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风还是没有停下。♀
卫华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包里有一百两纹银,几件换洗的衣裳,及小师妹你最喜欢的月鸣短剑,请收好。”
“二师兄,这……这是为什么?”柳双离没有去接包裹,只是盯着卫华颤声问道。
夜风‘呼呼’作响,似在吟歌悲鸣。
天上月光如水,衬着卫华俊朗如玉的容颜,如出尘的仙人。
没有理会柳双离的问话,卫华右手轻轻一扬,把包裹抛置到了跪坐在地上的柳双离怀中。
柳双离本能的伸手接过包裹抱在怀中,目光呆滞的望着她的二师兄。
初春的夜异常的冰凉,可柳双离的心却比这夜还要冰。
冰冷的夜风中,不知过了多久,卫华才轻叹了一声,柔声道,“这车货就由我拉回师门了。小师妹,我们就此别过,你——以后单独在外,还请自己多加保重!”
说完卫华右手轻轻一扬,驮着一车货立于柳双离身后的那匹瘦马,突的昂起头一声长啸,双蹄向前高高抬起,猛地就驮带着一车重重的货直冲卫华而去。
马虽瘦,冲劲却不小。眼看着瘦马和一车不下百斤重的货物,就要直撞到卫华身上,可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直视着前方。
就见马和车要撞上的当口,一道冷光闪过,瘦马和它驼着的那一车货,倾刻间竟一下无声无息的停住了,那马头离卫华不足一个小指尖。夜风吹过,马头上的鬃毛,顺着风向滑落卫华的手心。马被惊吓得,张着张大嘴却叫不出声来。可卫华还是那么平静的站着,宛如世外仙人般的清冷。
伸手牵过了马缰绳,卫华又看了眼还跌坐在地上发呆的柳双离。他只是轻一摇头,却没再多言一句,转身缓步行至山门前,轻轻敲响了铁门。
随着卫华有节奏的敲击声,厚重的铁门再一次缓缓的开启。
只是这一次大铁门的开启,没再引得柳双离跃身坐起。她只是愣愣的看着,看着这扇六年来她再熟悉不过的青漆大铁门,在她眼前打开了又闭合。看着她的二师兄,牵着一车的货慢慢的消失于青漆铁门后,直至铁门合上不再得见。
她直觉的感到,随着大门的关上,这扇以前从不关闭的青漆大铁门,将永远不会再对她打开。
空旷的山门前,清冷的月光下,又只剩下柳双离一人。
这一次,连陪了她一天的瘦马都没了!
柳双离徒然的软瘫在地,望着眼前这扇隔绝了她所有希望和疑问的大铁门,久久都无法动弹。
明月渐渐落下,太阳重又在天边升起,新的一天再度来临。
晨光如玫瑰红般的轻纱罩住了整座云天山。
柳双离慢慢的站起身来,怀中的包裹在她站起的同时,‘啪’的一声掉落下地,却没引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只是愣愣的走上前去,眼望着前面厚重的大铁门,突的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随后双手伏地,正对着高耸的铁门,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柳双离却没有跟着站起。她只是直起了腰身,抬起了头,一双溢满泪珠的眼眸,还是怔怔的看着前方,双脚却一动也不动。
太阳慢慢向正上方爬去,玫瑰红般的霞光也逐渐退去,换上了没有色彩的灼人耳目的亮光,随之炙热的日光开始直射大地。♀
柳双离还是一动没动。
太阳渐移至中天,两面的山峰在直通云天门的山路上开始投不下阴影。
在日头的直射下,即是还是初春,天还很凉,柳双离头上还是一滴接一滴的不住滚落下汗水,这汗水浸湿了她身前膝下的大片石板地。
虽是如此,柳双离还是一动不动的跪着,犹如一尊定格的石像。
日头开始渐渐西斜,山腰两侧的山峰却像是在玩游戏般,躲开了太阳的照射,没在柳双离的身上留下一片影子。
柳双离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也跟着发起软来。
她的脚似已麻得站不起来了。
看着日头已滑至西边山顶,恍惚中,柳双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娃儿啊,快起来吧,别再跪了。”
柳双离一惊,回头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年逾花甲的农家打扮的老人。
柳双离有些茫然,定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辨出,这老人正是住于云天山山脚下,每月都会定期上山给师门送油的卖油老翁。
但今天并不是老人上山送油的日子,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双离疑惑的看着老人慢慢的向她走来,向她伸出了布满厚茧和皱纹的大手。
“可怜的娃儿啊,别再跪了,起来跟爷爷走吧!”
老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宛如亲人的呼唤。柳双离听着又是一怔,在老人慈爱的目光下,意识渐渐模糊,不由自主的把手递给了老人。
良久,待柳双离重新恢复意识看去,她已不知时坐在了一块平滑的大青石上。
一棵高大的松柏耸立在她的左侧,正好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抬头远眺,山峰高耸直插云霄,太阳半挂于西边的山头,绚丽的霞光映红了整片西边的天空。
此刻的她已然置身在云天山的山脚下,而引领她下山的老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再四下寻去,二师兄给她的那个包裹,完好的躺在另一块青石板上。
柳双离心下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自眸中一滴滴落下。
橘红色的夕阳,最后给天边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良久,柳双离才擦干泪水,捡起大石上的包裹,背在身上,最后再向着师门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没有告别更没有送别,转身离开了教养她六年的师门。
离开了师门的柳双离并不知道下面该往哪而去,望着前方看不到头的路,她徒然的笑了。
此时的柳双离也不过十二岁,根本还是个孩子。带着二师兄给她的,相对她来说委实太多的一百两银子,还有几件衣服,一把短剑,开始了她浪迹天涯的生活。
其实二师兄在给她的包裹里,还夹带了两本书。看着好像是是极高深的内功心法和剑谱心诀,年纪尚小的柳双离一时半会也看不懂,只知道书极是珍贵,不敢怠慢,小心的用油布一层层包好来,珍藏在包裹中。
一开始的流浪,柳双离还是穿着女装,可数次被人贩子盯上纠缠,更有一次还被人骗至了青楼。好在她刚踏入那个烟花院门不久,就惊觉气氛不对,一探之下发现竟是欢笑之场,惊骇中本能的打晕了身旁的护院,然后夺路而逃,这才没被迫坠落这烟花红尘之中。
如此数次后,柳双离干脆买了几套男装,然后把自己所有的女装都丢了,改成了男儿打扮,这一改变,她的身边终于清静了下来,再没什么人时时盯着她拐骗她了。
这样漫无边际的流浪了两个多月后,突有一天,柳双离在路边小摊吃饭时,她一边桌上坐着的几个客人,看着像是江湖人士,正无事的闲聊着一些江湖轶事,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刚把她逐出来的师门——云天门。
柳双离不由的好奇了起来,侧耳细听了去。不曾想这一听,竟惊闻到她的前师门——云天门,已在半月前被朝庭所灭。
客人带着酒兴聊着这件刚刚发生的江湖大事,无一不为这曾经的武林大宗派扼腕叹息。一圈的客人,没人注意到,听闻噩耗的柳双离早已怔住,表情木然的望着前方。
再之后,闲聊的客人酒足饭饱,起身离去。若大的摊子前,只余柳双离一人空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怔怔的已不知身处何境。
不知过了多久,柳双离才从这一噩耗中惊醒过来。然后就在路人的一片骇然中,疯狂的朝着她的师门——云天山所在方向跑去。等她几日后如疯子般赶至云天山下,再迈着疲惫不堪的步伐爬上山巅,展眼望去,映入她眼帘的,却只有那早已被大火焚毁殆尽,一片废墟狼籍下的夕阳残灰。
那曾经矗立于云天山巅,曾经恢弘无比的云天宫,仿如梦境一般,早已不复于人世间。
这一次柳双离在这一片废墟中站了一天一夜,任着泪水落尽流干。
没有人再来打扰她。
当新的一天重又开启,柳双离才收住泪水,在被朝霞印得通红如血的废墟中,府身跪倒,再次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家,有过她无数欢笑的家,如今,已完全没于尘世。
世人皆知,武林中盛极一时的云天门,在一夕之间被朝廷所灭。
传言,是因为云天门霍乱朝纲,暗助宁王爷楚天风谋权篡位。
传言,云天门一百八十弟子,包括宁王爷楚天风的独生女儿楚凝霜在内,尽数被朝廷绞杀,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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