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住宿的问题之后,许久没见的兄弟俩算是彻底的和好如初了。由于第二天就要回去,徐思远更是恨不得黏在徐凌远的身上,跟进跟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点儿人前的稳重样也没了,也不怕徐凌远会烦他。
直到了第二天,听一早离开的阿启说,要回去打碾子,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央求着徐凌远吃过饭后带他过去看看。徐凌远见他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又这般的求着自己,而且多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只知闭门读书,读成个书呆子要好,便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这里所谓的打碾子,就是利用石碾来给谷物去壳,现代用的都是月兑谷机,就连家在农村的徐凌远,在没到这里之前,也没有见过这种月兑谷方式。
村里共有两个月兑谷的碾盘,全部是石质的,直径约在两米左右,盘面上凸凹不平,中心有一个插着木棍的圆孔,是用来固定石磙的。石磙也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上边有供人推或是牛拉的碾杠。而月兑谷正是在石磙和碾盘,这两者一上一下的相互配合之下,才得以实现的。
村里的碾盘被安置在村前的空地上,由于地方比较大,小孩子们平时也爱在这里玩游戏。因此,等他们赶到时,空地上不仅有正在打碾子的人、等着打碾子的人,还有一群在一边玩着跳绳、丢沙包的孩子。一见到他们过来,虽然对跟着来的徐思远不太熟,但还是很热情的和他们打了招呼,一群孩子更是恨不得拉着徐凌远去加入他们。
徐凌远回应过他们之后,也不急着做决定,而是看着身旁的徐思远,看他打算先到哪边去。徐思远左瞧瞧右看看,似乎都觉得有趣,但最终还是拉了拉徐凌远,往碾盘的方向看去。徐凌远便冲他笑了笑,拉着他往那里走去。
由于徐思远上次来时,在谷场上的许多人都见过他,尤其是这里见生人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因此倒是还记得他,又因着徐凌远的关系,对他也都很热情。
“这不是上次来的小少爷吗?又看哥哥来了?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正在推着石磙的族长边对他说着,边停下来准备歇歇。“从城里来的路可不近,徐少爷住在这里,来往虽是不便了些,可对我们村里人来说,可着实带来不少好处。”
“要说好处,也当是我受你们的才是,您不是还说邻里之间,理当相互照应吗?我能尽一己之力,帮些忙也是应该的。”见徐思远有些窘迫地看着自己,徐凌远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笑着替他回应道。
“他爹,你就别尽是说这些空话了,人家少爷都是读书人,脸皮子薄,再说下去都要不好意思了。”徐凌远还好,见徐思远白净的小脸都有些发红了,阿贵的娘一边往碾盘上重新放稻谷,一边斜了还要说话的族长一眼,有些埋怨地说道,“还不如赶紧碾完了,送些新米给他们尝尝实在。♀”
“哈哈,你看我,一见到这种知书达理的人,就爱多唠叨几句,小少爷你也别见怪。”族长被说的尴尬了一下,然后大笑了两声说道,“我们这乡野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这刚下来的新稻打出来的新米,吃着当真是不错的,还有米面馍馍,待会拿些回去尝尝。”说完就又开始推起石磙来。
“只这样就能闻到一股股清香,吃起来肯定是不错的,那我就先谢谢您了。”对于族长的好意,徐凌远也不推辞。因为根据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推辞也是没用的,他今天不收,等到明天开学了,东西照样会被上学的孩子带过去。这样爽快的收下,不仅送的人高兴,收的人也省了一番客套,倒是相处的更加融洽了。
“还是徐少爷你识货,不是我夸口,就是官家卖的米,也多是陈年的稻子打出来的,哪有我们这种当季的新鲜。”听见自己的东西受到称赞,族长颇为自豪地说道,心情大好的他连推石磙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阿贵的娘听了这话,也一边用笤帚扫着碾盘边缘的稻谷,一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也许对他们来说,自己辛苦劳动的成果能受到认可,就跟自己的孩子得到赞赏一样值得高兴。
“阿江、阿海,回家了。病还没有好,又玩的一身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阿启的娘突然冲着孩子们玩的方向喊道。
徐凌远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们。大概是她们来的比较早,已经全部碾完了,正在一边用簸箕和筛子清理谷壳,除了她之外,还有阿启和阿荷在旁边帮忙。此时应该是全部整理好,准备回去了。
“二哥、小弟,赶紧回去了,娘说要做米面馍馍给我们吃。”见阿江他们没反应,她正要发火的时候,阿荷赶紧喊道。一听说有吃的,阿江迅速地应了一声,也不过来和她们一起,带着阿海就径直往家里跑去。
“一群讨命鬼,就知道吃,你大哥忙了这么半天了,倒是都替你们忙活了。一会不等你大哥吃完,你们谁也不准动,不然看我不打断你们的手!”见阿江他们跑远了,她一转头,将火发到了阿荷身上。
见她生气了,阿荷自是不敢顶撞她的,只能委屈地撅了撅嘴,不满地看了看阿启。
“活也忙完了,把东西送回去之后,阿启也去玩一会吧,你弟弟他们还小,只能全靠着你了。”说完这句话,她便拿着东西率先离开了。
“他六婶也是,阿江他们懂得什么呢?每天这么大吼小叫的,也没见得把孩子管好。倒是还不算糊涂,还知道心疼阿启。”阿贵的娘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眉头说。
“管好自己家的事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族长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兄弟俩,有些不悦地说道。
阿贵的娘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了笑:“村里人就这样,粗野惯了,让你们见笑了。”
“怎么没见阿贵来帮忙呢?”徐凌远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问道。
“我们这里的孩子虽不算精贵,可只要我们能忙的过来的,也不想去叫他们,半大的孩子,哪里能收得住玩心,也就阿启那孩子实诚,小小年纪,倒像个大人似的。”阿贵的娘边手脚麻利地收着碾好的谷子,边温和地说道。
见他们忙,徐凌远也没多打搅,又看了一会,便到正在玩的孩子那里去了。不多会,阿启也走了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
“大哥,我们也去试试吧?”看了一会跳绳之后,徐思远拉着他,跃跃欲试地说道。
“你想去就去,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我呢?”徐凌远有些好笑地问道,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便又劝说到:“难道思远你这么胆小吗?放心吧,他们很愿意和你玩的。”
“我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跳。”不理会他的话,徐思远一边将他往前拉,一边执着地说。
这里的跳绳都是就地取材,用稻草搓出来的,有单人跳的,双人跳的,也有很长的一根绳,两个人摇,一群人一起跳的。最后一种,规则很简单,谁被绳绊住了,就主动过去摇绳,直到有人来接替。徐思远选择的,就是这种很多人一起跳的。
只是在跳绳上,他很明显缺乏天赋,如果不是徐凌远在一旁小心地看着,都不知道要被绊倒多少下了。刚开始害怕打扰了大家的兴致,他还有些难为情,在摇了几次绳之后,见没有人介意,也就放开了,虽然几乎一直都在摇绳,但还是玩的很欢快。
徐凌远见他玩的很是投入,就退到了一边,和阿启说起话来。
“不是说阿江病了吗?怎么连阿海也病了?”徐凌远想起他娘刚才的话,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启都走了,结果又病了一个,这下不知道该去怪谁了。
“床上的地方大了,他们晚上乱动,就都着了凉了。”阿启的表情有些怪异地说。
“你娘她没有说什么吗?”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可徐凌远就是想知道。
“她让阿荷也睡在那里,给他们多添了被子。”阿启摇了摇头说。
“……”徐凌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阿启睡柴禾上时,她有空骂人,怎么就没想到要给他添被子呢?
“你弟弟很好,他娘……”阿启突然看着徐思远说道。
“各算各的吧,我不是也还没有弄明白嘛。”徐凌远很是想的开地说。
毕竟体力不能和村里的孩子比,不多一会,徐思远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怎么样,累着了吧?”徐凌远看着他通红的小脸说道,其实心里还是很为他高兴的,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这里很多读书人的那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自命不凡,也算是难得了。
“是我体力不济,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了,别说推磨了,就是跳几下都这般力不从心,以后倒是要注意了。”徐思远有些惭愧地说。
“阿贵,过来帮这些米送到徐少爷家里去。”徐凌远正打算说几句安慰他的话,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族长朝着这边喊道,看来是全部打完了。
闻言徐凌远告别了阿启,和徐思远以及阿贵走了过去。徐凌远是要自己拿的,但族长坚持不肯,一定要阿贵送过去,阿贵倒是很爽快,不理会他的拒绝,拿起东西就先走了起来,徐凌远他们也只好跟着。
中午用新米做出来的饭,确实是比较香。只是比起米饭来,徐凌远兄弟都更喜欢米面馍馍。虽然听上去像是把米碾成了面粉做出来的馒头,其实吃到嘴里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里所说的米面,是一种被石磙碾的很碎的米,估计比砂质的白糖还要细些,但是绝对没有到面粉那样的程度。似乎也不用发酵,因为不多久阿姆就将做好的,热乎乎的米面馍馍端了上来。
可能是月兑谷的工具过于简陋,这些豆腐块状的米面馍馍,并不是很白,但是闻上去有一股很清淡的香味,表皮有些韧性,里面却很软糯,吃起来除了稻谷的清香,还有一丝丝甘甜的感觉,又不会像面粉做的馒头那样干。见徐凌远他们都吃的很中意,阿姆连说着要用石臼舂一些米,经常给他做。
原来这种东西,只是村里人用来处理月兑谷时产生的碎米的,平常并不会奢侈地用白米做这个。只是他们家并不缺这些米,所以阿姆才会这么说。
挨到实在不能再留下去了,徐思远才依依不舍地坐上马车回去了。徐凌远在将他送走之后,就让阿姆将他坚持留给自己的几块米面馍馍,重新端进厨屋里去,等晚上做饭的时候,顺便加热一下,等阿启来的时候一起吃。虽然凉的吃起来更有韧性,但是热的吃起来才更香甜。
“我本来想给你带的,让阿江他们吃光了。”看着手里的米面馍馍,阿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吃谁的不是吃,赶紧吃吧,这种天凉的快。”徐凌远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弟弟以后会做官吗?”阿启突然有些迟疑地问,大概是想到了昨晚他们兄弟的对话了吧。
“应该吧,我觉得他挺适合的。”虽然对他的话有些模不着头脑,明明两人都没说过几句话,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但徐凌远还是认真地回答道。
“那到时候你还会在这里吗?”阿启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微微蹙了下眉,接着问道。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徐凌远更加迷糊了,干脆把正在吃的东西放到一边,正视着他问道。
“他不是要养你吗?你不跟他住一起吗?”阿启似乎从他的话里又找到了一些希望,于是直接问道。
“他才多大,等他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再说了,我有手有脚的,难道连自己也养不活吗?只是见他那么认真,便顺口答应着罢了。”徐凌远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然后将剩下的东西几口吞了下去,准备洗洗睡了。
“阿启,你还没说过你想干什么呢?”因为刚才的事,躺在床上的徐凌远突然来了兴致,问躺在身边的阿启道。
“……我不知道。”阿启有些为难地说。
“真的?那现在开始想吧,你想读书吗?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徐凌远不愿放弃地鼓励道。
“我不太会读书,你都教我认字了,有些还是看不懂。”阿启摇了摇头说。
“呃,这个不急,读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徐凌远安慰他道。这里的口语和书面语是不一样的,就像现代文和文言文的差别,徐凌远平时都是按照口语来给他解释字义的,刚开始看书自然有些不适应。
“我也不是很喜欢。”阿启想了想说,“我喜欢种田,只要把东西种下去,好好照看它们,就会有收获。”
“那也很好啊。”徐凌远很认真地说道。
“我也想对你好,可是那样好像不够。”阿启有些苦恼地说。
“说的好像我很爱钱似的。你喜欢种田很好啊,我正愁着以后没有人帮忙呢。以后我出地,你出力,一定要种出很多东西来,到时候你就知道种地也会很厉害了。”徐凌远突然有些期待地说,“真的,我不会骗你的。”
“嗯。”阿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想到徐凌远会这么支持他,虽然屋里一片漆黑,但是徐陵远就是能够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目光。
“好了,赶紧睡吧。降温了吧,明天也让阿姆给我们添被子。”徐凌远边说边将被子裹的更紧一些。
“这样就好了。”阿启突然将他自己的被子搭到徐凌远的被子上面,然后拉开他的被子躺了进去,和他紧紧的挨在一起,感觉果然像徐思远说的那样,他的身上确实不如自己热。
“我就是随口说说。”徐凌远愣了一下,然后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就又说到:“两个人一起是比较暖和,那什么,如果被子被我裹走的话,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嗯,阿远。”阿启突然冒出一句,然后就又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了。
“……嗯。”徐凌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这可是阿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听着有些煽情,但是正在为两个人的友情更进一步而感动的他,更本也就顾不上计较别的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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