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子闭目养神许久,一度让木子以为他已经去了。木子刚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便见他睁开了眼,对莫休道:“这最后一把苍穹,便交由你保管。此剑亦正亦邪,用好了可以造福苍生,但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上只怕要生灵涂炭,将它交给你,我只希望你能无为而治,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丢到虚妄山,让那九天业火烧烬便是。”
“什么?烧了它!”莫休抬头,一脸惊愕。
玉梨子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老道真可恨!不懂装懂!苍穹岂是九天业火就能毁掉的!”
灵修子抚着胸口喘息了片刻,强撑起力气道:“当初我与摇光皆知招摇山有四件传世之宝,可师傅如何也不肯说是何物。直到后来他老人家羽化之时才将我叫去了房中,传与我四把神剑……”
“我就知道师傅是正统!这摇光在外头将您传得那般不堪,实再可恨!”
灵修子摇了摇头,“事实我确不是招摇山正统。当初师傅召我进去传剑不过是因为,要我用毕生灵力封印此剑。我倾注了所有的神识才将它们保护至今,可从那以后我也就形同半个废人了。”
“师傅……”
“所以,当初师傅并非要传位与我。他真正的想法,是立摇光为掌门,而我,将用毕生侍候剑神。谁料摇光曲解了师傅的意思,气得一去不返,而我,终老一生也没见过剑神,还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灵修子笑了笑,“我只能说,是我福缘不够罢。”
“哼,就凭你还想见剑神?”玉梨子脸色气成了包子样,蹲在床边发闷气。
“我巍巍招摇山,最终毁在我手里,我愧对仙神,愧对徒儿,我死后请把我埋在招摇山巅,让我永远陪着她。”灵修子闭上双眼,眼角划出两行清泪,“至于你们,我希望大家远离是非,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是最紧要的啊……修仙只是一种心境,到哪都可以,不要再去招惹扶摇山的人,惹不起……”
灵修子说完,垂下了头,便再也没有抬起来。想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缘故,房间里的众师兄弟没有过多悲伤,他们面上更多的是不愤。
悲愤扶摇山欺人太甚,悲恨自己有心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扶摇山欺压至此。
“招摇山落在他这包子手上不完才怪了!”玉梨子在一旁配音,让木子分外穿越,原本十分悲壮的场面也让她有些悲不起来了。
在往后的七天里,他们都在扶摇山上养伤。经过七天的调理,木子的身体已经好了七八成,她也从师兄的嘴里知道了封神大典那日所发生的事。
莫余封神那日,莫语气不过便想当着天下众生的面向他讨要一个说法,谁知他却反咬一口,找了个借口将莫语乱棍打死,死后尸身还扔进了火里,焚烧殆尽。
木子知晓后只得表示惋惜,同时她也在暗想,若不是莫余为了争抢金丹,莫语是不是就不会死?灵修子也不至于跟着就去了……这一切似乎和自己月兑不了干系。
“命定的结局,哪怕有金丹也护不了他。”玉梨子蹙眉,说着安慰的话,木子牵起嘴角笑了笑,并不认同。
如果她心中没有反叛的根,她早死了百八十次了。
所以这命啊,事在人为。
再后来摇光道人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有用心。将他们转去了‘天’字房好生照顾。但每日前来扶摇山拜贺的门人络绎不绝,从他们的门前走过,好似故意想让他们看到扶摇山的风光一般,着实令莫休捶胸顿足。
几家欢喜几家愁,便是这个意思。
这七日里,木子与莫休住在一间,顾霜尘与望卿在一间,而千寻则一直在灵堂里陪伴着灵修子,若非必要根本不来看木子一眼。虽然木子的吃穿用度跟从前一样,但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木子心中忐忑,却没有表现出来。但一向神经大条的玉梨子都看出来了,他每日除了欣赏‘苍穹’和‘九霄’外,剩下的就是时不时的提醒木子:“夜千寻有古怪。”
“再说吧。回落英山后我再找她好好谈谈。”木子颔首,知晓这其中必有缘故。能不能相信她?她是想相信她的。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为什么今天不走?”
“头七。”
木子说话想来言简意赅,玉梨子也不再闹腾。
灵修子和莫语头七这天,恰好赶上莫余升仙之日。在他们普天同庆的这晚,木子他们却跪在冷清简陋的灵堂里,听莫休追忆往昔。
灵堂里摆放了六枚花圈,花圈上分别写着几个师兄弟的名字,都是夜千寻亲手扎的。在群花的簇拥下,灵修子的尸身倒是没有怎么坏,他们看了灵修子那张栩栩如生的脸,都觉得十分惊奇。
“这是天君知晓我们有冤啊!”莫休仰天长叹,招来门外不少人侧目。
扶摇山的弟子看了他们都是一脸嫌恶,只觉得晦气,而进山的香客更多的是看热闹。
“敢在扶摇山设灵堂,这不是打莫余仙人的脸么?”
“可不是,胆子真大。”
木子跪在堂前,听着路人发出的感慨,心中只觉这人性啊,都是捧高踩低,假若设灵堂的是冲虚观,那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会说,扶摇山与冲虚观兄友弟恭,在此设灵堂是为了吸取扶摇山的天地灵气。
玉梨子飞在半空中,看着山下密密麻麻前来道贺的凡人,再看看站在正殿前,两袖清风的摇光道长,心中只觉一阵翻涌,奈何他早已没了人身,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玉梨子唱到这,木子忍不桩噗嗤’一笑,道:“我还真想看他们楼塌了的模样。”
“得了吧,你现在的身体连走路都成问题,亏你还笑得出来!”
“师弟,你在笑什么?”莫休朝她看来,木子连忙低下头:“师兄您看错了,我只是在为师傅不平。”
“师弟……想开些。”莫休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是哭到哭不出来了。
木子悄悄看他,只觉莫休软弱好骗,定然不是能挑起大梁的人,群龙不可无首,莫非这落英山真就要这么散了?如果真散了,玉梨子肯定要跟自己拼命。
木子想了想,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出灵堂。
“梨子。”
“嗯?”
“想不想看他们楼塌了。”
“想啊。”玉梨子随口答道,旋即抬头紧张道:“你不会伤成这样了还想跟他们打架罢?你现在去跟他们闹,隐瞒身份这件事就算前功尽弃了。”
木子笑了笑,摇头,“不是我去,是你去。”
“我?”
木子点头。
玉梨子一怔,瞪大了双眼:“你不会是想……”
“知我者,梨子也。”木子微笑点头,随即祭起一个法决,掐断了自己与梨子相连的血脉,“你跟我了我这么久,实是埋没了你的才华。借尸还魂这种事,应该难不倒你。这招摇山掌门之位,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