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前,苟政达把韩江林叫到办公室里,就一些问题单独交换一下看法。♀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原来在常委会前有一个书记会议,自从常委的职数减少,加上人们对于书记会议的垢病,书记会议这一程序相应取消,需要讨论的问题直接提交到了常委会。不过,如果对问题觉得有需要,两大头,或者三位书记常在会前碰一个头,就某些问题交换一下意见。
韩江林走进书记室,苟政达放下手里的文件,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示意韩江林在短沙发上坐下,他在挨着的另一只沙发坐下。
过去,屠晋平抱着书记就是书记的想法,从来不离自己的虎位,汇报的人一般都是站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前面。只有县长、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在书记室里享受有坐位的待遇。相比之下,苟政达平和的态度容易被县里的人接受得多,也被人视为开明得多。据韩江林的感受,与屠晋平善于采纳不同意见相比,苟政达缺乏容人的雅量,正所谓态度决定了一切,一般人只是从对人的态度上看问题,不会深入到人的内心状态,更不会接触问题的实质,所做的判断都是表面上的判断。
苟政达欲言又止的神态,让韩江林怀疑自己又在某些方面产生了失误。果不其然,苟政达抹了几下头发后,漫不经心地说,前些天我参加了那个谈判会,我想,你的本意是举行利益双方、也就是群众和开发商面对面的谈判,但我看到的情况不是这样。
谈判无果而终。这是韩江林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双方的目标本来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需要不断地磨合,最终才有可能达成一致。看来苟政达比他这个年轻的县长更没有耐性。
他说,开发商派了代理人和律师出面,群众方面呢,委托陈老太当他们的代理人,这就不是双方代表的谈判,而是双方代理人之间的谈判。
不管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韩江林说,不管是谁在谈判,只要围绕解决这一件事情这个核心,能够搭成协议,双方能够遵守协议,我看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苟政达直截了当地说,说话没遮拦,这是他为人看起来比较爽快,也比较讨人喜欢的地方。与屠晋平的阴鸷、着意于计谋相比,苟政达显得阳光了一些。为什么最近凡是有利益的地方,陈老太就会作为代理人出现?东街的拆迁改造、龙阳滩水库的移民搬迁,现在又出现在校场坝的拆迁中,他在底下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赢得了老百姓的信任,而这些本应由我们政府承担的工作,为什么落到了一个所谓的代理人身上?
代理人制度,而是我们当初设计的内容之一,有代理人的参与,他们熟悉各种制度和规程,减少了村民不懂政策带来的麻烦,省去了原来政府承担而又不应该承担的许多活路,代理人之间的谈判,等于把业余的拳击比赛,提高到职业比赛的规范和水平,能够大大提高政府的行政效率。
我担心的是,政府效率倒是提高了,我们的威信却下降了,你想一想,现在老百姓的意识还没有跟上,你把什么事情都交了出去,结果老百姓信任的对象发生了转移,这叫移情别恋,在老百姓眼里,好像政府不管事了,没有权了,等于丧失了政府的权威,这怎么行?
韩江林一怔,心想,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苟政达还抱着大包大揽的大政府意识不放,而自己的思想理论里,已经接受了小政府、大服务的理念,政府不需要权威,它的职责更多地制定规则,而不是亲自参与游戏,把属于社会性的事务,更多地交给社会中介组织,陈老太这种代理不管性质如果,在形式上首先就是一种社会性的中介组织,只要他能够遵守政府制定的游戏规则来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在法律框架内,这是允许的。
过去政府管事太多,好像什么都管,什么都管得不让老百姓满意,有代理人参与这种矛盾纠纷多的事务后,政府可以腾出时间来思考最重要的东西,并进一步引导好社会中介组织搞好服务,从另一个角度说,社会中介组织也是整个国家细胞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必要对他们不放心,毕竟他们不是敌对组织,我们不能用不放心社会组织,只放心自己亲手抓的老思维来应对新问题了。韩江林耐心地解释说,过去我们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不放心,浪费了大量人才资源,国家建设遭受重大损失,后来一度对私营经济提出怀疑,事实证明,恰恰是私营经济成为民族经济最为活跃的部分。
这是大道理,大道理不能解决小问题,更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如果把事情都让中介做了,中介成了另一个政府,老百姓出现问题都找中介,政府的威信何在,我们的政权基础不是会出现问题吗?
苟政达这话好像触及了问题的关键和实质,这也是中介组织取代原来属于政府的具体事务以后,一些人极易产生的想法。这种想法仍然是基于社会存在阶级斗争、存在敌对势力的传统习惯性思维。如果把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看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有机整体,这种想法自然就没有任何思想基础了。韩江林说,政府和国家始终掌握着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这就是我们的政权基础,假设这种规则出现了某种危险的苗头,有可能影响社会安定团结,我们可以换一种游戏规则,一切不都烟消云散了吗?更何况代表政权的强大军事力量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党和政府手里呢。
苟政达见无法说服韩江林,聪明地暂时搁置争议,求同存异,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体,用了一个笼统的说法,说,这个问题有待进一步观察、研究,并密切注意它的发展,我个人的意见,甚至要注意陈老太这个中介组织的发展,会不会演变成一种采取非法手段谋取利益的社会集团,甚至是黑社会集团。
听了这话,韩江林一个激灵,心想,苟政达在这方面看问题比自己老辣,对社会现象把握不准,极有可能演化为政治方向的错误,从而遭到残酷无情的打击,这在历史上屡屡发生。对社会的客观看法,或者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具有某种分歧是可能的,但是,这种分歧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即用来改造客观世界上面时,就对执不同政见者进行残酷打击甚至无情屠杀。♀
事实上,客观自然与人类社会都是在不断演进的,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人类思想观点,也会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从这个方面说,没有任何一种思想会是永恒的,即没有永远的正确和永远的错误思想观点。当思想变成了变化,它最终会交替、会融合,从而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当后人面对这种精神财富时,甚至会弄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称为文明社会的人类,还会像一条野狗一样,为了其它野狗多叫了几声、或学了一声狮吼而大开杀戒。
苟政达说,找你来商量的,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杨卉的职务问题,我还是原来那个想法,既然其它人都官复原职,杨卉是不是也不要免她的职了?
对他们问题的最后组织结论是什么?
苟政达两手一摊,说,检察院把材料移交给了纪委,纪委又把帐本退回了原单位,罚了一些款,了事。
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咄,韩江林苦笑不得,转了一个大圈子,问题又回到起始点上,以为是踢皮球呀。
苟政达说,在现实社会中,政治是第一位的,查处经济问题,往往包含着强烈的政治目标,现在屠晋平死了,政治上已经没有了意义,查经济问题成了画蛇添足,再说每个人就那么几千块钱,还不够在南原宾馆里搓一顿海鲜,特别是杨卉的问题,一个财政局长多报了六七千块的发票,相比她每年为白云财政多讨的几百万,算什么?几千块也可以说是请人喝茶忘了撕发票,或者借给某位领导打麻将的钱吧。
看得出苟政达确有爱才之心,韩江林说,其它的人官复原职,我没有意见,只要我当这个县长,杨卉不能再担任财政局长。
苟政达瞪大眼睛看着韩江林,杨卉当初出任财政局长可是你提名的啊,而且在白云,哪个不知道你和杨卉亲如兄妹?
苟政达呵呵一笑,让杨卉重新出任局长,一是她有才,二来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韩江林一想起杨卉在屠晋平灵堂前的表现,气不打一处来,说,我们常说政治,在和平时期,经济问题就是最大的政治问题,因为政治上的每一个目的,都要在经济上得以体现,否则,什么是政治?恐怕任何人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杨卉出了经济问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就是政治上出了问题,对于政治上出了问题的干部,如果我们再坚持用在重要的政治岗位,那就是犯了原则性错误。
韩江林的一番话说得苟政达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猜想他和杨卉之间,有可能发生了什么,换了温和的语气问,江林,你不是一个极端的人,怎么在杨卉的使用上,怎么会有这样极端的看法呢?
韩江林气乎乎地说,反正我不同意。
苟政达舒了一口气,不同意也好,那就让她远走高飞吧,对一个人才来说,让她留在伤心之地,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工作,作为一个女人,也难为了她。
苟政达说着,站起来到办公桌上翻文件。韩江林以为苟政达会因为杨卉曾经是屠晋平的人,会恨杨卉,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爱才,仍然着意让她担任财政局长。韩江林为他的这一点爱才之心感动之时,心里默默地说,小卉,对不起了。
苟政达把一份文件递到韩江林手上,说,看看吧,省里都看到了杨卉的才能,我们不能有眼无珠啊,既然白云的塘子小,养不了这条鱼,我们放她归海吧。
韩江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商调函上,这份要求商调杨卉的函件来自省国有投资总公司。韩江林想起了高雅富态又行侠仗义的梅总,想到那一次,他和杨卉从梅总家里出来时,杨卉的异常表现,莫非杨卉在梅总家里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如今她利用了这个秘密?韩江林还想起和二郎神一起在花桥茶楼喝酒的情形,杨卉和二郎神可是相见恨晚。两人聊到后来,二郎神好像对她信誓旦旦。这么看来,这个杨卉实在太不简单了,她不再是他眼中的那个小妹妹,而变成了一个极有心机的女人,她不仅利用了梅总,还极有可能利用了二郎神。不然,相关部门不会在屠晋平死后不长的时间内,很快对这一系列的案件做出反应。
你总有一天会跪倒在我脚下。这话犹言在耳,韩江林心里一寒。韩江林又想起她和他谈交易的三个条件,那个心慈面善的杨卉已经月兑胎换骨了。面对这位极有心机的女人,韩江林感觉到的不再是亲切,而是恐惧了。
我同意。韩江林说出这话时,心里暗暗为杨卉找到了一条出路松了一口气,他实际上是非常在乎她的,因为决定不再同意杨卉担任财政局长,他正为杨卉找一条出路发愁呢,这份商调函算是帮他了却一桩心愿。
两人通过气,已经到了常委会约定的时间,韩江林拿到常委会的议题,才知道苟政达对和他通气的事件是做了精心思考的,这两件事情都是不便于拿到会议上作过多的讨论,或者说讨论起来浪费时间还有可能没有结果。和韩江林通过气后,这两个议题苟政达提出,韩江林赞同,其它常委见两大头已经意见一致,再有想法也只能表示同意。
常委会的第三议题也是一件大事,由韩江林组织有关部门制定并多次修改,在政府部门试行了一段时间的《白云县人民政府关于规范机关、事业单位行管理的规定(试行)》文件,要求经过常委会讨论以后,作为白云机关事业单位管理的规范措施予了实施。在这一规定里,对机关事业单位行政执法、行政收费、重大开支、政务公开等方面,综合了有关法律法规,结合了白云机关管理事务方面的经验进行了相应的规范。通过一系列财务检查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各单位的财务管理比较混乱,重大支出单位领导说了算,没有任何监督,也没有人敢于监督。人们常说,权力失去监督意味着**。制定这些规定的着眼点就是监督一把手经济。
黄宇副县长把规定的目的和要点作了介绍后,苟政达毫不犹豫地立即接上话,我说几点意见,我认为这个规定的目的是好的,内容方面也比较详细,但是,它目前不适合白云的情况。说到这里,苟政达翻开工作笔记看了一下。
看来他对这个议题的反对发言是做了精心准备的。韩江林心想,既然觉得这个规定不成熟,不同意这个规定,完全没有必要上会呀?为什么要放到会上来公开反对呢?
我说两点意见,苟政达说,这个规定相对来说显得重复,国家对于行政管理执法制定了种种规定,学习并执行好这些规定,已经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花费很大的功夫,而且,严格执行好这些规定,已经能够保证我们的行政管理和行政执法上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们再出台一个规定,等于法下有法,重复罗嗦,浪费时间和精力。
二一个意见是,白云处于抢抓机遇的特殊发展时期,里面有一些规定与现实发展的需要不相符,比如说开支一万以上要班子集体研究,五万以上的项目,项目决算材料要报纪委审查,一方面纪委的工作本身就忙,顾及不过来,另一方面,复制项目材料也需要一大笔经费,而且,时间上也是一个巨大的浪费,等等,规定得太细,不好操作,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加解放思想,大手笔地推进白云发展,这个规定让人感觉到是给我们的发展装上一个套子,戴上镣铐跳舞。
韩江林说,规定详细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经济上去,干部下去。
这个好办,苟政达再次翻了一下笔记,大家担心对一把手的监管失控,可不可以采取这样一个政策,各单位一把手都不管经济,不管财务,财务由二把手管理,即由二把手来签字核销发票,把规定中由纪委和上级部门监督,改为本部门的一把手监督,这样既便于执行,也有利于提高效率,把权力放在单位,好比授权给各野军战司令各自为战,在战场战机稍纵即逝的情况下,权力下放与权力上收的效果肯定大不一样,在座的都当过单位的一把手,对这个效率问题我想都有很深的体会,我们要学会多放一权力,让各单位各部门围绕着发展问题大干快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在常委会里面,问题的关键不是权力下放,而是权力上收。韩江林明白了苟政达不同意他主导提出的规定,而另抛出了一个思路的原因。如果通过了政府主持制定的规定,等于政府的思路成了常委会的思路,韩江林在政治上就会获得加分,而苟政达则利用常委会助成这件好事,为韩江林加分,一位政治高手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又扯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议题,县委办秘书送来一份传真给苟政达,苟政达看了一眼后,递给韩江林。原来是省委组织部抽调韩江林到中心城市挂职学习的文件。
眼前的事情那么多,外出挂职学习半年,会影响工作的开展。于是,他轻声对苟政达说,书记,能不能提出一个要求,暂时不要去,或者把时间稍为推后?
苟政达大声说,那不行,令行禁止,这是我们做事做官的原则,这是省委组织部的文件,说明你已经纳入了省委的视野,这是好事情。说着,苟政达不容韩江林再说什么,拿起文件说,我在这些宣布一个事情,省里抽韩县长到上海挂职学习三个月,下星期一动身,在韩县长挂职期间,黄宇同志负责政府的事情,你们要做好交接工作。
一句话,韩江林没有退路了,在心里决然地说,走就走吧,把缠身的烦心事丢掉,一心一意挂职学习,倒算得是一种解月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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