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镶金丝边的红盘扣
那件新衣服早已缝制完成,沿着她原有的针眼儿又缝了一次,又缝?老富想到这个字眼,不禁苦笑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寻找网站,请百度搜索+
跟往常一样,老富做完了衣服就会将死人放回到它原有的地方,所以现在那个女人正孤零零的躺在来时的那口棺材中,只有一截烛头刚好塞在她的口中。至于眼、鼻、口、耳的针眼儿,老富打算见到那名老太太再问个清楚明白。
一切还都算正常。
可是现在那间木屋却传来了“啪”的一声。老富从门旁操起了一根平时用来顶门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向木屋,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进木门。没有声音,老富伸手在下巴处模了模,他确定自己刚才的确听到了声响,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听得很清楚。他有些犹豫的推开了那扇门,香烛还在放着最后的异彩,元宝在香烛的照射下正散发着一种诡异银光。老富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轻轻的松了口气,不禁笑自己神经太过紧张。他放下木棍,走到桌前,取了根新的香烛在快燃尽的那根上点着,将旧的吹灭随手扔到了地上,恰在此时他看到了一样细微的东西。
老富拾起了那样东西,是个镶金丝边的红盘扣。也许下次还能用上,这样又能省些银两了,他没有多看随手将盘扣扔进了凳子旁的筐中。已经快天亮了,折腾了一夜,老富感觉困意一阵阵地袭来,他伸了个懒腰,是应该睡一会儿了,明天那个老太太还要来取货,想到此,他拽了拽有些松懈的裤子,朝着里院走去。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加上木屋地上捡的那颗,一共是八颗,全是清一色镶金丝边的红盘扣。这回老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他盘着腿坐在炕上,两眼木呆呆地望着眼前并排摆放的八颗耀眼的盘扣。
盘扣的种类很多,有四方盘扣、蝴蝶盘扣、镂空盘扣……这八颗是标准的缠丝盘扣。手工制作粗糙,上面的红线早已有些月兑毛,金色的丝边也有些残缺不齐。这样的手艺,这样的水平肯定不是出自于老富之手。除了第一颗盘扣是在木屋中捡到的,其余的有的是在院子里捡到的,有的是在屋里捡到的,总之老富翻遍了整个裁缝店、木屋、院里以及这间睡觉的屋子,就发现了这八颗盘扣。不知为什么,老富总感觉这八颗盘扣似乎在哪见过。
老富终于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那双老得有些不中用的腿现在已经麻得让人心里有些发疼,他伸手使劲儿地捶了捶。黑色的帐本从他胸前的衣缝中掉了出来,正好掉在八颗盘扣上,老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难道跟它有关系?这是老富的第一个念头。他突然伸出手愤怒的将那个黑色的帐本扔到了最不显眼的墙角处,那块地方烛光根本无法照到,老富感觉自己这样做,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不知是谁家的鸡忍不住黎明的寂静,发出了第一声的鸣叫,老富的身子不自觉得打了一个哆嗦,一股黎明前的寒意也恰在此时袭来,老富不得不紧紧了身上的那件羊皮褂。
“有人吗?”店外突然传来叫声,老富听得出是那个老太太,她还在咳嗽,看来她的命也不长了。
“来了!”老富随手将八颗盘扣抓起来,塞进袖子中,从炕上一个翻身下了地。
她还是穿着那件几乎挨着地面的黑袄,身子倚在桌子的一角,看样子病得的确不轻。
“已经全部做好了。”老富睁着懒洋洋的双眼,无精打彩的看向刚搬出来的棺材说道。
老太太走向了棺材前看向里面。
老富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伸手揉了揉略微有些发酸的眼睛,希望借此能让自己打起些精神。
老太太的尖叫声在顷刻间彻底让老富清醒了,他几乎是跃到了棺材前,但是当老富看向棺材里的时候,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他现在终于知道那八颗镶金丝边的红盘扣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薛秋秋的腌菜馆关张了,京城再没有她的叫骂声,这条街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大家都有些不适应了,但最不能适应的是,她的眼、鼻、口、耳都被红色的丝线给缝上了。
七、祸
“肯定是老富干的……”
“这天下除了他还哪有人会这门手艺,他也没收过徒弟……”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平时看他不爱说话,没想到这骨子里坏水还真不少……”
“喜欢干这门手艺的人,心里都有点问题……”
“我看他们平时也没什么过节啊,怎么就把人给杀了哪……”
“奇怪,既然是他杀的人,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是挺奇怪的,既然杀了人还那么明目张胆,好像也不通情理……”
“……”
老富静静地坐在那张已经破破烂烂的床板上。地上正放着一个缺了口还泛着黑的大瓷碗,碗里放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的窝头,其上面深深的烙下一个黑色的五指印,一只瘦小的老鼠正抬着两条前腿趴在上面享受着它认为的人间美食。老富动了一下,手上和脚上同时发出难听的铁器磨擦声,他不禁皱了皱已经有些僵硬的眉头。老富的手上带着一副沉重的铁锁,一条粗粗地铁链顺着手上的铁锁一直延伸到脚上,正好与脚上的那对铁锁完好的结合在一起。这里是大牢,这是老富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昏暗的牢房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冰冷的铁柱子却很好的划分出了犯人和好人的区别。这里有一盏常明灯,它散发出的惨淡的烛光让老富想起了那间木屋子里的香烛,只不过那间木屋子里躺着的是死人,香烛是为死人而点,而现在躺着的是活人,烛灯是为活人而点,只不过这个活人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老富清楚的知道这是死牢。
薛秋秋怎么会死在那口棺材里?是谁杀的她?为什么要杀她?用什么方式杀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陷害他?又是怎么做到的?最重要的是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门手艺?那个老太太和那两个年青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送来的那个女人怎么会不见?老富想不出来,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富,该吃晚饭喽!”一名年岁较大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他是这里的牢头张本三,老富认得他,他老伴的衣服就是经过老富的手亲自缝制的。
老富挪挪了脚,但是身子还是稳稳地坐在那张破床上没有动,只是头略微抬起来看向了张本三。
“咦?你一直没有吃啊?”张本三将铁门打开,将一碗跟地上的一模一样的饭递给了老富,道:“好歹也要吃点东西,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老富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张本三说道:“我会死吗?”
会死吗?连张本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富的这个问题。这里是死牢,进入这里的人肯定是要问斩的。
老富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多余,所以他接过了那碗饭,低头默默地吃着。饭菜已经有些发凉,上面还伴着一股甘水味,但老富此时的肚子已经不停得在叫,他已经不打算再将这碗饭送给地上的那只瘦小的可怜的老鼠。
张本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饭菜难吃得要紧,但是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
老富躺在硬邦邦的破床上,两只眼睛望着上面已经有些月兑皮的墙,不禁在想徐妈妈和陌白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还有他的儿子富拙和那个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儿媳妇楚梦君。过了今晚就是明天了,不知道明天谁会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不管是谁,那都是明天的事了。老富盖上了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会是老富吗?”徐妈妈拖着难看的脸色来到了陌白的茶棚,又坐在了那张发出‘吱吱’声的椅子上。
陌白伸手模了模自己那只像猴子般的扇风大耳,而脚却已经熟练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跟你说话!”徐妈妈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个黑色的帐本……”陌白故意拉长了音,道。
“那个帐本不是已经在老富那了吗?”徐妈妈实在弄不明白陌白想说什么。
“可是薛秋秋昨天刚给老富的。”陌白望向了远处,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深沉了。
徐妈妈的脸色白如一张厚纸,他伸手扶住了桌子,道:“难道薛秋秋还是……还是没逃了?现在又轮到了老富?”
陌白没有再出声,他拿起了桌上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回他用得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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