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梳洗妥当,端坐在铜镜前,用绸带将披散的发丝拢至一处,露出了那张遍布伤疤的脸。
乍然瞧去,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木子不以为意,抬手便撕掉了面上一层薄薄的胶状物,连带着刻意覆上的脂粉一起,去除了个干净。顷刻间,便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容颜,利落的面部线条,完美的双颊比例,端端一副绝世容姿。天生媚态却不显女气,妖娆百媚然英气十足。
木子盯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出神,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自己这般面貌了。
手中的薄胶已然冰凉,她的心也是一般的寒冷。
木子换了亵衣,正打算熄灯就寝,不料这时房门却被人生生撞开,“木子大人,木子大人……”一提灯的打更小童心急火燎般地闯了进来,可只看了木子一眼,下面的话便是被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木子愣在当场,她绝想不到,自从剃光了六个媒婆的头发后,在这邺城之中,还有人敢擅闯他的房子。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四目相对间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提灯小童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小姐休息,我找错人了。”说罢,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心下惊诧,这绝世的小姐,是新来的?小童走到门外,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疑惑道:“这确是木子大人的院子呀,难道是他媳妇……”
就在这时,房间门猛地向里大开,只见木子随意往头上罩了一件斗篷便大步走了出来,在小童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左手迅速覆上他的脖子,右手手起刀落,一刀便剜掉了他的舌头。
“呜呜——”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小童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好几次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声,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木子看着蜷缩在地的小童,内心多有不忍。记得半月前,正是自己亲手将他从树林里捡了回来,又带他到羞花楼寻了个差事。难道今日,又要亲手杀了他?
木子叹了口气,打横抱起小童,将他抱回了房里放在自己的床上。随后又在面上覆了一层薄胶,匆匆换了件衣服便走了出去,心下暗道:“生死有命,你若撑得过去,我便留你一条活路。”
木子趁着宵禁,街上无人,御剑飞行折回了羞花楼。琼姬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正摇头晃脑好不享受。见了木子显然吃了一惊,“这么快就来了?我让阿靖快些,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木子叹了口气,并未提及阿靖被剜了舌头,“有急事?”
琼姬扔给木子一块斑驳的羊皮纸卷,“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看你怎么定夺。”
“又是藏宝图?”木子上下翻了翻,看不出旁的蹊跷。
琼姬摇头,“这是一座墓葬。里头埋着你的帮手。”
木子眯起眼,难道自己命中带煞,跟坟墓结了缘?
“这座墓葬运用的天干地支十分繁复,每年只有一天可以进入墓穴。♀墓穴的主人立过誓言,谁能唤醒他,谁便是他的主人。假如你得他帮助,月摇山脉一行必可如虎添翼。”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曾经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木子习惯了在刀尖上求生存,世上能与她一较高下的屈指可数。于是对这个死人便提不起什么兴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琼姬走到窗边,负手而立。从三层阁楼上向下望去,是邺城偃旗息鼓的黑夜,静谧却暗潮涌动。她摇晃着酒杯,似有些微醺,缓缓道:“墓穴的主人是创/世神君帝宴的师兄。”
“传说中被帝宴击败而遁入空门的上古神君郁离子?”木子微微有些变脸。
“他的全名叫殷郁离。”
“他不是羽化了吗……”
琼姬摇头,“他不过同世人开了个玩笑。从前帝宴刻苦修行,郁离子则玩世不恭,都道天道酬勤皇天不负,可这话放在他二人身上却并不适用。郁离子的修行永在帝宴之上,举世无双。于是他孤独求一败,给自己造了个墓,下了份咒语。立誓谁能解开此咒,便能成为他的主人,永不相负。”
木子闻言,有些怔忡,“你怎会知道这些……”
琼姬回眸一笑,“羊皮残卷上写着呢。”
木子哑然,这才仔细打量起手中的手卷。背面的文字是上古草体,晦涩难懂,仔细辨认之下才看出确实与琼姬所言相差无几。
“我去过一次,但无功而返。十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墓门大开之际,你的实力在我之上,兴许可以解开此劫。”
“……”照手卷的说法,得此人者得天下,姑且一试似乎也没什么坏处,木子思索了片刻,便应承下来。
“你记住,墓中的凶险程度比之月摇山川,只增不减。若非我将将得知月摇山脉被天君封禁,我也不会让你墓中去冒险。万事小心为上。”
“嗯。”
翌日晨。
木子一宿没睡,精神头看上去不太好。除了盗墓的事外,还因阿靖。
阿靖昨晚睡在他的床上,整晚哼哼,想是在说胡话罢,只可惜,他再也发不出任何正常的音节了。木子在床前陪了他一宿,琼姬派人来瞧过,药也开了,能不能活下去,却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志。
木子洗了一方手帕,正想要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恰巧阿靖睁开了他迷糊的双眼,他在见到木子的那一刻便像见到了鬼一般,拼命的挣扎开来,直往墙角躲去。看他的神色,显然做了整晚的噩梦,而噩梦的源头估计便是她木子了。
木子放下手帕,坐远了些,淡淡道:“你是我捡回来的,这些天我待你好是不好?”
阿靖闻言,缓缓抬起头,双目呆滞无神。过了良久,却也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你把我当最亲近的人,我自然也是想对你好的,可我的秘密让你知道了,不伤害你那便有可能伤害我。而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我。”木子说得轻巧,可听的人却早已浑身冷汗。
在阿靖心里,木子一直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说话也总是和颜悦色,羞花楼的琼姬最喜跟他调笑。他一直把木子当成自己的大哥,而这个‘大哥’昨夜不仅变成了大姐,还亲手割下自己的舌头……
“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但是如果你想报仇,便只能活下去,人这一生没有其他,只有一个信念,一个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木子将手帕又洗了一遍,拧干了放在右手中,而左手上握的,正是昨晚那枚匕首,其上还有他的斑斑血渍。
“如果你想死,就莫要再受这份罪,这些年我杀的人不在少数,我有把握能让你以最快速的方式死去,而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跟着我活下去……那便养好自己的身子,听我的话,我不会再伤害你。”
阿靖盯着木子,不动也不说话。
此时的木子面上覆了一层薄胶,风霜横生,好不骇人,可却不知为何,这让阿靖心安了许多,也许是他打从心底不愿承认,昨夜那个比狐精更妖艳比鬼魅更可怕的那人便是自己的养父,他宁愿相信那人是地里冒出的蛇蝎精,他也不相信一向温润的木子会亲手割下自己的舌头。
阿靖战战兢兢伸出手,拿走了左手的匕首,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便将匕首扔了老远,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木子如梦初醒,一把将阿靖揽在怀里,替他擦拭了身子,接连道了几声:“好靖儿。”
用完早膳,木子变将阿靖连同木笙一起送去了羞花楼。对外只道是阿靖从歹人手里救下了一名婴孩。
将二人妥善交给琼姬照拂后,木子便独自踏上了行程,朝墓葬的所在地,山阴沱阳走去。有人的地方,木子便低调的前行。遇到无人之境,她便御剑飞行。几经辗转,却也在第九日到达了目的地,而沱阳此时已是一个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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