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对表姐妹,她们感情极好,共同嫁给了一对堂兄弟。♀那时她们曾经指着对方高高隆起的肚子约定,若两个孩子都是儿子,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是女儿,便让她们结为金兰,若是一男一女,便让他们结为夫妻。
最后,她们在同一天生下了一对男婴。
此后,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婴,命运背道而驰。
两个孩子十岁的时候,是第一次的巨大分歧。
姐姐的丈夫,成为了羲家的族长。
而妹妹的丈夫,则身死他人之手。
时光荏苒,已经踏上不同道路的两个孩子,在二十岁的成年冠礼上迎来了截然相反的未来。
姐姐的儿子,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接过羲家少主的权柄。
妹妹的儿子,在前代预言者的葬礼上接过预言者之名。
妹妹并不知道,她死去的丈夫,居然是前代预言者的哥哥。而在前代预言者没有留下血脉的前提里……她的儿子,成为了,继承羲央之血的最后一人。
“何曾有过让男子成为预言者的先例呢?姐姐,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不能让他被关进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却一生啊!姐姐!”
已经生出满头华发的妹妹对着姐姐哭诉哀求。然而姐姐却只能流着泪,不住的对她说对不起。
然后,就这样。
在姐姐的儿子继承羲家少主的仪式上,妹妹的儿子作为数千年来唯一的男性预言者,被送入湖底圣殿。
岁月匆匆而过。妹妹在无望的生活中因为过多的哀泣而死去。姐姐则因为愧疚再也不肯见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在那之后,姐姐的儿子娶了妻子。其后,妹妹的儿子预见了自己死期,为了传承羲央的血脉,族长发动仪式,将一名女子送入地底,嫁与他为妻。
妹妹的儿子有了一个女儿。那女孩出生的时候,姐姐的儿子正想办法哄自己四岁的女儿出去玩。
此时此刻。
这对姐妹,终于如她们的父辈和祖辈一样,踏上了南辕北辙的命运。
并且在轮回的尽头,无声对视。
所谓的宿命,便是惊人相似的轮回。
***
“你预见到了吧,羲家会被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的未来。”
“是。”
“你也看到了吧,多少人会因此而死。”
“是。”
“即使如此,你也不肯降下预言来规避这一切吗?”
“是。”
一记耳光重重把羲央扇倒在地。羲洛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知道吗?我的爸爸,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会在夏天的时候带我去海边,总说女孩子要富养所以从来没有让我受过一点点委屈,他死的时候还在拼命推我要我逃出去……我妈妈虽然很严厉,但是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她总是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错了会罚我但是我没错她决不许别人冤枉我……我弟弟才只有七岁,他又乖又聪明,总是考第一,每次我哭他都告诉我,姐姐不要哭,以后我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打跑……他死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懂啊!我拼了命也保护不了他啊!他就死在我的面前!”
羲洛的声音在发抖,愤怒疯狂错乱崩溃绝望错乱纷杂,没有人能听出她嘶哑的声音里到底蕴含了多少情绪。她甚至没有哭,真正的仇恨是没有眼泪的。更不会在仇人面前落泪。
金发的女人拖着羲央的长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一把抵在墙上,她的眼睛因为无可遏制的愤怒变成了和女孩如出一辙的殷红,似乎有漆黑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两百三十四口人!!!整整两百三十四口人啊!!!我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还有那些孩子!堂嫂甚至还怀着孩子啊!你都无所谓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部去死啊?你不是预言者吗?!所谓的预见未来,不就是为了规避灾难而存在的吗?预言者是神赐给羲家的恩赐啊!如果不能保护羲家,如果不能让别人躲过不幸的未来——预见未来又有什么用啊!?预言者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啊!!!?”
一直沉默着接受羲洛毒打的女孩子第一次有了反应。
她吃力的转过头,用一种非常奇妙的眼神看着羲洛。那是一种微妙到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眼神。衬着唇角缓缓滑下的鲜血,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妖异。
她说:“羲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所谓的预言者,不过只是窥探命运的‘眼’罢了。”
“你——”
“抱歉打扰一下,羲洛姐。”
门被推开,水蛭子很苦恼似的站在那里,挥手示意她们看过来。
“这家伙好像是赤王氏族那边的人,貌似是从吠舞罗一路跟过来的,刚才他在这窥探的时候被我抓到了,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他抬了抬右手。
被五花大绑拎在少年手里的面目清秀的青年讪讪的伸出手,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
“哟,小央,对不起啊我被抓到了。”
羲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
“……等一下,king.”草薙出云沉着脸挂掉电话,“八田刚才打电话来,homra被羲洛带人袭击,他们带走了羲央。”
周防尊并没有说话。
但是他周身一瞬间汹涌而出的赤红阳炎,那属于愤怒王者的强大威压甚至让黄金之王身后的两名“兔子”瞬间跪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将火焰收回,转身,对草薙打了个招呼,迈步间有细小的火花在脚底迸溅。
“……走了。草薙。”
“赤之王将欲何为?”
黄金之王冰冷的问询从他身后传来。赤红的王者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丝目空一切的笑。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去带回我的氏族成员。”
“如此行为将会被视为对黄金氏族的宣战。”
周防尊嗤笑出声,他转了转自己的脖子,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让老者无声的绷紧了下颌。
“难道不是已经宣战了吗?”
黄金之王冷冷看着赤之王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回头的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两名亲卫一句。
“去那个女人那里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
“你是吠舞罗的干部十束多多良?”明显对赤之氏族做过一番调查,羲洛看到十束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疑问,“听说你意外的弱啊。在全是武斗派的吠舞罗里难得的毫无战力的家伙呢。”
“嘛……我不擅长战斗嘛。”十束多多良虽然笑着,但他落在羲洛身上的视线已经冰冷了,“那么,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吗?”
“呵……孩子?”羲洛冷笑起来,拽着羲央的头发把她的头别过来,“哈,这张脸倒的确是孩子啊。虽然不知道具体年龄,但这世上可没有这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整个家族为外人所害的孩子啊。”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不知道吗?也对,没有人会随便把这种事到处说吧——自己冷眼看着养育了自己的家族被别人杀光的事。”
“整整二百三十四口人。她明明预见了一切,竟然一言不发——她竟然一言不发!明明就是预言者啊!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职责?预言者的职责不就是指引他人避开不幸的命运吗?明明看到了大家都会被杀……她明明就看到了啊!!!”
羲洛卡着羲央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脸色无比狰狞。她用那种几乎要噬人的口气质问着一直沉默的女孩,殷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眼角挣出几分猩红,目眦欲裂。
“所以说……为什么啊!你是预言者啊!为什么你要对这不幸的未来保持缄默?!为什么你能那么平静的看着大家去死?!为什么!!!”
“放开她!”
十束多多良拼命挣扎着,想要挣开捆着自己的绳索,却被水蛭子踹倒在地,踩住了手腕。少年满脸烦躁地用力蹂躏着脚下的腕骨,军靴深深印进血肉。
“给我闭嘴啊你烦死了!”
羲央面无表情的看着近乎疯狂的羲洛。那种十束多多良初见她的时候,曾在她眼底看到过的漠然再一次回到了那双眸子里,那是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漠然。
此世,此时,此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眼中。
因为预见了一切而存在于她眼中,因为一切被预见而消失于她眼中。
那双眼睛看的不是现在,也看的不是未来。
因为看到了太遥远的地方,那双眼睛已经看不到存在于眼前的一切了。
存在于她视线之中的,只有虚无。
在这一瞬间,十束多多良忽然明了了眼前这孩子的“实质”。
那实质便是羲央这个存在,最大的异常之处。
因为……
“因为,那是命运。”
面对着羲洛的质问,羲央漠然而平静的给出了回答,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看着他们去死?
——因为,那是命运啊。
……是的,这就是羲央的实质了。
——注视着命运的,绝对的,永远的……
旁·观·者。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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