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盛赞的背开始结痂了,团子也就放心的背上书包要去上学。
她从不是随便就翘课的孩子,何况快要月考了。
她在吃早饭时特别叮嘱盛赞:“等我回来,帮你洗。”
洗……盛爷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几天受到的款待,眉头就怎么也松不开。
团子误会了,问他:“疼?”
盛爷清了清嗓子,拒绝回答。
团子最近胆子不是一点肥,她居然还哄身边男人:“别怕疼,晚上做鱼吃。”
盛爷直接站起来走掉。
等团子吃完饭他才下楼来,一身黑色西装,紧窄的包裹住腰身,叫住要出门的团子说:“今天不去上学。”
“……”换成团子愣了愣。
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数不清,大概有十几辆黑车并排行驶在路上,不时有车打乱阵型从后面追上来跃至第一位做领头车。团子隔着防弹玻璃看窗外,不知道将要去哪里。
很快,她就站在了三千港的墓地里。
那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看老爹。看见老爹住的房子很漂亮很大,她就放心了。
盛赞将一束白菊放在老爹碑前,长身玉立,沉默良久,倒是团子唠唠叨叨的一直在说话,她有好久没跟老爹聊天了,今天终于有机会。
她说:“老爹我来了,老爹你还好吗?老爹你托梦给我我都有做好你别担心,老爹我很想你。”
盛赞垂眼看麻雀小团子,在心里跟盛老爹说:爸你可能不认得了,这就是咱们家的黄面饼子。
***
团子的眼睛特别亮,她看着老爹的照片,总觉得老爹还活着,不是活在三千港,他只是离开了,去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老爹你喜不喜欢?偶尔,会不会很想我?
她轻轻模了模那冰冷的碑,又将双手都捂上去,直到那碑头有了些暖意才肯松手。
海风呼呼的刮着人的脸,团子小脸通红,神色平静。
盛赞在碑前发誓,爸,我一定会用毒狼的血来祭你的魂。
树大招风,三千港东区是快肥肉,惹得人眼馋,他那时不过是秦五爷手下的一枚棋子,经手的钱财不过九牛一毛,就能祸及家人,让自己老爹死得不明不白,那么……现在他得到了整个海龙帮……
团子的头发被大风卷起,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发丝那样的柔韧,眷恋的不舍离去。
盛赞在心底与老爹说:你放心吧,我会护她一世安稳周全。
说完,停在碑上的那只飞虫振翅离开。
团子一直表现得太过平静,上车后,盛赞说:“可以哭的。”
车上有一瞬的静谧,然后团子的眼泪唰的从眼眶夺出,淌在她绝色的脸上。
盛赞抬了抬手,前座的两人下车去等候。
眼泪忍得太久了,格外苦涩。
团子想也没想就靠在了盛赞身上,她从前常这样在老爹面前撒娇讨一只鸡脚。
盛赞震了震,终究没动。
团子说:“哥哥,让我靠一下,我,我没事的。”
盛赞感叹,这个丫头比普通男娃子还要坚毅。
“恩。”盛赞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可以靠的更舒服。
***
团子重新去上学了,一切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但又像密封在铁锅里的米酒,静静的在发酵,只要温度够高,时间够长,就会变成美味无比的酒酿。
那场月考格外的难,团子在考场上的座位得天独厚,凤凰、川乌和川芎分别在她四周,开考前,凤凰往团子手里塞了一支手机。
可团子却在进考场前关机了。
凤凰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将答案卷成小纸条朝团子脑门掷去,纸条落在团子脚边,团子没去捡,最后出动川乌,川乌坐在团子前面,趁着老师闭眼的瞬间转回身抢走了团子的考卷,居然还有时间将自己的考卷换给团子。
背答案似的在团子的考卷上一气呵成后,填上团子的名字。
所以最后交卷的时候,团子交的是川乌的考卷,她开始忐忑如果拿了一百分的试卷回家应该怎么跟盛赞解释,好在只是月考,老师很快批下试卷,团子的分数与往常一样,并无太大差距。
团子不禁感叹,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啊。
然后问川芎:“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帮我作弊呢?”
作弊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好分数吗?
川芎说:“小鸟怕你连及格都考不上。”
团子:“……”
然后喜滋滋的捧着刚过六十的考卷回家给盛赞签字。
“盛赞”两个字,现在金贵的无与伦比,在合约上签下这两个字,代表着账户上很多很多的零。
不可否认,当盛赞看到分数时,如同每一个有责任心的父母那样,希望那个六十会是一百。
他再次体会了当年盛老爹的心情,复杂得没吃得下饭。
他斟酌再斟酌,天知道三千港盛爷什么时候这样斟酌过这样一件小事,他说:“还能进步吗?”
团子想了想,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盛爷无奈,签下大明,出门谈生意。
既然这样,以后就多给你留点压箱底吧……
***
考过了最后一场,学生们就放假了,迎来一年最为热闹的春节。
盛宅的厨子在除夕这天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怒刷存在感,他刚来不久,还没得到过这座宅子里大小姐的一声:“好味。”
但团子吃的没滋没味。
毛毛回去陪毛爸毛妈守岁了,家里就只有她和盛赞。
盛赞问:“不合胃口?”
团子摇了摇头,吃掉碗底的米饭,上楼去了。
大厨子有点害怕,是不是自己做咸了还是太甜了?他很害怕盛爷会剁掉他的手喂狗啊!
倒是盛赞觉得还不错,打赏一个红包,厨子这才安心。
团子躺在床上看似睡着了,其实睁着大眼发呆——这是他们在新家的第一个春节。
她无限想念三千巷的除夕,晚饭时,家家户户出来放炮,放完一挂鞭炮后热热闹闹的开席,小孩子没吃两口就闹着要玩,捏着一根红香或者是爸爸的烟在巷子口点炮。
有的父母怕孩子饿着了,会端着一碗饭菜追在小屁孩的后面,时不时喂一口,应付着孩子的追问,连声道:“好厉害,你最厉害了。”
团子很喜欢鞭炮声,却不敢放,老爹会给她买仙女棒,在黑夜里火树银花。
夜里十一点,盛赞来敲门,他知道团子没睡。
他一袭镶金边的古朴款式,被廊上小灯打得格外好看,他说:“快换衣服。”
每年的大年三十后半夜,盛赞都不在家,今天为什么还没出门?
团子飞快的穿上火红的棉袄,像是年画里的女圭女圭一样好看。这身新衣服是凤凰的妈妈送给她的。
“好,好了。”团子说。
盛赞挺满意,领着这年画女圭女圭去了三千巷。
车子往三千巷开,坐在里面的团子就有些激动,生怕自己会猜错,等车子停下,她再也等不了,从巷口就在喊:“毛,毛妈!”
也奇怪了,他们好像知道她会来,早早就等在家门口,伸手接住了跑过来的团子。
毛妈说:“团子又长高了!”
毛爸说:“团子更漂亮了!”
毛毛说:“宝宝来,哥哥给你压岁钱!”
还闹着不肯睡在巷子里野着的孩子们一个个呆呆的看着从黑车上下来盛赞,吸了吸被寒风冻着的鼻子。
盛赞从口袋里拿出一整叠红封,难得有耐心的一个个派发,小孩子们嘴甜,欢呼着:“谢谢哥哥。”
在这里,盛赞只是哥哥。
他笑着模模孩子们的脑袋,说:“快回家,要感冒了。”
***
说完朝团子走去。
团子也说:“谢谢哥哥。”
盛赞当做没听见,开始嘲笑毛毛买的仙女棒太娘气。
然后抬抬手,小弟们从车后箱抬出大桶大桶的烟花炮竹,孩子们眼馋得更不想回家了,聚过来要看哥哥放炮。
团子躲在毛妈怀里捂着耳朵,看见了这世间最美的火树银花。
那人站在这片绚烂之下,丝毫不逊色。
他点起一根烟,将猩红的烟火点着导火线,砰砰砰,火花在半空中炸裂,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和颜色,照亮了整条三千巷。
他忽然转身,朝她招手,喊:“过来,我教你。”
团子放开毛妈软软的身体,跑过去,被他牵住了手,他宽阔如海洋的肩膀整个倾覆而来,贴在她的后背,躬身弯腰在她耳边低沉说话:“来,拿着。”
他往她手里塞一根烟,烟嘴上有他抿过的唇印。
“点。”他下指令。
团子不舍得闭眼,看着交叠的两只手,火星触碰导线,然后快速收回。
砰砰砰,成功了,是她绽放了花火。
“好,好漂亮。”团子急切的想要表示些什么。
她只到他肩头,引得他垂眼看她,忽然抬手,挥掉她额发上的红纸屑。
时间有一刻的短暂停歇,四周的人都被冰封了起来,只留天上的烟火和他们俩。
她从他眼里看见自己,她露出羞赧的笑容,说:“再点一个。”
他说好啊,执起她的手,“咱们点个最大的!”
最大的那个炮竹非常响,团子只顾着看美丽的烟火,有人抬手时觉得双手沾满火硝,改用大衣捂住了她的耳朵。
砰砰砰,一声声,震得人心而颤。
团子整个人被护在盛赞的怀中,只留一双小兔般大眼,打量这个世界。
后背是他传来的热量,在硝烟中,闻得到一股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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