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恋 第十章

作者 : 滕肖澜

机场海关一年一度的冷餐会,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寻找网站,请百度搜索+这也是新上任的谭总第一次和全体员工见面。照例先是领导讲话,这位谭总四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看着很和蔼的模样,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席间,主桌那边有人站起来,大声道:“大家不知道吧,谭总的京戏唱得很棒,我们现在就请他上台给大家来一段,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掌声中,谭总走上台去,笑咪咪地抱拳示意,站定了,对着麦克风道:“别让我一个人唱啊,还有谁会唱京剧的,上来一块儿唱。”台下有人跟着起哄:“就是,一块儿唱才有意思,来段《夫妻双双把家还》什么的。”另一人笑道:“帮帮忙,那是黄梅戏,我们谭总唱京剧,档次不一样的。”

项忆君夹起一块面饼,把烤鸭摆在上面,又放了大葱,蘸了酱,正要往嘴里送,忽听科长在旁边道:“项忆君,愣着干嘛,上去啊”她听了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几个同事已对着台上说道:“这儿,我们这儿有个会唱京戏的!”

项忆君几乎是被同事拽着离开座位的。站起来,见厅里几百双眼睛都瞧着自己,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上了台,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了。谭总笑着问她:“小同志,咱们唱什么?”项忆君说:“听您的吧。”谭总道:“那咱们唱《四郎探母》‘坐宫’,行吗?”项忆君点了点头,说:“好。”

“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件心月复事不敢明言。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我的母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有心回营去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不能过关。”

“你那里休得要巧言改辩,你要拜高堂母是我不阻拦。”

“既是公主不阻拦,无有令箭怎能过关?”

“有心发你金批箭,怕你一去不回还。”

“公主赐我的金批箭,见母一面即刻还。”

“宋营离此路途远,一夜之间你怎能还?”

“宋营虽然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方才叫咱盟誓愿,你对苍天与我表一番”

两人唱毕,台下便是掌声雷动。这段戏全是“西皮快板”,节奏快,又要咬字清晰,没有点基本功是不行的。项忆君倒有些惊讶了,朝谭总看了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目光中满是欣赏,两人都微笑了一下。

项忆君回到自己座位,几个同事都对她道:“原来我们新老总喜欢唱戏项忆君你运气好到天花板了。”项忆君嘿了一声,反问:“老总喜欢唱戏,我就运气好了?”她拿起杯里的橙汁喝了一口,忽的瞥见旁边的丁美美看着自己,脸上冷冷的,没一点表情。

很快便是春节。除夕,楼前楼后响了一整晚的鞭炮声,几乎都没怎么停。关着窗,还是能闻到一股火硝味。初一早上起来,吃口香糖的男生便打电话来拜年,说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吉祥话,又问项老师要不要换煤气买米什么的。项海很是感动,说年前都预备好了,不劳费心,多谢了。挂掉电话,项海想去花市逛逛,见项忆君还在睡,便不叫醒她,自己一个人穿上衣服,走出来。还没关门,便听到砰砰砰一阵脚步声,五楼的少年从楼下冲下来,到项海面前,顿了顿,也不打招呼,便冲了下去。紧接着,他母亲也奔了下来,一边奔,一边叫:“小崽子,给我死回来!”楼道里顿时像炸开了锅,热闹得很。

项海被这对母子弄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正要下楼,隔壁门打开了。罗曼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项海,便道:“新年好!”

项海忙道:“新年好出去啊?”罗曼娟嗯了一声,道:“去菜场逛一圈,买点蔬菜回来。”项海点点头,道:“我去花市,一块走吧。”

两人慢慢走在路上。才九点不到,路上人很少,稀稀落落的。气温是低,不过太阳好,便不觉得冷,反而暖洋洋的。项海问她:“过年要不要走亲戚?”罗曼娟说:“我亲戚都在外地,孩子他爸一死,他那边的亲戚也不大往来。这几天就待在家里。”项海说:“我也不用怎么走动,也就是忆君舅舅那里去一次。”罗曼娟道:“平常倒没什么,到了春节,才觉得有些冷清。”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项海觉出这声叹气中透着些凄凉,不敢搭腔,停了停,道:“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走亲访友这个拜年那个应酬,乱糟糟一团,其实没啥意思。”罗曼娟嗯了一声,说:“是吗我倒是挺喜欢热闹呢。”项海笑了笑。

很快到了花市,项海说:“我进去了。”罗曼娟说:“再见。”两人正要走开,罗曼娟忽道:“项老师”项海停下脚步,朝她看:“嗯?”

罗曼娟捋了捋头发,道:“这个你和忆君要是没事,晚上就到我家一块儿吃饭吧。反正是邻居,住得近,也省得你再烧。”她这番话语速极快,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古脑冒了出来。脸顿时有些微红了,露出局促的神情来。

项海也有些局促了。“嗯,就是麻烦你了,多不好意思”心里是一半想去一半不想去,这么支支吾吾的,听在罗曼娟耳里便是答应了。罗曼娟说:“也没什么麻烦,现成的几个荤菜,再炒些蔬菜就是了。”项海更不好拒绝了,便道:“好啊我带瓶红酒过来。”罗曼娟点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项海带了瓶九四年的干红,和女儿一起来到罗曼娟的家里。罗曼娟系着围裙,在茶几上摆开几盘开心果、话梅、牛肉、瓜子,“你们坐会儿,吃点零食,马上就开饭了。”项忆君要去厨房帮忙,被她笑着推了出来:“又没什么菜,我一个人忙就行了。”罗曼娟的儿子小伟手里抱着游戏机,躲在角落里玩,见项海父女来了,草草说了声“伯伯阿姨新年好”,便不管不顾了。

桌子上碗筷已摆好了,几碟冷菜是她自己腌的香肠、咸肉、酱牛肉,还有木耳烤夫、香炸小黄鱼、拌黄瓜。一会儿,罗曼娟端着一盘碧绿生青的西篮花出来。于是四人上桌,项忆君在每人的杯子里都倒了些红酒,罗曼娟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给小伟倒了可乐。四人碰了杯。项海对罗曼娟说:“让你受累了,我敬你一杯。”

罗曼娟道:“哪有什么受累你们过来吃饭,我高兴的很呢。又热闹。光我们母子俩,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她一笑,对项忆君道,“小姑娘,过年了,又大一岁了。”项忆君摇头,说:“不是大一岁,是老一岁了。”

罗曼娟哟的一声,道:“你这个年纪叫老,那我可怎么办呀?”项忆君道:“阿姨是年纪越大,就越有味道,年轻小姑娘都比不上的。”罗曼娟笑着对项海道:“项老师,你这个女儿啊,说话真是讨人喜欢。”项海微笑道:“有什么讨人喜欢?戆戆的,什么也不懂。”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到小伟的手里。罗曼娟见了,忙不迭地道:“这个不行,不行”拿过儿子手里的红包,要还给他。项海道:“新年新势,讨个吉利嘛,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说着,模了模小伟的头,朝他笑了笑。罗曼娟这才不坚持了,对小伟道:“快跟伯伯说谢谢!”小伟正在啃一个鸡翅膀,头一抬,张嘴便道“谢谢伯伯!”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项海父女便说要回去。♀罗曼娟忽道:“项老师,你白天买了什么花呀?”项海说:“百合。”罗曼娟哦了一声,说:“百合清清秀秀的,又文气,我也蛮喜欢百合。”项海说:“我买了几枝,都是多苞的要不要过来看看?”罗曼娟说:“好啊我洗了碗就过来。”

项海父女回到家,一会儿,罗曼娟便过来了,看茶几上的那簇香水百合,边看边说好,说家里的布置本来就雅致,配百合刚刚好。项海微笑,又问她家里怎么不买些花。罗曼娟说,小伟对花草过敏,只能养些文竹、仙人掌什么的。项海便又笑了笑。

罗曼娟说要拿点酱牛肉、香肠过来。“腌了好多,放到天热要发霉,项老师你就当是帮个忙,分担一点。”项海忙说不用。罗曼娟道:“都是邻居,有什么好客气的,浪费就作孽了。”项海不好再拒绝,便说一会儿过来拿。罗曼娟点了点头,回去了。项海上了个厕所,便又到罗曼娟家。自己想想都有些好笑,只一会儿功夫,你到我家,我到你家,两人已跑了两个来回。

罗曼娟把酱牛肉香肠塞进一个塑料袋,说:“项老师你让忆君来拿就行了,又何必自己跑一趟?”项海一想不错,该让女儿来的。一瞥眼,见罗曼娟眼波在自己脸上一转,又移开,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竟像是逗他似的。项海愣了愣,接过她递来的塑料袋,说:“谢谢啊。”罗曼娟没说话,给他开了门。项海走到门边,听见电视里放的“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呀”,罗曼娟站在一边,身上淡粉色的唐装,发际斜斜地别了枚金色的小发夹。整个人都是暖暖的。看了心里又是一动。罗曼娟说:“好吃就再过来拿,我这儿反正有多。”项海嗯了一声,又说了声“谢谢”,回家了。

临睡前,项海上了会儿网。告诉“柳梦梅”去罗曼娟家吃饭的事。“柳梦梅”说:“不错啊,都有点像过日子了。”项海说:“人家盛意邀我,不好意思不去。”

“柳梦梅”说:“干脆你们就到一起算了。也挺合适。”

项海怔怔瞧着屏幕上的字,不说话。“柳梦梅”又道:“杜丽娘,你多大年纪,五十岁有吗?”项海说:“五十二了。”

“柳梦梅”说:“那还不算老这个岁数,那方面应该还有需要吧?”

项海一愣,半晌才明白“柳梦梅”的意思。他脸顿时红了,朝旁边看了看,生怕女儿过来。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心想这个人讲话真是越来越过份了。虽说是在网上,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可还是得留些余地。不该这么**果的。

项海迟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道:“你过年过得好吗?”

“柳梦梅”说:“年年过年都是这样,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不喜欢过年。只有小孩才喜欢过年。”项海说:“是啊,年纪越大,越不喜欢过年。”

“柳梦梅”说:“杜丽娘,我敢打赌,那个女人肯定想跟你上床。”项海又是一怔,犹豫着,道:“你怎么晓得?”“柳梦梅”说:“她要是不想跟你上床,怎么会那么热情,又是请你吃饭,又是给你东西?杜丽娘,这可是个好机会,这出戏都唱到‘惊梦’了,也该有些实质性的进展了。”

项海给他这么一说,胆子索性也大了,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道:“那你倒是教教我,接下去该怎么办?”“柳梦梅”说:“还用教?你都五十二岁了,还用我教?”项海说:“我是真不知道,不骗你。”

“柳梦梅”打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梦里怎么样,你和她也就怎么样喽呵呵!”说完,便下线了。

白文礼最近总觉得喉咙不舒服,像有口痰堵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去药房买了些金嗓子喉宝,也不见效。过年几天,天天都有人来拜年,应酬这个应酬那个,忙得不可开交。渐渐的,觉得喉咙那里像火烧似的,又发起烧来。

到医院里去看病,医生给他喉咙拍了个x光。白文礼见医生看片子的脸色有些凝重,便问是什么病。医生说,喉咙里长了个小瘤。白文礼心里一沉,又问是良性恶性。医生说,现在还不能判断,要做进一步检查,下周才知道结果。

白文礼回到家,并不告诉妻子,怕她担心,也怕她惹自己更烦。做什么事都没精神,剩下的几天休息,天天都窝在家里。几个朋友约他出去吃饭,都被他婉拒了。原先拍的那个情景剧,还剩下几集,通告时间都定了,只得勉强去了,却总不在状态,一个镜头拍了十来遍,老是卡词。相熟的几个演员跟他开玩笑:“白老师是不是过年酒喝得太多,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他只能苦笑。

白文礼接到余霏霏的拜年电话。“白老师,新年好呀!”电话那头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老想请您吃顿饭,可又忙得没时间您是我的恩师,我有今天,离不开您的提携,我祝您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挂掉电话,白文礼忽然想去项海那儿走一趟。他买了两瓶邵万生的蟹股项海最爱吃这个,又拎了个水果篮,来到项海家。

项海见到他,有些意外,说:“干嘛不先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白文礼笑笑,说:“我晓得师兄不爱应酬,多半是在家里。”项海也笑笑,随即又嘿了一声,说:“我不像你,应酬多,到家里来找我总是没错的。”

白文礼又笑了笑,坐下,问:“忆君不在家吗?”项海说:“同学聚会,出去了。年轻人,不像我一把老骨头,动也不想动。”说着,打开电视,是《老爷叔外传》春节特辑。屏幕上,白文礼穿着大红的唐装,手里拎着一个水果篮,到朋友家拜年。脸上油彩涂多了,显得油光光的,一会儿,又来一段京剧,词是现编的,“你看那东方明珠豪光万丈,洋山水港弯弯长长,我怎能不心怀激荡,正当这好时光”

项海静静听着,忽道:“你嗓子最近不好吗?”白文礼一愣,随即道:“有点感冒。”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暖流,想毕竟是师兄,换了别人肯定是听不出来的。项海道:“做我们这行的,嗓子顶顶要紧,感冒就多在家里休息,何必到我这里来。”白文礼听出这话里的关切,又是一阵感动,说:“师兄,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以前的那段日子,一起练功,一起吊嗓,一起到山上打麻雀现在条件好了,可回过头想想,还是那段日子有意思。”

项海说:“你这么说,是因为什么都经历过了,倘若早个二十年,你就不会是这个想法了。”白文礼点头说:“也对过年过得好吗?”项海说:“没什么好不好的,老样子。”白文礼又问:“忆君有男朋友了吗?”项海说:“还没有,小姑娘过年也二十四了你手头有合适的吗?”白文礼说:“现在没有,不过我会留心的,保管给忆君找个家境人品都好的。”项海说:“家境倒是其次,关键是人品。”白文礼说:“家境也是要紧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光人品好过不了日子。”项海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

师兄弟俩说了一会儿话,不觉已到了中午,白文礼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妻子,说下午有两个外地亲戚要来,让他回去。白文礼只得起身告辞。项海开了门,叮嘱一句:“感冒别忘了去看病,耗着可不行。”白文礼嗯了一声,朝项海看了一眼,说:“师兄,有空就去我那儿坐坐。我们说说话。”话一出口,竟觉得鼻子那里酸酸的,转身便下了楼。

项海关上门,想起白文礼刚才的神情,和平常似有些不同。大过年的,竟透着一丝伤感。项海坐着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朝窗外看去,见离得最近的那棵树的枝干隐隐冒出一两点新绿。今年春节迟,其实早已是立春了。项海过去打开窗户,嗅到空气里带着微微的草木清香,和着泥土的温润气息,还有些暖意。

又是一年过去了。像翻书似的,一年就这么翻了过去。人的一生,不过是本薄薄的书,禁不起翻几次的。

有人敲门。项海过去打开门,一看,是罗曼娟。两人对视,也不说话,就那样呆呆看着。半晌,项海把她让进屋。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点一点的。她嘴角带着些许微笑,看着他,目光会说话。他一下子便读懂了。不知怎的,便有些局促起来,呼吸也不自然了。他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两人都是微微一颤。目光再一对视,便更不相同了。

项海把那枚紫色的别针给她。亲手替她戴上。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伲了。戴别针时,很自然地碰到了她的胸。他脸一红,她脸也红了。又是别样的感觉。

接着,两人便进屋了。上了床。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好像就是水到渠成,没有一丝牵强。像是老夫老妻。一步步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两只麻雀停在窗台上,踱着碎步。风从外面飘进来,将窗帘微微吹起一角,扬啊扬的。像是撩拨着什么。周围静静的,只剩电视机里不断放着“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呀”

春节很快便过去了。

项忆君想着那天晚上在ktv的事,心里便七上八下的。她等着毛安把话挑明,可自那天起,毛安连着几个星期没音讯。不来学戏,连电话也没一个。项忆君想给他打电话,又犹豫着,想这事怎么好女孩子先主动,便一天天等着。满肚子的话,都憋着,一颗心陀螺似的转啊,有些盼头,却又没底。

直到过完元宵,毛安才打来一个电话。项忆君拿着手机,心砰砰跳个不停。毛安问她:“年过得有意思吗?”项忆君说:“还行你呢?”毛安说:“天天到客户那儿拜年,忙得要死。”项忆君说:“过年都这样。”

项忆君一边说,一边揣测他打电话的用意。便故意只顺着他的话头,不往下说。一会儿,毛安说:“我想跟你说件事”项忆君竖起耳朵,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毛安说下去:“我要去成都工作了。”项忆君一愣,问:“是出差吗?”毛安道:“不是出差,是调到那里的分公司。我们领导找我说了,工资加三成,还给我分套房子。我想蛮好,就同意了。”

项忆君怔了半晌,哦了一声。

毛安停了停,继续道:“到那边去也蛮好。找个成都小姑娘谈谈恋爱,蛮好。他们说成都小姑娘一个个水灵灵的,皮肤又好,性格又好。不像上海小姑娘我想,要是一切顺利,就在那里安定下来算了,”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就是一点,到了成都,没人教我唱戏了。项老师,我挺舍不得你呢。”

项忆君心里一酸,差点就月兑口而出“那就别走了,留下来吧”,终是忍住了。她不是傻子,晓得他去成都工作的真正原因。她不是余霏霏,留不住他的。项忆君呆呆的,忽的一笑,说:“你要是真舍不得我,那我休假的时候就来成都看你,不过机票钱可得你出。”毛安说:“好,一句话,你来成都教我唱戏,我们再唱那段《牡丹亭》。”

项忆君心里又是一酸,说:“好啊。”

挂掉电话,项忆君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半晌,竟又笑了笑,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尽是恹恹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忽的,手缓缓升起,朝镜子里那人翘个兰花指,嘴角带着嘲弄。念着京白:

“你啊你,实在是忒傻啊”眼角竟不知不觉涌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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