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还是跟往常一样,到了哥哥放学的时间,就乖巧又害羞的扒着门,远远的看着三千巷的巷口,等着盛赞和毛毛打打闹闹的回家,可是,她等到了天黑,还是没有等到。
然后,老爹从房间出来了,他坐在团子身边,轻声道:慢点吃,团子真乖。
吃完饭,团子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家门前,晚风徐徐,她想哥哥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
团子没有改变等哥哥放学的习惯,可哥哥却再也不会背着书包踏着夕阳回家了。
一个月后,听说毛毛拿到了工资,全都交给了毛妈,毛妈高兴坏了,过来劝盛老爹:“老盛啊,你别倔,你家阿赞多懂事啊!”
那天晚上,盛老爹从大排档出来,偷偷去看了盛赞。
那里的住宿条件非常简陋,只见门口站着个穿三角裤衩的少年,举着一根黑胶水管,就这样洗澡。
洗完了,还听他打了个喷嚏,可能是感冒了。
夏天的热感最是难好,他背对着藏在角落的盛老爹,吸了吸鼻子,低低骂了句靠,背脊因为太瘦而明显的凸起。
盛老爹舍不得错过一眼,那小裤衩,那背影,就是他家阿赞。
他家阿赞感冒了呢。
但老爹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
这里太苦了,儿子啊,你熬不了的,快点回家吧。
***
盛老爹的心思与全天下家有儿女离家出走的父母一样,以为只要在外面吃过了苦头,孩子们就会知道家里是有多么的好,父母说的话都是对的,他们就会乖乖回家。
他从小路离开,漫天星辰,看见团子站在大排档的帐篷外,啃着一只鸡爪子。
自从家里没人带孩子开始,盛老爹就拎着团子一起过来,每天晚上一只鸡爪子,当做她很乖的奖励。
团子扬起油乎乎的小脸看着老爹,这些天来,她第一次看见老爹笑了。♀
于是,她也傻乎乎的笑了,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看见老爹心情好,她就也心情好。
盛老爹觉得他家团子的笑脸真是太可爱了,顾不得那油乎乎的劲儿,抱起来亲两口。
然后脚步轻快的回到帐篷里切卤料。
团子出门时就会穿的整齐,小衣服小裤子,配着一个小光头,来喝酒的工人都会逗她:“女圭女圭,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团子亮出手腕上的手链,很认真的告诉这里的叔叔伯伯们说:“女,女宝宝。”
大家就笑了,说我们不信。
团子就重重点头,“真的!”
就配着这肉团子的可爱劲儿,工人们每天都可以多喝两杯。
还有人用筷子沾酒喂给团子喝,说:“你喝一口,咱们就相信你是女女圭女圭。”
团子扭头去看老爹,老爹一脸纵容的笑,于是她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舌忝了舌忝,唔,辣的!
两条稀稀的小眉毛挤在一起,表情不怎么好,又惹得一众怪蜀黍大笑。
通常,晚上回去时,团子早已睡在老爹的怀里,这天回家的路上,睡梦中,她听见老爹轻轻哼起了歌。
***
虽然盛赞没有交代,但毛毛回家时,总会过来看看盛老爹,盛老爹也会切一碗猪耳朵给毛毛吃,但毛毛知道,那是留给盛赞的。
他会装起来带走,笑嘻嘻的跟盛老爹说:“阿赞什么都好,你放心啊!”
盛老爹那时的眼里还有希望,他点点头,当做默许。
毛毛走出三千巷,就拔腿往码头跑,想将耳朵趁热给阿赞送去。
盛赞的感冒拖了好久,粥都吃不下,毛毛知道,他想吃什么。
他推开门,将袋子递给盛赞,盛赞捂着嘴咳嗽,差点把肺咳出来,却不看那个袋子。
毛毛早知道会这样,就将袋子挂起来,夜里出去码头上搬货。
长长的通铺,男人们的呼噜声震天响,最外面的角落,那个被窝动了动,有人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拿走墙上的袋子。
这个人,被出去撒尿的盛赞撞个正着。
盛赞冷着脸,伸手去抢,那人却最是不要脸,囔囔起来,喊醒了大家。
盛赞是最迟来的,按照规矩,这里的大哥要吃他的东西,他是不能怎么样的,可那袋子里是毛毛特地带回来的,他老爹的猪耳朵!
盛赞自从来到这里,就知道凡是要忍,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他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好,这里照样弱肉强食,这里比校园脏多了。
但,自己做的选择,就要负责。
他没有脸回去,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回去。
远处,隐约是大船停靠抛锚的声音,被吵醒的那些老工人都起来了,亮起灯,围过来。
***
常年干苦力的人,身上壮实得仅仅是负手站在那里,都能让他害怕。
盛赞眼里死死盯着那个原本属于他的袋子,虽然怕,却不怂,他撞过去,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就把袋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还好,毛毛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是最瘦最脆的部位。
是他最爱吃的。
盛赞迅速的整个人弯成虾米,用手护住头部,嘴里鼓鼓囊囊,被老工人拳打脚踢也不吭气。
这已经不是几片猪耳朵的事情了,这是新来的不把老人放在眼里的大事了,这种事,必须揍一顿以示等级分明。
这个时候,毛毛肩上扛着一个木箱,被工头吼道:“干什么呢!没吃饭啊!给我快点!不然踢你下去喂鱼!”
毛毛唯唯诺诺的讨好谄笑,加快脚步。
他不怨,每个月能拿钱回家,就满足。
但,总有一天,你毛*爷爷踢你下去喂大白鲨告诉你!
盛赞就卧在地上挨打,让人以为他不会反抗,被他损了面子的那个工人打的尤其凶猛,他让盛赞吐出来,盛赞就不,等别人打过瘾了,他猛的窜起来,推开前面的工人,拔腿往外跑。
他打不过,跑的过。
跑到最黑的地方,码头上层层叠叠的集装箱挡住了月光于星光。
他喘着气,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抖着手打开来,捏起一片,张嘴要吃。
嘴角被打着了,一咧开就疼,盛赞呼哧呼哧吸着气,狠狠咬住那片脆骨。
以前不知道珍惜,现在吃到嘴里,觉得更好吃了。
***
明明是一片黑暗,不远处却亮起了一颗红点,烟丝嘶嘶烧着,空气中弥漫香烟的味道,那是好烟。
即使胆子再大,也会被吓一跳。
盛赞一个踉跄,跌在地上,那里怎么会有人?那里有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要多么鬼魅的身手,才能这般?
他就知道,这里的人都不一般!
慢慢的,那颗红点上升,应该是有人叼着烟站了起来,然后,响起了脚步声。
太黑了,只能听见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就连衣料的摩擦声,在刚刚那会儿,也是没有的。
盛赞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划着一根火柴。
男人的嗓子沙哑,将燃烧的火柴挨近了盛赞的脸瞧了瞧,问他:“被欺负了?”
盛赞不吭声,觉得丢脸。
男人劝他:“回家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盛赞却摇头:“要出人头地才会回家。”
这是他向盛老爹保证过的。
火光灭了,黑暗中,男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盛赞略显稚女敕的脸和肩膀,从口中吐出烟圈。
久久,他问:“什么才叫出人头地?”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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