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死么?
怎么还死不了?
难道,连死都被剥夺了吗?
明明—
吴仁瞬间清醒过来,不由轻哼一声,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不禁抬手想要遮住刺目的光亮,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刚才略微一动,身上便传来如用钝刀丝丝磨下去煎熬版凌迟三千六百刀,刀刀不死不休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又昏迷了过去。
嘴角微微抽搐着因为剧痛而来的冷气,默默地咬牙着积攒起周身全部的力气,吴仁适应了刺目的光线,终于睁开了双眼,看见了周围的景象,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入目皆黑。
黑如白昼,荒诞之及!
大批大批不知名的花围绕着他四周妖冶的盛开,一*的随风摇曳,远远的河水掀起滔滔波浪冲击岩石,浪花竟也如墨,久散不去。
此外再无其他,唯有头上不知何物照耀着四周,让他一目了然。
心中茫然,吴仁静默而坐,时时刻刻的警戒着周围。
他明明该死的尸骨不存,魂飞烟灭,为何此刻会呆在如此怪异之地?
他动用的乃是上古忌术,明明就该死了啊?
他以*凡身接巨火炮弹,明明早该死了啊?
半晌无语,设计自亡的情形一一从脑中掠过,吴仁反复演算,终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何步出了差错。
“小鬼,你终于醒了?”
陡然一道近似欣喜的音调在耳边炸开,震得吴仁头晕眼花,蓦地一凛,多年的习惯提防之下,忘了所有的不适,出手防卫,朝声源处狠狠劈去。
纵然气势凌厉,但是出掌却是软绵绵,毫无杀伤力,出声之人笑着避开,啧啧摇头,“小鬼,老鬼我花了千年的功夫来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让老人家好不伤心!”
“咳咳……”吴仁面如冰雕,目光凌厉,心已百转,细细咀嚼这话语之中透露的信息,但面色逐渐发青,痛楚的忍住因一气呛住,剧烈运功引发的不适之感,却不料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染红了四周原本黑色的花朵。♀血珠在黑叶上堪堪滚动,欲落未落,视觉冲击之下,添着一份魅惑的妖冶。
吴仁依旧强撑着,傲然直视忽然出现的人。
他不容许任何人小瞧于他。
因为他的背后是吴家,是耽国。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即使他恨不得毁了它们。
但是他绝不容许外人觊觎它们一丝一毫。
“痴儿,痴儿!”说笑之人收敛了神色,轻叹了一声,“老鬼我在这破戒指里呆了万八年了,还头一次看见你这么蠢的人!”
吴仁沉默不语,缓缓调息。
“筋脉尽断,*不存,只余命魂,还真是蠢的可以!”似在感慨似在嘲讽,自称老鬼之人目光一滞,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讥不嘲道。
闻言,瞳孔微缩,目如寒霜,吴仁依旧沉默以对。
老鬼笑笑,也不管吴仁如何,席地坐下,压得原本娇艳的花朵瞬间失去了容颜,絮絮叨叨的拉起了家常,“……老鬼寄生之物成了你吴家家主之物,多年来,啧啧!!吴家多奇葩啊,不说百年前,就说你吧搁在修真界就是……”
一愣,看了他半晌,虽不修边幅隐约看不清身影,但言语间总透出一股熟稔,原本精致的眉峰拧紧成川闻言也渐渐的舒展开来。吴家一脉先祖的确有修道之人,历任家主口口相传,虽历经千年,语焉不详,荣光不再,但依旧可以窥伺一二。♀
此后的日子,吴仁依旧不语养精蓄锐,耳边听着老鬼眉飞色舞着说着先祖的往事。
时光易逝,在这不知明的地方,据说是吴家信物,他带了一生的墨玉扳指里,没有春暖夏凉,秋收冬困,朝阳落日,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夜,除了……吴仁暗自的运息,发现自己渐渐好转的身躯。
“说说你爹那个死脑筋榆木疙瘩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算无遗策的儿子?”这天,老鬼笑谈吴家八卦,看着面色红润的吴仁,顿了顿,貌似好奇道,“你就不问我之后的事情?”
“与我何干?”吴仁冷冷反问。
“哦——”老鬼拉长了声调,缓缓着,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腔调,悠悠道,“耽国在你死后不到一年亡国了!!皇帝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被自己最爱的人戳了一刀,其余皇子残得残,伤得伤,整个世界战火四起,生灵涂炭整整十年,最后登上皇位的,呵呵……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他改朝换代,自言名叫仇枉天!”
“……”
“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吴琪,啧啧,吴家男儿终究不敌一个女人!建功立业之后,她命人屠杀尽傅氏皇族,毁掉一切关于傅吴的传说,更有甚者,她想倔尸……”
吴仁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双狭长的凤眼无悲无喜的默默盯着老鬼。半晌,垂下眼眸,淡淡道,“先祖曾言这世间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此语虽粗俗不堪,但话糙理不糙,前辈如此救我,有何条件?”
“你后悔吗?吴、仁!”老鬼面对直白的话语,面上的笑容瞬间一僵但转瞬即逝,嘴角反而上翘,不答反问。
“不!”丝毫没有一点的犹豫,吴仁下意识的便给出了答案,“我吴仁从不后悔!”像是为了使自己坚定信念一般,吴仁陡然提高了一个分贝。
“观后事如此,你难道不悔将你儿送上战场?”嘴角挂着一抹狡猾的笑意,老鬼更进一步,感叹般的摇晃脑袋,“当年你师父遗命,父君呕血护你,你却白白辜负他们的心血,你难道不尊不孝?你吴家全族战死为国,只因家族咒语逼迫你们为傅氏皇帝卖命,你们可心甘?你吴家最后一丝血”
“闭、嘴!”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肉中,即使说得是真又如何?一则吴家子孙愚蠢破不了血咒,只有卖命当靶子,二来反抗的下场乃是万箭穿心而死,纵然自己无惧身死,但能全然不顾家族?三来……吴仁眼眸一沉,寒声,直刺老鬼,一字一顿,“条、件!”
“我助你修真返回过去重来一世,你帮我——”不见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老鬼笑笑,面带决绝,“帮我——毁掉元神!”
“……”
吴仁诧异的抬头,不解的望着眼前之人,虽言语间自称老鬼,但明明是青年的模样。长身玉立,容颜昳丽,华服凌然,一派世家公子不愁疾苦的模样,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的破绽。
“你我同是求死之人,看在这份上,你也得帮帮我,对不?”继续嘴角的一抹邪笑,老鬼大大方方的任凭人打探,话题偏转,不见丝毫的逼迫,反倒是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老人家花费了千年功力救你,又费了无数天材地宝养你……”
吴仁慢慢的合上眼,不去看老鬼,心中默默的筹划起与虎谋皮的利弊,多年习惯下来,早已经学会走一步看三步思六步,绝对不可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如今他被威胁成他人手中之刀,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否如此令人发笑,不可置信。
但是,若有机会重来—
是不是他能如世间平凡之子一般,柴米油盐酱醋茶守着小小的家,看着父母含饴弄孙,看着卿儿夫妻和睦,看着……
像是毒瘤一般疯狂的在心中滋生出参天大树,吴仁忽地睁开双眸,斩钉截铁道,“我需护得亲人平凡一生后,方可允你之诺!”
“你确定?”似乎有些太过容易了?老鬼眼眸微转,心里嘀咕着,楞了楞,想起自己的计划,不忍直视吴仁,最后才叹道,“这个扳指名为墨玉幽魂,上古神明取自地狱幽冥,收封神殒落之魂锻炼,执念生成。老鬼我被困其中不知岁月,但……”
“说、重、点!”吴仁并不理会对方哀伤的怨调,冷声道。
“你如今是鬼非人,若五载不修吾之法,魂飞魄散,再也无力回天!”
“所以我们之间合作分歧尚大。”吴仁嘴角微勾,“别说让我当即修炼之语,世人皆知怀璧其罪,非我族类必诛之。以我吴仁之能,已能护我心愧之人!”
“所以……”老鬼耸耸肩,竟透着一丝的无赖之意,一抬手,“先上车后补票嘛!”
带着轻松的语调,看着消失的身形,老鬼拍拍手,才缓缓道,“怪不得老鬼,都是命运的安排!”
“时也,命也!”
老鬼大笑着,大踏步走向花丛,踩出一条道来,站在河边,遥望荆棘般的花路,嘴角挂着凄惨的笑容,“老鬼——小道我终于死的干干净净!”
“吴仁——好好利用我的,”老鬼凄厉的笑容换上一抹淡定的从容,低首采摘了一朵脚边的花朵,吐出几句古语,周身渐渐的开始变换。不修边幅的躯容瞬间干干净净,一袭绣着繁杂的金衣熠熠闪闪,珍爱的捧着手中的花朵,笑容逐渐扩大,纵身跃入河中。
黑色曼陀罗,代表着凡间的无爱与无仇,被伤害坚韧创痍的心灵,生的不归之路。
但愿吴仁—
老鬼慢慢合上眼,许愿:但愿他不再如同自己一般痴傻,愚不可及!
金色的身形渐渐的消散化为虚无。
河水一如既往的拍击岩石。
唯有黑色的曼陀罗一点点的变化,但是褪去的黑色终究会染上什么颜色,此时谁也无法知晓。
——
吴仁只觉眼前一黑,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入目便是满堂的红艳。
刺眼夺目。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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