品种珍稀罕见。
血谧河中已有几朵濯爱微微绽放,拂夕顺着河面反复找了几日,竟找不出有一朵是七瓣的。
然而身上的毒不受自己法力控制,如今四肢已受侵害,剧痛之余不易正常行动。她躺在河边,继续想着已经纠结她几天的问题。
要不要去找熄魄?
拂夕双目一亮,心下道,好像不用自己去找了。
身着红色大袍的熄魄乘着消瘦的浅黄色灵兽出现在上空,只见他挥展双臂,无数绿光势如刀锋,声如响雷,“轰轰轰”数百声,接连不断地劈下。
术法即快即狠,情急下,拂夕只好使出一招飞皖雪针,将即将击中自己的鬼从千影术一一击破。
拂夕正欲逃走,却被从天飞来的熄魄掐住脖颈,逼至数千米外的山壁上。
熄魄双眉紧锁,对她咬牙道,“竟敢用假的浮华鼎骗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只见一条青绫在两人间猛地窜出,拂夕握住青绫凌空一跃,摆月兑熄魄的钳制。
这会儿把梦怪人供出来他也未必信,拂夕努力抑住因蚬哖毒而颤抖不止的双脚,对熄魄道:“骗你的是绿央侯那厮,关我何事!”
熄魄冷“哼”一声道:“中了蚬哖毒还有本事从老子手中逃开,果然小看了你这女人!”
“要我如何,你才肯帮我解毒?”拂夕也不与他多说,直接问道。
“如何?之前若你回来找我,陪老子睡一宿,兴许高兴了就赏你一朵七瓣濯爱。现在?哼!”
“别哼来哼去了,你就说吧,救或不救?”
“老子不救!”
“好!”
拂夕转身要走,熄魄飞身上前,在她前面拦住,“你去哪?”
废话,逃命!
钰璃腕已失效,就算熄魄不抓她,其他人也会在不久后赶至,虽然横竖是死,但还是先逃再说。
“你偷了乧杖?”熄魄勾起唇角,眼神阴冷。
心知不妙,拂夕率先舞出青绫,一招凤翔术使出,熄魄接招,与拂夕在空中对打起来。
不到百回合,身中蚬哖毒的拂夕败下阵来,熄魄冷笑一声,要将她抓住,却见一道黑影袭来,替拂夕接下了一招术法,然后抱着她安稳落地。
梦怪人!拂夕不容置信地眨眼睛。
“药仙和盗仙果然交情不浅。”熄魄眼神一凛,勾起唇角道。
毒性开始侵蚀大脑,拂夕疼得拽住梦怪人的手。
梦举掌至拂夕面前,在他掌心竟有一朵鲜艳女敕红的濯爱渐渐幻出,再一数上面的花瓣,正好七朵。
熄魄射去两道锐利冷光,“不可能!”
“又不是只有你们这能开出濯爱花。”药仙梦毫无感情地抛下这句话后带上拂夕乘黑刹离去。
“拂熄!”熄魄吼道。
拂熄扑闪着翅膀飞过来。
熄魄见面前灵兽消瘦干瘪,哪能追上人家黑刹,心下顿时火冒三丈,拽着拂熄的脖子,回自己的地盘去。
黑亮羽翼静谧地划破天空,不留丝毫痕迹。拂熄依在梦怀里,眼巴巴地瞅着他手中的七瓣濯爱花。
“梦怪人,你从哪弄来的?”
“魔界南荒翊河。”
“听说魔界南荒翊河一带恶灵密集,有魔兽梼杌出没,甚是难闯。”拂熄望他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别高兴太早,本药仙可从不做亏本的事。”梦微扬下颌,沉声道。
“知道。”
“撑不住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我们现在去哪?”
“宜梦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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