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昱压低帽檐跟着岳菲菲上了二十六层，这里是员工休息室，下午三点多的时间没有什么人在这里，岳菲菲径直走进去，靠近最西面的一间是只有总裁才能打开的茶室，她刷了一下门卡，电动移门拉开，里面是大约二十平方左右古色古香的茶室，两面都是落地的大玻璃窗，中间是白色绒毛的圆形小坐垫，红木茶几，下方掏空，可以放脚。
邓昱走进来。岳菲菲则关了门，没有坐到茶几那边，而是走向左边靠窗的位置，那里放着两张黑色的皮质皮质单人沙发，岳菲菲把身体缩进去，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
“菲菲……”这是三年第一次见面，他觉得竟然恍惚地如此不真实。
“我不接你的电话，你就应该知道我的答案了。”岳菲菲没有看邓昱，开口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还有烟吗？”他坐在岳菲菲的对面，向他伸出手。
“唱歌的不要抽烟。”岳菲菲抿了抿嘴唇，看着邓昱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虽然现在毫无皱纹，细女敕地比三年前还要精致，但如果不好好保养，只怕很快就会老下去，“戒了吧，伤声带又伤皮肤。今天休息是因为脸上的伤吗？白有勋真是下手没轻重啊。”
“好，我戒，”邓昱点点头，模模嘴上的伤。
其实他并不讨厌白有勋，如果不是白有勋给自己的留言，他还不知道会过多久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邓昱看着岳菲菲夹着香烟的手指，“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半年前。”岳菲菲道，“压力大的时候，咖啡不起作用。”
“你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邓昱道，觉得这些话让人好尴尬，明明他们之间本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明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彼此了解的关系，现在却连这么日常的事情都不知道。♀
时间和距离真是如此残酷，让彼此温暖的两个人，变得如此冰冷、如此陌生。让幻想之中的相聚，变得如此尴尬、如此冷场。
岳菲菲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接对方的话，而是看着邓昱的眼睛道，“三年前我们就说的很清楚了，邓昱，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不要再彼此折磨，不要再走过去重复的路，这三年你不是做的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变呢？”
“这三年我做的很好？”邓昱自嘲笑了笑，那漂亮的嘴唇上翘的弧度带着深沉的无奈和悲哀，“你是说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好不好，都不要管不要问不要看吗？”
“这是你答应我的。”岳菲菲点点头，肯定道，“是你亲口答应我的。”
“那时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名典毁了我和你的一切，毁了你！你那时候那么痛苦，一定不会再想和我在一起……”邓昱捏紧拳头道，他是一个被迫流放的罪人，曾经故土的美好成了焦土残垣，曾经爱人成了冷漠的路人，他回不去。
“不是不想，是不能。”岳菲菲纠正道，摇摇头身体向前靠近邓昱的脸，“邓昱，你和我都清楚，那样的舆论之下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大众不会允许你我如此欺骗，他们会毁了你！”
“我以为只要隐瞒你我的关系，只需要几年，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邓昱大声道，因为痛苦而声音颤抖，修整得秀气的眉纠结着。
“我也没有想到。”岳菲菲苦笑了笑，“要怪，就怪我的野心吧，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希望我暂时的牺牲可以让你走的更远，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我承受不了、最终的结果、我也承受不了。”她模模邓昱的头发，仍然是曾经那样的柔软，“邓昱，不要再来找我了，今天的事情我会找新闻部门商量解决，回去和司马常轩认个错，他知道你的价值，不会在意。”
“可是我在意！”邓昱捉住岳菲菲的手，“这些年我在他的公司，只要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像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你受的苦，想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要继续这样？”
“为了邓昱。”岳菲菲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道，“为了那个叫邓昱的乐坛歌神，这是我们当时共同做的选择不是吗？因为当时的缪斯还不是最顶级的唱片公司，因为当时名典签你的要求就是你单身、没有任何私生活……”岳菲菲深吸一口气，“所以那时我们共同做出的选择，假装分手、让你走到最高的位置……只是后来，我们真的分手罢了。”
邓昱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肩膀微微颤抖着。
“至少，你都做到了，邓昱。”岳菲菲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继续加油，你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邓昱将脸抬起来，眼中仍然泛着泪光，他以为时光会冲淡一切、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是他尝试了、努力了、痛苦了、忍受了，却仍然回到了原点，而在原来的那繁花似锦之地，已经没有了岳菲菲。
她抛下了过去的一切，已经走了更遥远的地方。
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他不要蹉跎一切的岁月，他不要孤身一人在痛苦和自责中挣扎，在欢呼的人群前伪装，“我做不到，岳菲菲。我爱你，我要和你还有孩子在一起。”
“孩子……”岳菲菲皱眉看着邓昱，“你是因为孩子才这么发疯的吗？”她摇了摇头，“那你听着，邓昱，孩子不是你的！”
“我不是因为孩子发疯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根本不重要！”邓昱大声道，“重要的是我不可能一直过没有你的生活！三年已经他妈的够久了！”
“那你就是在自取灭亡！”菲菲站起身怒道，低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你要推翻过去的舆论吗？名典下的定论太确凿，不是普通含糊其辞的绯闻！我是个名声狼藉的女人！你要抱着我一起死吗？”
“我要……”
“我不要和你一起死！”岳菲菲打断他的话，因为怒气白皙的脸微微泛着红晕，“邓昱，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缪斯，是我的事业、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孩子，我不许你毁了他！”
“你……”好狠，邓昱吞下了这句话，看着已经陌生到让人心凉的岳菲菲，她憔悴了、瘦了、青春的美好仍然在她的容貌上停留，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女孩模样，她仍然和自己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那样，显得如此年轻……可是她的眼神却已经不是过去纯真的小女孩，不是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的女孩……
三年的时光，在这让邓昱辗转难眠、痛苦纠结的三年，岳菲菲选择了最终放弃：放弃了已经被破碎到残渣的爱情回忆、丢下了对爱情的一切期待，继续向前走，远离了他们曾经站立的、拥抱的、眷恋的繁花似锦的美好。
邓昱闭上了眼睛，让眼泪不要滚出眼眶，深吸气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道，“你不再爱我了吗？菲菲？”
他仍然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一袭蓝色的吊带裙，如同初秋的天使笑靥如花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是他的青春、也是她的青春，从懵懂的相互倾慕到彼此扶持的走过，到残忍的分手。
那几年的时光中的岳菲菲，都鲜活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活着、每天、每分、每秒……
岳菲菲站着，细碎的鬓发落在她的肩上，头发微微散乱，下午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将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照的更加透明。
她微微眯起眼睛，眸子中有水光闪烁，一瞬间在邓昱的眼中，她似乎和那十年前初相识的女孩子重叠在了一起，温暖、善良、美好……
“我还爱你，邓昱。”岳菲菲轻轻道，看着抬起头诧异又满溢幸福的邓昱道，“但我爱着的，是那个站在最高处的歌神邓昱。”她继续道，薄红的嘴唇吐出坚定却又理智的语句，“所以不要走下来。”
说着，她站到了一边，有逐客的意思。
邓昱站起身，低头看着身材娇小的菲菲，她明明曾经是那么需要保护的一个女孩，三年的时光，竟然能让她坚强如此，即便日夜回想着她受过的罪和伤，也不及亲眼见到现在的岳菲菲来的更真实，邓昱的心头便如同灼烧的剧痛化开了一般，让整个人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疼痛。
“我不会走下来。”邓昱向着岳菲菲跨了一步道，“但我也要走向你们。”他模模岳菲菲的头发轻声道，“等我。”
说着，便转身向着房门走去，按下开门键的房门无声打开，又无声关闭，只留下了岳菲菲一个人站在寂静的茶室之中。
她靠着玻璃窗慢慢蹲下来，坐在了地上，将头放进膝盖之间——心头有什么东西堵得慌，让她觉得呼吸不过来。
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面对邓昱的那一番话，过去的自己一定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可现在除了胸闷以外，眼圈竟然是干干的。
过去的自己，一定在哭泣之余怀着美好的梦想吧？就像是当年天真地将邓昱送到名典的那一天，下着雨，站在高大的黑色高楼之下，向他微笑着挥手的那天，虽然身上淋湿了，虽然天气很寒冷，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幻想。
而现在的自己，听着那句“等我”，却只觉得是童话，根本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鬼话。
三十一岁的邓昱，原来仍然是一个孩子啊，而我……果然是老了呢。
岳菲菲自嘲笑了笑，将头抬起来靠着玻璃窗子。蓝天之中，白云慢慢飘过，菲菲突然觉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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