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缓步的朝前走去,微不可察的敛了敛眼皮,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叹息。
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偶像,那个千古一帝,绝世之才的太祖陛下,终究如同少年不更事,只是一场梦幻罢了。
如今,梦已醒。
不知疲惫的走了许久,遇到了等候的心月复,吴仁稍整仪容,扬着一张几乎疼痛发紫的脸,淡定的安排下属抹掉尾巴,清除踪迹。
随后从容不迫的带着一杆心月复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了吴宅。
不是那座门口的狮子超出规制的吴府,而是吴家人私下置办的家族院落,只有三进三出的小屋,很小却很温馨。
紧绷着神经,强撑着身体,有条不紊的安排因他而起的地动援助工作,应对皇帝派过来一批批试探的暗卫,最后才松口气,调养起自己的身子来。
自己年轻未散退一身功力之前,勤学苦练加之严师教导,乃是世间少有敌手,可是任凭在厉害的功夫,在自然或者说天道法则的运行下都恍若空中浮尘,微不可及。
吴仁微微侧着身子,垂下头,目触伤痕,刚抬手宽衣准备给自己擦药膏,忽地屋内凭空多出花来,一朵两朵三四朵若野草一般肆虐的生长着迅速占领了屋内的空地,甚至有些还盘旋到梁木之上。
他吴仁闲暇之时也是爱花惜花之人,可是当看了几百年同一种的话,用后世的话语来说,便是挑战审美观念,求放过!
黑色曼陀罗华!
吴仁目光一顿,微微的僵直了身子。
花若有灵般,围绕在他周围的花朵慢慢的盛开,妖艳至极,纯黑如墨的花瓣一点点的变幻。一朵朵扩大了花瓣,紧紧的连接在一起,仿佛在手拉手般维持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目光在这些花朵上打个圈,吴仁一想起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经常性向自己展现博学的老鬼,便愈发的淡定起来。自从死不了后,他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奇特事件?连开个密道,据说都能放出一头魔尊来。手轻抚花瓣,他顺势垂了眼,遮住眼底稍纵即逝的寒光。♀现在的他如同一只随时能被人捏死的蚂蚁,只有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刚从封印里解月兑出来的龙临自去欢快的舒活了一下筋骨,随后便寻着气息,过来寻仇和报恩。
原本大大方方飞了进来,便觉得空中流动的气息不对,敛了神息,隐匿了身形,入了房,甫一进门,表情凌厉,眯起的眼眸里尽是狠辣,一蹙眉便抬眼瞧见一脸病容的男人半靠在床沿,身形虽然懒懒散散,但没了那清冷的浅笑,可是白皙的手指看似在轻柔着花瓣,却是勾着花茎,似乎一下秒便可掐死。
黑与白的视觉冲击
很强烈,很有趣!——
“嘶。”
吴仁指尖一痛,还未来得及收回便愣怔的看着那围城一圈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着他的一丝血迹如同接力赛般滚到了中心的那一朵上,鲜红的血液顺着花脉消失不见,渐渐的泛出一阵金光,涌出一大段的文字。
小鬼:老鬼我跟这些漂亮的花朵们做了个约定,让他们来监督你。老鬼这些年养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小鬼累了,去打个盹。修真无岁月,做鬼更无年月,等你哪天飞升了再说!
吴仁望着半空中的字,心脏忽地剧烈的跳动一下,冷汗沁着后背,咬牙的看着这段如此替他着想的话语,回忆起休养期间翻阅到的书籍。
洪荒诸神j□j,仙界之上,有三十三重天供上古一脉养居,轻易不下凡尘;仙界之下,有九千世界,上中下隔出三千世界来。下三千的世界便是如他所呆的这方世界一般,没有丝毫的灵气,众人都晓得神仙好,但唯有功名利禄才是安身之根本。中三千的世界虽有灵气,但不够支撑整个世界的修炼,便以灵根为判断基础,有灵根者入山门修仙,无者营营一生。但修真之路又有诸多苛求,灵根者有细分为单灵双灵和杂灵根,所属灵根对应金木水火土,各种修行之法又有所区分。从最基础的炼气、筑基、金丹、突破元婴才有可能向上迈入一步,进入上三千世界中继续磨练意志,以求飞升成仙之机。此后每一步化神、分虚、入道、舍身都是惊险万状,步步损命。♀
每一层世界都有一套自我运行的天道法则,从中世界向上世界迈入难,但同为修真运行者,自有百年一会的天梯盘旋,拱修真者往上而走。可下三千世界通往中世界,没有任何沟通的渠梁,有的只是众人用血堆出来的一条人肉梯,几万年来,成功者唯有吴家千百年前沉迷修真的先祖,还有如今耽国的开国皇帝。
眼眸中闪过一丝的狐疑,吴仁脸上没了带着冰冷面具的浅笑,只是紧紧的抿着双唇。
只不过……
下意识的想要谋算一番此事背后是不是有着各种的阴谋诡计,却被急促而来的凌乱步伐打破了思绪。
“大哥,快……”
吴仁望着如潮水般褪去的花朵,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厢房,眼皮微抽,瞬间便恢复了平淡,按压下了这诡秘之事,黑白分明的眼睛随后一撩,看着慌慌忙忙冲进来的吴敌,也没有怪他失礼之处,反而一副温和的模样,轻声道,“怎么了,小敌?”
“大……哥!”奋勇冲进来的吴敌脚步一滞,心头剧烈的一跳,望着面色苍白的吴仁,跟针扎了一般疼,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眼干涩的厉害,他先前鼓起的勇气忽地消散一空。
“小敌,怎么了?”吴仁半侧了身子望向吴敌,定定的看着,语气轻而柔和,对家人尤其是这个因他年少轻狂叛逆而扯进吴家之局的少年,总有一丝的愧疚,“你急急忙忙过来,是不是皇帝对吴家要动手?”
“不是!”摇摇头,吴敌不知如何是好,但一想起重伤病危的幼年好友,还是狠狠心,噗通跪地,“大哥,我求求你,去看看李源樊吧!”
“嗯?”吴仁蹙眉,“他不是好好在西国为皇的吗?”
“那个……”吴敌目光碰触到吴仁探视的双眼,立马缩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道,“他……他带人潜了进来,想看你那个穿嫁衣的模样……那天大火,他冲了进去!”一出口,接下来的话也顺溜起来,回忆起这几日接连不断的事,眉目之中满是愤慨,“大哥,傅家那个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在外面嚷嚷着杀杀的却是惜命的狠,还把李源樊的人全部杀了!!我私下动用了家主令,把人从天牢里劫了出来,现在,大哥求求你见他最后一面吧!”
话音落下,室内的气氛一时诡谲。
吴仁第一反应便是生气,气两国堂堂的皇帝居然意气用事,不顾万民重担。
而后,脑子里忽地定格了那双眼睛,因为异族混合的出生,李源樊的眼有着一层淡淡的紫色。不管他说过多少次,这眼睛总会如影随形。
事已经至此,好像说什么也是无用,吴仁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跪地恳求的弟弟,“我去无用,给不了任何的骐骥,懂吗?”
“可是……”吴敌几次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堵住了似的,就是说不出来。他大哥样样好,好到天下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可是他没有情爱之心。因为整个家族被人下了咒语,对吴家嫡子一脉尤其更甚,无情无心,唯有耽国。这样也就算了,但凭什么天下好事全给傅家占尽了,还口口声声大义不放吴家,不放大哥一条生路。
入宫为后,男妻,平妻,亏他们说的出口!
他就是看不爽,大哥不懂爱了,找个爱他的人过一生也是好的!
“小敌,这件事就这样罢了,我吴仁已葬身火海!”吴仁脸上一副平静,“好好救助送回西国吧,一国之皇不该如此私情!”
“大哥,他”
“那我若不是西国之皇呢?”一道虚弱的声音从窗外响起,嘴角挂着一丝的浅笑,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半边满是乌黑的伤痕,话语中带着一丝的落寞,但又像是在挑衅般,“你看,我连你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感动了!”可为什么你丝毫不动容?
吴仁斜斜扫了一眼跪地的暗卫,看着周身包扎着的李源樊,眼中闪过一丝的歉疚,但飞快的消失,淡淡道,“尔等自去领罚!西皇,见笑,请客厅而坐。”
“吴仁!”被包扎成木乃伊的李源樊咳了几首,站在窗外,打断了吴仁迈出的步伐,才断断续续着接道,“我曾经两次跟你表白过,你说爱不是唯一,作为男人,作为皇帝要担负起身上属于荣耀的重担,你毫不犹豫的批判了我一次,两次!如今咳咳……”望了一眼窗内**,静身倾听,神情淡雅,彷如嫡仙降临的吴仁,李源樊眼眸闪过一丝的泪光,像是在对往事的告别,“即使推测出一二,可我依旧像傻子一样的冲进火海,那个时候满脑子想着你,可是清醒之后却是后悔了。朕年少苦心经营为登皇位,想要改革陋习,百姓安康,西国成为强国侧目,弱国归属之王朝,不该为一己之私误国!”说道最后,李源樊站直了身子,直视吴仁,“朕为皇,握一国权势,担万民之责。”
“有舍有得!”吴仁静静的听完,仿若外人一般,淡淡道。世间都说情爱之美,但是傅吴两家前车之鉴,父母悲情在后,吴仁对此一向避如蛇蝎,更何况原本就冷心冷面的心肠,面对爱慕之人,他总会毫不留情的退回。上辈子如是,这辈子如是,唯一让他妥协的便是耽国之皇,傅宣楷。
原以为相敬如宾,为国为君终得善终,却不曾想—
吴仁嘴角勾起一抹的苦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得要命却无人可言语。深居后宫,再无好友对月畅怀,近亲分散边境,为国厮杀。两耳不可闻政务,两手不沾军情,唯有闲时抚琴化深宫怨。
“哈哈哈……咳咳……”李源樊放生大笑着,虚弱的身子颤颤巍巍着,迈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回走。眼中的泪却是强忍不住,不断而出,顺着面颊,缓缓滴落。
秋风缓缓吹拂而过,不知怎么的众人忽然想起百年前傅太祖流传下来脍炙人口的诗句。
闭上眼,不看谁,下着雨,流着泪;
风儿吹,长发飞,我心已伤透,愿望也成灰。
爱好难,心好累,你疲惫,我颓废,
曾经以为爱很美,但尝试却全是苦滋味。
爱谁恨谁,我心已无言相对,
爱是一种命中美,爱很颓废,情在消退;
不管是谁,我也不再爱谁,
我很颓废,我真的有点累。
我已不再美,我已心止如水,
如果生命在爱火中燃尽,也比默默凋零灿烂百倍。
当爱情谢幕的那一刻,也将是我面颊上
永恒的一滴眼泪。
———
隠匿身形的龙临看着这一幕,不由的砸吧了一下嘴,他决定报恩不报仇了。把吴仁收入麾下,绝对能气活吴家老祖!!
当然他也是怕,若是自己顶着“你是吴家后代我来寻仇!”名号,他也甩自己一刀精子,一世英名还不毁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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