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生和钟子罄回到钟家草堂,在院中坐了,那寄居的跛脚女子李氏送上酒水及下酒之物来,见了林凤生甚是亲热,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语。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
这几日阿秀回了江北,钟子罄近来吃惯了她所做的菜肴,再吃忠伯所做的难免大感不适、味同嚼蜡,恰巧李氏做得一手好菜,因此便让她做了自家的厨子。
林凤生道:“姐姐不必客气,就暂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待得荡平贼寇、班师凯旋之时,我再派人送姐姐到庆甸家中。”
钟子磬摆手道:“李氏既然看得起我钟家依言前来投奔,我自当待她如亲人一般,兄弟此言再也休提。”
李氏只感动得热泪盈眶,自此入了钟家为仆,衣食不愁,得享安宁,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两人畅饮了一阵,眼花耳热之后便吟起诗来,钟子罄信口吟道:“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吟的正是诗圣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这一十一句描写了“饮中八仙”的前四人,分别是贺知章、李琎、李适之、崔宗之四人。
林凤生饱读诗书,对此诗自然也烂熟于胸,当即接道:“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月兑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这后十一句所描写的是苏晋、李白、张旭和焦遂。
吟罢笑道:“钟大哥,小弟以为这饮中之仙其实不止八人,后世便有一人可入其列,因此应当改作一首‘饮中九仙歌’。”
钟子罄闻言一愕,诧异道:“哦,那么请问兄弟,除了这八位前辈先贤以外,剩下的这位酒仙却是谁?”
林凤生见他一脸认真之态,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剩下的两位酒仙正是钟兄你啊,小弟此言并非全无来由,有诗为证:‘一方名士称神医,妙手只泽贫苦人。嫉恶不理权势大,日日掘酒宴知音。”
他豪兴勃发之下信口作了几句诗出来,赞美钟子磬妙手仁心、不畏权势的品格,以及不时掘取窖藏美酒与自己痛饮的豪爽性情。诗中所包含的情意虽真切,然而酒后之言难免有些轻狂。
钟子磬听得诗句大喜,伸出大拇指笑道:“兄弟真是好才情,愚兄佩服之至,只是如此谬赞愚兄实是不敢当。”
独自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又道:“愚兄无才无德,断然是不敢与前辈先贤相提并论的,倒是兄弟你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当可入得饮中之仙的班列……”
林凤生忙摇手打断道:“小弟别无所长,唯与钟兄一样喜好饮酒而已,况且终日拘泥俗务,毫无飘逸洒月兑之气,这饮中之仙的名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钟子罄脸色一沉,复又笑道:“兄弟不畏艰险,大义为民,如此无量功德,百年之后定能身登天界、位列仙班,左右都要成为仙人,提早归位又有什么打紧。”
林凤生闻言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飘然之感,说不出的受用,心想死后如当真能魂归天府云游太虚,从此大千世界须臾至,五湖四海任遨游,将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略微一想,自知此事虚妄飘渺,且除暴安良亦属份所当为,实是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脸上一红,道:“钟兄说笑了,小弟这点功劳微不足道,如若狂妄自大自命不凡,未免遭人耻笑。”
钟子罄听得后半句,猛然一拍大腿,道:“啊,好啊,原来兄弟是陷害我来着,幸好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否则只怕当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嘿嘿,其心不良,罚你一碗酒!”说着斟了满满一碗酒,推到林凤生面前。
林凤生心知钟子罄说的不过是玩笑之言,也就不必多作辩解,端起碗来仰头喝干,道:“小弟对钟兄的敬仰自不必说了,然方才之言只怕当真有些狂妄,那么钟兄就自立门户,改称‘医中酒仙’便了。普天之下的医者之中怕是再也没有似钟兄这般豪饮之人了。”
钟子罄闻言似有所悟,歪着头随口谦虚了几句,沉吟了片刻后道:“不错,兄弟这句话倒提醒我了,我兄弟二人虽然比不上饮中八仙,但却也大可以自成一派啊!”
说到此处难抑兴奋之意,喝了一碗酒,脸上露出自得之色,顿了顿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性情相投,何不就此结拜为兄弟,从此有难一起救、有酒一起喝,真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幸事。不知林兄弟意下如何?”
他深知林凤生生性慈善,古道热肠,遇到危难绝无袖手之理,因此才有“有难一起救”之说。
林凤生大喜,道:“承蒙钟兄不嫌弃,小弟自是求之不得啊。”说着起身敛衣双膝下跪,口道:“钟大哥,咱们即刻便结拜吧。”
他对结义的礼仪并不了然,只在太和城外的酒楼见过妙乐和杨二拐两人结拜,二人均为江湖豪杰对于其中的繁文缛节并不如何看重,因此结拜仪式甚是简易。榜样在先,无论礼数周全与否依样效仿总是不错的。
钟子罄见状既觉快慰又感好笑,随即强忍笑意一脸郑重的道:“兄弟且先请起,结义乃人生大事,务须庄重,愚兄自有计较。”说着伸手相扶。
林凤生心头愕然,望了望钟子罄,目光中含着老大的疑惑。
钟子罄微微一笑,高声道:“忠伯、李姑娘,二位快快出来,我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你们说。”
忠伯闻言快步从南面的茅屋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子,是什么好事,是找到中意的姑娘了么?”他一生在钟家为仆,忠心事主,情意拳拳,钟子罄而立之年尚未成家,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此时听钟子罄语气中难隐欢喜之意,只道是少爷觅得佳偶好事将近,故才有此一问,而在他心目中对于钟子磬而言“天大的好事”亦莫过于此。
钟子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道:“哪有此事,姻缘一物岂能强求,既是缘分未到,你便是每日提上千百遍也是无用,从今往后不要再提了。”
忠伯听得饱含期盼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便如火光遇到冷水陡然熄灭一般,舒张的皱纹复又收拢,喃喃自语道:“不提……不提哪行,唉,莫说是老爷和夫人无法得见,只怕连我有生之年也看不到了。”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见此情形不但钟子罄心头一颤,连林凤生都忍不住鼻子发酸,忙道:“忠伯放心,晚生麾下好姑娘不少,如若有与钟大哥两情相悦者,晚生自当从中撮合。”
忠伯木然点了点头,作揖道:“如此就有劳公子挂怀了。”又向钟子罄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与老儿。”既然少爷所说的大好事与自己期盼的毫不相干,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兴趣听闻了。
此时李氏也从厨房出来,安静的站在一旁,神色间颇有期许之意。
钟子罄道:“我要与林公子义结金兰,快快准备猪头三牲、香烛酒水等一应所需之物。劳烦李姑娘多做些菜肴,我今晚要大宴宾客。”
忠伯听得微微有些错愕,随即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提了竹篮自行到城里购置所需之物去了。
李氏将林、钟二人视为恩人,如今两人将要结拜为兄弟,可谓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心中自是十分高兴。说了几句恭喜之言,便即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钟子罄转头望了望忠伯已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禁也叹了一口长气,道:“好兄弟,咱们去请妙二爷和几位姑娘前来观礼,共同见证这一大慰平生的时刻。”
林凤生喜道:“小弟也正有此意,只可惜表妹和凤仪师姐不在此间,不能到场观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