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盛夏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月,留仙岛的葫芦状云团会被吹散,因为,这是飓风光临的季节。
这个季节,船只是不会出海的,故而留仙岛会完全同外界隔离,书信都无法往来。
占据了留仙岛最高山的孤氏家宅,山顶一块空地一直留着,直到三年前才拓建出来一座屋舍,为孤氏的主舍,位置极佳,站在这里,便可将整个留仙岛一览无遗,甚至可以望得见留仙岛海港的一动一静!
然而,这主舍并非是孤军夫妇住的,孤军夫妇和未出嫁的二女儿居在这主舍之下的东厢,再没有这山顶主舍之前,东厢便是孤氏家宅的主舍了,同东厢相对于的便是西厢,是大姑娘孤梅婷和丈夫江臣住的地方。
居住地象征着地位,山顶主舍便是孤氏夫妇留给白尤的,足见夫妇二人对白尤的重视,亦足见,这孤氏家主的继承人,非白尤莫属。
当然,在白尤都不曾到过留仙岛,便建造出这屋舍,正是为了告知留仙岛众家族,孤氏并非无后!
此时,白尤也正住在这里,恢复内功之后便一直躺在榻上,水之太医和玄莫日日夜夜守着,一直盼着,却一直不见动静。
他真的同睡着了一模一样,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就连安静的时候都冷峻得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容亲近。
此时,华大夫和孤军还在屋内里,华大夫每天都会来为白尤针灸,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帮他早点清醒的办法了。
孤夫人和玄莫,水之太医站在外头,望着天边那一片乌云密布,飓风来临之象,皆是忧心忡忡。
“内功都恢复快两个月了,还不醒,到底有什么办法呀!”
孤夫人无奈地直摇头,看得出来是真担心这个非亲生的儿子,这些日子她可没少暗地里访名医,问药寻药,无奈却都无结果。
“夫人,你去休息吧,家族里的家务事已经够你劳累的,别累坏了身子,主子若知道了,必定会难过的。”
玄莫劝道,孤氏家族并没有管家,所有的内务事都是孤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在打点的,而家族里的事情,则是孤家主和女婿江臣打点。
虽是劳累,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孤氏家族里的不少事情,也难以流传出去,比如这一回,白尤来住了快四个月,留仙岛上的人却都不知晓呢!
“唉,白尤不醒,怎么休息得了,他若醒来,我索性放了这家里所有事情,什么都不管,从此就歇息了!”孤夫人似认真,又似玩笑。
水之太医和玄莫都回以浅笑,没有多说什么。
试问,天下哪个女人能像孤夫人这样,如此对待一个非亲生的儿子呢!
这儿子,还非妾侍所生,而是自己的丈夫在外头偷生的,甚至,如今这个儿子回来了,直接威胁到她两个亲生女儿,甚至是她本人,她的丈夫在孤氏家族的地位呀!
可是,这些日子来,孤夫人的操劳,玄莫和水之太医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这位夫人是真的善,真的大肚量,为孤氏大局着想。
只是,好归好,水之太医和玄莫都不敢妄下定论,就方才那一句似认真,又似玩笑的话,若是寻常听来,倒也就是寻常的一句玩笑话。
可是,若是认真听来,孤夫人这话里的含义可不少!
很直接的一个意思,白尤一醒,她便会放了这家里所有的事情,她无疑也意识到了,白尤一醒,若是接受了孤氏之子这一身份,无疑孤氏家族所有权势都将会面临大洗牌!
水之太医和玄莫之前其实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的,可是那日孤家大女婿江臣的态度,便让他们都戒备了!
即便孤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到时候亲生女儿和女婿一旦争权,她的心会偏向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就在水之太医和玄莫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小厮突然匆忙来报!
“夫人,大事不好,小少爷病了!”
小少爷?
听了这三字,玄莫和水之太医皆诧异,孤氏本就没少爷,哪里来的小少爷呀!
然而,孤夫人听了这话,却立马脸色大变,焦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现在在哪里,大姑娘和姑爷都在吗?”
“都在西厢呢,找了几个大夫瞧了,大姑娘让小的来请……”
小厮话都还未说完呢,孤夫人便连忙道,“快去找华大夫过去,马上!”
说罢,焦急又道,“顾大夫,能随着我走一趟不,我那小外孙可从来没病过呀!”
这话一出,水之太医和玄莫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少爷”说得正是孤氏家族的小表少爷,孤梅婷和江臣儿子,江远呀!
孤梅婷和江臣有一子,六岁大,虽是江家的血脉,却随着父母常居孤氏家族,非常得孤氏夫妇疼爱,几乎是当亲孙子来宠的。
玄莫和水之太医一门心思全在他们主子身上,对孤氏家族了解并不多,只听闻过有这么个小少爷,是孤氏家族的小霸王,无人敢得罪。
水之太医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然而,正要走呢,孤家主却同华大夫早冲了出来,比孤夫人还焦急,竟是一声招呼都没有打,焦急往西厢去了。
见状,玄莫止步了,朝水之太医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进屋,主子这里断断不可没人守着的呀!
然而,当玄莫一脚迈入大门,顿时给惊得目瞪口呆,竟见华大夫给主子施的银针才施了一半,一半银针插在脑袋上,一半还搁着呢!
一股怒意顿是涌上玄莫心头,那小少爷在怎么金贵,至于这么焦急吗?留着主子这样,一句都没有交待,算什么?
玄莫二话不说,立马追出去,一追就到了西厢房,大老远就听到了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和众人好声好气的哄骗声。
只见孤夫人抱着那六岁的女圭女圭,不断地哄着,孤家主在一旁亲自端着药,孤梅婷正小心翼翼舀药,一旁侯满了人,都小心翼翼地逗着小女圭女圭。
简直就是伺候一个小魔尊!
这孩子面色红润,看着没什么大碍呀!
“远儿,乖,张嘴,喝了这一口,姥姥给你买糖葫芦吃哦。”
“是呀是呀,远儿,乖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好,才能吃糖葫芦呢!”
……
没几句劝,刚刚安静的小女圭女圭立马又嚎啕大哭,“不要……我要糖葫芦,我现在就要糖葫芦!”
“好好,现在就要,现在就要!”孤家主立马下令,“来人,马上去卖糖葫芦来!快!”
小女圭女圭听了这话,才安静下来,却始终不张嘴。
玄莫毕竟不是冲动之人,见状立马拉来水之太医,低声,“这孩子怎么了?很严重?”
“哪!就是染了风寒,发烧了,果然是这一家子的小祖宗。”水之太医无奈道。
这话一出,玄莫立马一巴掌重重锤打在心口上,险些给气背过气去!
这,太过分了吧!
“怎么了,主子怎么了。”水之太医惊了。
“主子那里针才施一半呢!他们什么意思!”玄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若非是寄人篱下,若非有求于人,若非顾及大局,他早爆发了!
“什么!”水之太医大急,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
针施一半,若是耽搁太久,那么之前每一日的努力便都会失效的呀!他们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的针灸,华大夫和孤家主怎么可以这样!
而且,主子的病情很不稳定,针灸之术本就要非常小心的,岂容许中途打断!
然而,就在这时候,江梅婷唤住了他,“水之太医,你过来下。”
“大姑娘,抱歉,我家主子的针灸还未结束,老夫必须马上回去!”水之太医冷声,说罢便要走。
“你站住!”孤梅婷还是拦下,说得理所当然,“水之太医,针灸可以耽搁的,我儿子病着你,你过来把把个脉,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我家主子,耽搁不起!”水之太医可没有玄莫的忍耐,怒声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他什么意思啊!他!”孤梅婷这才缓过神来,又怒又莫名其妙。
孤家主和孤夫人相视一眼,自是都看出了水之太医和玄莫的不满。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孤夫人低声。
“这不是给这小祖宗给急的嘛!”孤家主无奈道,本就特别宠爱大女儿,虽不怎么待见大女婿,却疼这外甥疼到心坎里去了呀!
“赶紧过去瞧瞧!”孤夫人急急道,眼底尽是担忧。
水之太医和玄莫可是白尤的左右臂,若是让他们有什么不满,将来白尤醒了,传到白尤耳朵里,那日后可就麻烦了呀!
“娘,针灸耽搁半日的时间影响也不是很大,又不耽搁一整日,这水之太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江梅婷不悦低声,见娘亲没说话,又道,“娘,要不你去找水之太医过来跟远儿瞧瞧,多个大夫瞧,总多一点保障。”
孤梅婷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虽也很担心白尤,也希望白尤能醒来过来,重振孤氏家族的雄风,可是,一旦要她在白尤和丈夫儿子之间做选择,哪怕就是一点点儿的冲突,她也绝对是寸步不让的!
“华大夫都看过了,你还不放心?”孤夫人终是开口。
这小外孙自小到大从未病过,她也着急得很,恨不得所有的大夫都来诊断一遍,才能放心。
可是,方才水之太医分明是不满了,若在邀岂不让水之太医更不满?
孤夫人为难着,孤梅婷又嘀咕,“又不耽搁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来都来了。”
孤夫人隐隐叹息,唯有看看怀中不知不觉都睡着了的小外孙,紧锁的眉头才能松开。
孤梅婷还想说,二姑娘孤素颖立马朝她使眼色,低声,“够了够了,那么多大夫都瞧了,不会有事的,你别烦娘亲了。”
孤梅婷却立马瞪回去,“你懂什么,远儿要怎么样了,你负得起责任?”
孤素颖无奈撇了撇嘴,没多劝,孤梅婷不依不饶,继续磨她娘亲,“娘,要不一会儿那针灸完了,再让水之太医来瞧瞧?”
孤夫人还是没回答。
孤梅婷不死心,拉着孤夫人的手,仍是继续磨,她给儿子的必定要是最好的,这孩子最小到大,吃了多少孤家珍藏的药物,才能养出病邪不侵的身子,哪怕是一点点小病,她也要所有的大夫都确定没事了,才放心!
“娘,你就答应吧,万一华大夫诊断错了怎么办,多一人大夫就多一份保险呀!娘,我真的不放心!”
华大夫在一旁听了这话,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他是孤氏家主御用的大夫,看着大姑娘长大的,这大姑娘是什么脾气的人,他还不清楚。
但凡涉及她儿子的,孤夫人若不答应,指不定一件小事能闹成大事情呢!
孤夫人似乎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无奈道,“行了行了,晚点我亲自去请水之太医过来!”
孤梅婷大喜,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就知道娘好,就知道娘疼远儿,不像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孤夫人无奈。
“爹爹一听到那边针灸还未完成,就不顾远儿的。”孤梅婷嘀咕道。
“梅婷,我平素怎么告诉你的,你应该很清楚白尤对于我们孤氏的重要性!而且,他是你弟弟!”孤夫人认真道。
“我知道,我也盼着他早点醒呀!我这些天还不是因为天天帮着寻药,才没照顾好远儿?可白尤都昏迷那么久了,病情一直很稳定,就耽搁一会儿又不怎么样,远儿还是个孩子呀!万一烧坏了,咱们怎么办?”孤梅婷不悦道。
顾夫人不经意瞥了一旁至今不动声色坐着的江臣一眼,眼底藏尽了复杂,她小心翼翼将睡着的了小外孙抱给下人,低声,“梅婷,你跟我过来。”
孤夫人都走远了,孤梅婷却还不放心,不许下人碰她的儿子,把儿子交待给孤素颖照顾着,这才放心追孤夫人而来。
看着娘亲负手站在悬崖边,孤梅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着头,缓缓走过去。
“梅婷,记得很早之前,娘亲就站在这里跟你说过一句话吗?”孤夫人淡淡开了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孤梅婷没忘,当初她执意要嫁江臣的时候,娘亲就跟她分析过利弊了。
自古高嫁低娶,说的正是嫁人要往高处嫁,娶妻要往低处娶。
然而,孤梅婷却偏偏嫁给一个低于孤氏千万倍,却还自诩优秀的江家,若是孤梅婷有骨气,江臣有骨气,夫妻俩自食其力,同甘共苦,那定当会流传为留仙岛上一佳话。
可是,自从成婚后,这夫妻二人便一直住在孤家,不仅仅寄居,还形同主人,很多时候孤梅婷更会执意干涉孤氏夫妇的决策。
若非孤夫人亲自掌管着孤氏的内务,隐瞒了不少事情,堵了不少人的嘴,这件事还不知道会在留仙岛传成什么样子呢!
见娘亲眉头紧锁,迟迟不语,孤梅婷突然就慌了,“娘,是不是白尤回来了,你想赶我们走?是不是嫁出去的女儿,就不能回来孤家了呀!?”
白尤的到来,哪怕是因为昏迷而来,孤氏家族里知晓这件事的人,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有想法的!
而且,几乎是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一旦那个男人醒来,一旦那个男人接受了孤氏家主,孤氏家主的一切将会天翻地覆!
这件事,江臣不仅仅一次和孤梅婷讨论过了,无疑,受影响最大的将会是他们夫妻俩!
孤梅婷没有夺权的打算,却也没有放弃如今她和丈夫在孤氏家族拥有的一切!
她也相信,那么疼爱她的父母,也绝对不会不管她的!
果然,孤夫人立马就否认了,“不不!娘亲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正常的伦理,嫁出去的女儿除非是被婆家嫌弃了,否认岂有那么轻易回娘家住的呀,更别说是丈夫还陪着常住了。
孤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怎么舍得女儿和外孙,江家虽势单力薄,可就仗着梅婷铁了心跟江臣,根本不忌惮孤氏家主,梅婷若回到江家去,必定是要看婆婆的脸色的呀!
孤夫人连忙解释,“梅婷,如今不同以往,今后更不同以往,你和江臣留下,爹娘再高兴不过了,咱们孤氏正是用人之时呀!”
孤夫人顿了顿,又道,“梅婷,娘只是想提醒你和江臣一句,这家将来可是白尤做主的,该收敛的,你们还是要收敛点。”
孤梅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平素在孤家的飞扬跋扈,立马怒声,“娘,是谁告状了,谁说我什么了,是那个水之太医还是影魔卫了!我在自己家里,我要收敛什么呀我?”
“没人说你,我就是提醒你一句,就刚刚,水之太医再怎么样也是客人,你能这么不礼貌吗?”顾夫人训斥道。
“我那是心急,我怎么不礼貌了,我是把他当成自家人,我才那样说话的!”孤梅婷立马辩驳。
“你若是把他当做自家人,那你应该清楚,他是白尤最信任的人!”孤夫人提醒道。
孤梅婷怔了,随即大笑,“娘,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不要去得罪水之太医和那个影魔卫,让我在他们面前说话小心点喽?怕他们以后跟白尤告状?”
孤夫人无奈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梅婷,你要清楚,你和江臣,毕竟是……”
“毕竟是外人,对不对?毕竟已经是嫁出去了,是江家的人,不是孤氏的人了,对不对,所以寄人篱下,就要小心谨慎点,不要得罪人喽?”孤梅婷冷笑自嘲起来。
孤夫人看得心疼,最怕的莫过于女儿如此自暴自弃,她连连摇头,“梅婷,娘不是这个意思呀,你要理解娘的为难呀!孤氏不能无后,白氏一直虎视眈眈着呢!到了年底,可就是十年一届的留仙新贵排位战了呀,到时候咱们孤氏若无人参赛,孤氏就真无法立足这座留仙岛最高峰了呀!”
“所以,白尤才是你们最重要的人喽。”孤梅婷仍是冷笑。
“不不,梅婷,你和你妹妹,还有白尤,在爹娘心里的位置都是一样的,爹娘从未不偏心谁!”孤夫人连忙解释,“娘希望你们好好,娘相信,白尤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孤梅婷看着母亲,一脸不相信。
孤夫人心下焦急,又想解释,就在这时候,身后不远处却穿来小厮惊慌的叫喊声音,“华大夫,主舍那里出事了,老爷让你立马过去!”
听了这话,孤夫人立马色变,焦急便走,孤梅婷也追了上去,竟没有想到,华大夫的针灸才拖延了一会儿,竟是捅出了那么大大娄子来!
床榻上,白尤的脸色,黑得可怕!
“脉象又乱了,气血有倒流之象,华大夫,若是我家主子出了什么事情,我断然饶不了你!”玄莫冷声,却焦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水之太医不停地把脉,多么希望是自己出错了,可是,脉象却愈来愈乱!
华大夫当场就懵着,方才被孤家主拽着就往外跑,哪里会料到会是这种后果呢!
针灸之术,确实也是可以拖延的呀,谁知白尤这病情却是拖不得,一时间,他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点想办法呀!”孤夫人焦急劝说,孤家主懊恼不已,一见孤梅婷进门,便连忙道,“梅婷,快去把江臣叫过来,现在就只有他的内功可以稳住白尤的气血流向!”
孤梅婷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一时间也顾不上之前的恩怨,转身就跑。
人一走,玄莫忍不住怒气,要开口,谁知白尤却突然一口鲜血给吐了出来!
“主子!”水之太医惊声,玄莫也急急要凑近,却被华大夫推开,他顾不上那么多,亦一把将水之太医推开,急急把脉,一按到脉搏,立马面无血色,下意识就大喊,“气血倒流冲脑,快点马上用内功逼落,否则一旦血气冲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呀!”
在场之人,除了内功至今都没有恢复的孤军,就只有身体状况不是非常好的孤夫人!
她也等不及孤梅婷找来江臣,连忙上前,“我来!”
然而,孤军却拦住了,“夫人,你不可呀!”
拦下孤夫人的不仅仅是孤军,还有华大夫,“夫人,你的身子骨弱,一旦突然大量动用内功,那可就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还会落下病灶的呀!”
听了这话,玄莫和水之太医皆急,若换做是他们,哪怕是一辈子的后遗症,他们都心甘情愿,可是,眼前这人是孤夫人呀!
他们即便再心急,都一句话都催促不了!
“还是等江臣来吧!”孤军认真道,拽着孤夫人的手一直不放。
若说知女莫过母,那么对于孤夫人来说,那便是知晓女婿者非丈母娘莫属了,即便是孤梅婷亲自去请,要请得动江臣,怕没有半个时辰是请不来的吧!
若是真等江臣来,白尤早就气血冲脑了,等不得呀!
只是,哪怕是这种情况下,孤夫人都不愿意让老爷知晓江臣的真正性子,怕这丈夫亦冲动起来,伤了江臣,连累了女儿呀。
两难之下,她只能自己来救白尤!
“等不及了!老爷!”突然,她冷声,一把挣开孤军的手,立马双手掌心朝下,一下子就运足了内功!
“夫人!不可以呀!”
孤军和华大夫几乎同时惊呼,分明看到了孤夫人运内功的瞬间,脸色全白了。
可是,这内功已经运出来了,还能怎么样?
孤军看了看白尤,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连连摇头,眉头紧紧地锁着,也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华大夫顾不上那么多,连忙招呼水之太医帮忙,将白尤搀起,两人各自稳住他一身大穴,孤夫人咬着牙,撑着将浑厚的内功源源不断从头顶灌入白尤体内!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一室寂静,无人敢言语。
孤军看着自己的妻子那越来越苍白的脸,可谓是百炼钢都成绕指柔,平素严厉的眸子,此时此刻尽是温柔、心疼!
夫人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替他孤氏生出一个儿子来,生出一个继承人来呀!
她如此胸襟待白尤,多多少少也因为心中这一遗憾和愧疚吧!
“哼!”
突然,顾夫人闷哼一声,终究是忍不住,一口鲜血藏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夫人!”
孤军焦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都这个时候了,如果强行打断,那夫人和白尤便会两败俱伤,可是,若不打断,夫人这样子,怕是从此内力会全失,武功尽废了呀!
如何是好!
孤军怒得进退两难,一想到江臣,立马破口大骂,“江臣呢!关键时候总不见人,老夫白养了这厮!”
然而,就在这时候,正要进门的江臣听了这话,立马止步,冷冷看了孤梅婷一眼,转身就走。
“你站住……”
孤梅婷急急追去,然而,无论她怎么喊,江臣却都不停下。
“你在往前一步试试,我便永远都不会踏进你们江家半步!”终于,孤梅婷怒了。
终于,江臣也戛然止步了,却是猛地转身,冷声,“你再一遍!”
孤梅婷凶是凶,面对自己爱惨了的丈夫终究还是有些怯,立马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走,你要答应我救人的,要出尔反尔吗?”
“你娘不是再救了吗?我去了也没用。”江臣冷冷道。
“我娘再救了?”孤梅婷大惊,方才她就听到了父亲那句怒骂,都还没看到屋内发生什么了呢!
“呵呵,孤梅婷,我告诉你,我江臣自己能养自己,不需要你孤氏,让你爹说话放尊重点!”江臣冷冷道。
“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娘在救人了?”孤梅婷惊得目瞪口呆,娘怎么可以救白尤,娘的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住呀!
她缓过神来,立马拽住江臣的手,怒声,“走,你去救,我娘不能救的,我娘撑不住的!”
可谁知,江臣却一把狠狠将她甩开,怒声,“孤梅婷,我再告诉你一声,我江臣自己能养自己,不需要你孤氏,让你爹说话放尊重点!我现在就回江家,你要来便来,不来,随便你!”
孤梅婷被推到在地上,江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主舍,又看了看远去的丈夫,一边是极其危险的母亲,一边是怒而要跟她决裂的丈夫,她该如何选择!
她没有多考虑,急急爬起来就追江臣而去,她必须留住江臣!
一旦江臣回到江家,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便是跟江臣回去,看江家人的脸色,吃尽寻常百姓家的苦头,第二便是和江臣决裂,沦为弃妇。
她不要,她爱她的丈夫,她也爱她的孤氏家族,她一定要把江臣留下了!
主舍这边,直到日落山头,摇摇欲坠的孤夫人才缓缓收敛内功,一收回双手,准备好的药都来不及喝上,人便眼前一黑,晕厥到孤军怀中。
华大夫交待了几句,便同孤军匆匆送孤夫人离开,此时的白尤,脸色恢复了不少,却远远没有之前来得好看!
水之太医和玄莫皆是紧锁还眉头守着,两人就连说话,视线都不曾对视,而是不离白尤的手。
多么希望,主子能像上一回那样,有点清醒的迹象呀!
可是,除了这脸色差了不少之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水之太医,孤夫人……只得敬重!”玄莫低声。
方才孤夫人的无私,他们都看在眼中,不管这孤氏家族里私底下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这山顶主舍,至少,孤夫人是善的,是真心要这个儿子的!
水之太医迟疑了须臾,才道,“我刚刚看到江臣了,到门口又走了。”
“呵呵,我看他是故意躲着的吧。”玄莫冷声,话一出口,自己都惊了,猛地抬头朝水之太医看去,而水之太医也正朝他看来!
如今,连顾夫人的内功都尽失,而主子未醒,也就是说,孤氏内功最厉害的人,便是江臣了!
水之太医和玄莫四目相对,不安,心照不宣,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就在这时候,白尤的手指颤了,不仅仅是右手食指,而是双手都在颤动!
不仅这双手十指,而且,他那长得很好看的睫毛,也正微微地……微微地颤动着!
“玄莫,我看这江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吠的狗,咬起人凶得很呀!咱们来至今,见过他几回,听他说的话,可超过三句?”
“就连刚刚,一大家子都在紧张他儿子呢,人家还能像尊大佛似得坐在一旁喝茶呢!”
“这绝对是本事!”
“你说他这种人能不提防着咱们主子?”
“甭管他什么心思,咱们替主子提防着他便可。”
“唉……这飓风一来,书信就会断,也不知道王妃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玄莫这话都问了许久,水之太医却迟迟都没有回答,终于,玄莫发现了不对劲,低头看去,只见水之太医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一旁的主子看!
循着水之太医的视线看去,玄莫立马也跟着目瞪口呆,随即冷不防惊叫出声,“主子!”
只见白尤的双手在颤动,睑睫毛也在颤动,似乎手就快要动弹了,似乎眼睛就马上要睁开了!
水之太医第一个反应便是捂住玄莫的嘴,生怕玄莫惊着了主子!
可是,明明捂紧了玄莫的嘴巴,自己却焦急惊声,固执地一而再问,“主子,你醒了吗?主子,你是不是醒了呀!
突然,白尤的手停止了颤动,水之太医立马闭嘴,同玄莫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
他明明是个大夫呀!却能慌成这样!
他应该能分辨得出来病人是不是快清醒了的呀!
这个时候,他应该马上为病人做检查的呀!
可是,他却脑海一片空白,只知道小心翼翼地等着,生怕惊走了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
突然,白尤颤动的睫毛也戛然而止。
水之太医和玄莫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噗通”一声,狠狠一颤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
和上一次一样吗?不过是一次偶然,不过是一场空欢喜吗?
然而,就在水之太医和玄莫渐渐冷静,渐渐失落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突然一颤,只见白尤突然睁开了眼睛,这一双深邃如海的双眸,虽然是一贯的寒彻冻人,却是如此的久违,如此的亲切。
醒了!
醒来了吗?
玄莫双唇控制不住发颤,许久许久,才哽咽出声,“主子……”
水之太医更是颤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急急捂住了嘴巴,可颤动快哭了的唇却带动着手,不住地颤抖。
主子醒了,主子正在看他们呢?
只是,这一切却不过是一瞬间罢了,白尤看着他们,看着看着,有些迷茫的眼突然又缓缓地闭上了。
“主子!”
水之太医终于彻底缓过神来,急急上前颤着手把脉,这一把,顿是喜上眉梢,什么都不解释,急急让玄莫马上找华大夫过来!
玄莫见状,喜出望外,不敢多问耽搁,急急就退去,一会儿华大夫和孤军皆焦急而来。
然而,孤军一进门却还不见白尤醒,正心急着妻子,顿时不耐烦,“不是说醒了吗?他到底能不能醒呀!”
水之太医和玄莫原本的欣喜顿都僵在胳膊上,华大夫谙熟孤军的急性子,连忙主动上前把脉,化解尴尬!
这一把脉,顿时也是惊喜,“老爷,能醒了能醒了,脉象全都正常,气血也皆恢复,只是身子骨有些虚,昏迷数月,气虚血虚得紧,这几日若能调养好身子,不出五日,一定能醒!”
“真的!”孤军顿时大喜。
“真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呀,我看少主这极有可能是因祸得福呀!”华大夫连忙道。
这一声少主,也只敢在确定白尤能醒之后,才敢唤出来呀!
“如何调养身子,需要那些药品,水之太医,你尽管到库房里去取!”孤军连忙吩咐。
水之太医的脸色这才缓过来,立马点头,“多谢孤家主。”
“客气什么,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孤军欢喜地看着白尤,连连搓手,来来回回踱步,就恨不得能马上就跟白尤说上话!
若非华大夫提醒,他都快忘记了夫人还昏迷不醒呢!
华大夫和水之太医讨论了许久,才同孤军离开,人一走,水之太医立马奋笔疾书,写了一大张药房,认真道,“玄莫,马上去库房,这几味药十分珍贵,一定要拿到!”
“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能给主子补身子的,我全给捞来!”
玄莫笑得都合不拢嘴,大致浏览了一边药方,见没有不认识的,这才急急离开。
此时的白尤,除了脸色有些差之外,一切都如常,那么俊的一张脸,安静得如同一幅画,水之太医守在床榻旁,时不时就把把脉!
他想,主子醒来的真是时候呀!
否则,孤夫人内功尽是,这孤氏家族还不真得让外人当家作主了去!
不管孤氏夫妇出于什么目的救主子的,主子即便没有留下了的打算,这份恩情必定会还了的!
断然不会让孤氏家族沦落到要忌惮一个女婿的地步。
此时,江臣正在西厢,也不顾正睡着的孩子,大手大脚地收拾东西,嘈杂得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
孤素颖就在隔壁房间,将江远抱着在怀中哄着,对隔壁的吵闹早已习以为常,那夫妻俩闹腾再大,也绝对闹腾不出大事情的!
那可都是非常自私的人呀,断然不会做出什么真正伤害自己的事。
房间里,江臣早就收拾好了行礼,留一室狼藉,孤梅婷堵着在门板上,红着眼睛,冷冷看着眼前的丈夫。
“我最后问你一次,要留下了,还是要跟我走。”江臣冷声问道。
“你闹够了没有,远儿还病着呢!”孤梅婷怒声。
江臣立马反问,“闹?我闹了吗?你刚刚也亲耳听到了,孤梅婷你爹说什么,他老人家说他白养我了!呵呵,我江臣是自小就入了你孤家的门了吗?还是怎么着了,我让你爹白养了?”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爹爹的脾气,他一着急起来,我娘都得挨骂!你就一定要跟他计较那么多吗?
“就准他有脾气,我江臣就不能有脾气了?孤梅婷,你搞清楚,我不过是看着孤氏如今缺人的份上,我才住这里的,我江家虽不如你孤氏,但还不至于连一个媳妇都娶不起,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江臣说着,眸子掠过一抹得意,他很清楚,孤氏确实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