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两仪殿廊道的尽头立着个窈窕的身影,裹在黑色披风里,只露出秀丽的侧颜。这场景如此熟悉,导致谢怀一瞬间以为是姚嘉若回来了。
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转头。他眼睛微眯,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是你?你来做什么?”
沈蕴初朝他走近,“当年惠州一别,迄今已有六载。之前虽在宫中重逢,却一直没机会和您问声好,心中总是记挂着。今夜得见,实在很想问一句,谢道长别来无恙?”
“劳充仪娘娘挂念,贫道一切安好。”顿了顿,“宫中耳目众多,不管您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都不要再来私下见我。回去吧。”
沈蕴初微笑,“道长也知道我是有了不得的事情才敢来找您,那么便请给个机会述说一二吧。不然,我是不会死心的。”
谢怀看着女子的面庞,知道这看似温和的表情下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强,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当年楚惜下葬之后,他最颓唐的那段时间,她给了他许多帮助。虽从未宣之于口,心底深处他却是感激她的。更不消说她还是与楚惜情谊深厚的表妹,哪怕是单为了楚惜的面子,他也会尽力护着她。
之前设法送她去无极阁,是他入宫多年来第一次直接插手后宫争斗。当时还曾想过,若是她以此来套近乎、甚至要求他帮她争宠要如何处理,谁知她仿佛通晓他的心思,别说拉关系了,连当面致谢都都不曾有过,全当彼此素不相识。他这才确定,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入了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她却依然保留了骨子里的自矜和原则。
既然如此,今夜来找他又是为何?
沉默片刻,他做出了退让,“充仪娘娘想说什么?”
沈蕴初羽睫颤了颤,因他话中若有若无的纵容。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可这样的错觉让她欢喜,舍不得不要。
“大长公主出殡那天,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和叶薇……是什么关系?”
谢怀眉头紧锁,“贫道与颐妃?诚如您所见,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那你为何不顾性命地救她?”
“娘娘误会了。贫道不是救她,只是有些事情是我惹出来的,自然要承担后果。贫道那么做的理由当日便已说过,娘娘若是没听清,我可以再说一遍。”
沈蕴初轻笑一声,有点凄凉,又有点无奈,“谢道长,都到了这个时候,您就别骗我了。旁人不知你为何入宫、旁人不知你在惠州是什么秉性,我还不知道吗?什么顺应天劫、什么功德圆满,你几时成了这么虔诚的道士了?你真当我痴愚,才会猜不出你为何去救叶薇?”
这近乎挑明的话一出来,谢怀就神情微变,“充仪娘娘……”
沈蕴初打断了他,“我没叫您天一道长,就是念着当年的情分,所以您也不用口口声声地叫我娘娘。咱们是因为表姐认识的,如今还要回到表姐身上。我知道你是为了她才会入宫。你觉得她死得蹊跷、想给她报仇,对不对?既然如此,大仇尚未得报,你就为了个女人凛然赴死,个中缘由还要我细细为您分说吗?”
谢怀抿紧了双唇,许久方道:“宫中的流言蜚语,原来娘娘也信了。若这就是您今夜来此的目的,恕贫道不能奉陪。”
他想离开,沈蕴初却挡住了他的路,压低声音道:“你和叶薇是一伙的,对吗?就连当初她跟我求救,也是你教的,是不是?”
谢怀诧异,“什么?”
沈蕴初面无表情,“当初叶薇获罪,差点被苏氏打死的时候,是我去救下了她。而我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她的侍女给我送了封信,上面有我和表姐一起绘制的图腾。后来她告诉我,她是表姐的知交好友,那图腾是表姐教她的。这些我都信了,不为别的,只因许多事情若不是极亲近的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叶薇给他的也是这个理由,所以此刻听沈蕴初这么说谢怀毫不意外,只是当时便察觉的漏洞又浮现在心头。看沈蕴初的样子,她怕是也知道了。
果然,她略停了一下,便继续道:“可就在两天前的夜里,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叶薇在入宫参选前,从未离开过家乡侯阜。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去查证了一番,果不其然。这就稀奇了。表姐在左相接她北上前可一直在惠州城好好地待着,那么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谢怀不说话。
沈蕴初步步紧逼,“宫里怎么传的您知道吗?说叶薇是妖邪鬼魅,这些无稽之谈我原本一个字都不信,可当夜听了这个消息,却忽然觉得这真是个极好的理由。所有的疑点就都解决了。可是很快,我又想到了道长您。表姐对你这么信任,若说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你,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叶薇知道那么多我和表姐的私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道长您说,我究竟是要相信叶薇是鬼魅呢,还是信这些事情是你告诉她的?”
长久的沉默。
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平地一声惊雷般,让僵持的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
沈蕴初扭过头,“你最好告诉我,你和她只是合作,不然……不然……”
谢怀有些困惑,为她话里的情绪。哪怕他真的和叶薇有什么暧昧,她可以愤怒、可以失望,却不该是这样惶然无所依靠的表情。
那感觉,就好像他如果承认了这个,她就会失去所有的支柱。
“沈大小姐……”
旧时的称呼月兑口而出,他眼睛睁大,她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他,“谢道长……”
谢怀闭了闭眼睛,“沈大小姐,如果你真的很在意这个,而贫道的话您也肯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忘记过楚惜,从始自终,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他不习惯将感情宣之于口,更不消说眼前的只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外人。可她是楚惜的表妹,如果她怀疑叶薇、进而对她生出仇恨,带来的危险麻烦还是其次,叶薇心里一定会很难受。
沈蕴初与他对视良久,慢慢低下了头,以此掩饰自己已然湿润的眼眶,“好,我相信你。”
是表姐就好。只要占据他心的依然是表姐,而不是被别人取代,她就能继续将自己的感情掩藏起来。从芳心暗付那天起,她就从未生出过得到他的心思,只要能远远地守望,便心满意足。
她爱上了他的爱情,甘愿做最微不足道的陪衬。
“既然你这么说了,有个事情我得告诉你,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
谢怀神情一变,“何事?”
“放心,不是你和叶薇的关系。江承徽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与叶薇交好的原因,还顺便打听出了她不可能认识表姐的这件事,前几日当着陛下的面全部说了出来。所以现在,我很担心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正因为他不知道你和表姐还有叶薇的关系,不可能像我这样猜到是你告诉她的,所以,大概只能理解成山精鬼魅了吧……”.
腊月里难得没有下雪的夜晚,叶薇裹在狐皮大氅里,一块块数着整齐的地砖。脚上是名贵的丝履,顶端的花纹十分雅致,每走一步鞋尖便从裙脚下露出来,端端踩上地砖拼接处,她越玩越觉得有趣,简直有些沉溺其中了。
皇帝许久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着她。
叶薇没发觉他已经停下,依然饶有兴致地朝前走。她原本便只落下他两三步的距离,所以很快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丝履和丝履挨到一起,她脑中还在诧异他怎么不动了,身子却已不受控制地撞了上去。
“陛下……”
他一把握住她腰肢,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小臂,避免了被横冲直撞的姑娘撞倒的悲剧。
四目相对,她有些尴尬,他面无表情,“叫你出来陪朕散步,不是让你来玩的。”
这么冷的天,大晚上出来散步,鬼才信他!
叶薇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他憋着不说,她就不想去探究。最近遭受的冲击太多,她光是理顺自己的感情就累得半死,谁有耐心去管他啊!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只要他不杀她,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您不讲话,臣妾无聊得紧,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他松开她,“朕不讲话,你不会找话讲?跟个闷葫芦似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叶薇嘟囔,“臣妾不敢啊。身为待罪之人,还是安静些好。”
“待罪之人?谁说你是待罪之人了?”
她看着自己洁白纤细的手指,不说话。
那天他问起她和谢怀的关系,她发了疯打算坦白相告,他却不肯相信。既然如此,他定然是觉得她有意蒙骗他。
欺君之罪,再加上朝中宫中的不断攻讦,她可不是坐等他发落?
叶薇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挺消极。原本只当他是个复仇的工具,却在不知不觉间动了真心,偏偏她还发现得有些晚,形势已然陷入僵局、不得破解。
据实以告行不通,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感叹还好自己陷得不算太深,抽身而出还来得及。
如果他真的要处置她,就随他吧。打入冷宫抑或囚入永巷都行,离开的计划一直在进行中,她不再万众瞩目也是件好事,到时候行事还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苦笑。原来是因为不爱他,所以决定离开毫无留恋;如今动了感情,却还是想走。只因这颗心不再完全听凭自己差遣,而他又是她无法掌握的存在。
身为君王的女人,要承受的东西已然太多,如果连感情都交付了出去,就相当于把命也交出去了。
说到底,她还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出那种为了情爱生死不顾的事情。
“阿薇?”
她展颜一笑,主动转移话题,“您前些日子审了江承徽和乔美人,不知道有什么收获吗?这么一直把她们关着,大家也跟着悬心,拖久了毕竟不好。”
他脸上有微妙的变化,“收获吗?确实有个收获,朕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叶薇想问是什么收获,却有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可以置喙的,遂识趣地忍住了。她对江宛清总是存着忌惮,那女人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对叶薇嫉恨很深,她总觉得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比如她现在就很怀疑,审问那天她到底有没有跟皇帝吐露什么不利于她的消息?
想到这里又有些烦躁,这宫里果然是个不得安宁的地方。皇帝的女人太多,她的敌人也太多,到处都是算计、时时都有阴谋,她在这里待了一年多简直没一天清静。
能走就走吧,反正他都不肯信她,干嘛还在这里耗着?等着和贤妃抢皇后宝座吗?那还真是斗个没完了!
微凉的手指捏住了她下巴,他凝视着她,轻声道:“你不想知道,朕有什么收获吗?”
她眨了下眼睛,“臣妾不敢僭越。”
“没关系,朕许你僭越。想知道吗?”
“陛下既然准允,臣妾愿闻其详。”
他笑起来,“这口气,搞得好像朕求你听一样。也罢,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咱们得有来有往。”
她警惕起来,“您想从臣妾这儿知道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密密实实地握在掌心,“别紧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已经回答过一次了,朕想再听一次。上次在永乾殿,朕问你谢怀与你的关系,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叶薇简直是寒毛倒竖,这会儿让她再去重复当时的蠢话绝不可能,立刻道:“那时候臣妾犯了糊涂,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臣妾与天一道长当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讲出那种胡话来……”
“胡话?确实像是胡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呢。”
说完叹口气,他看着眼中暗藏不安的女子,貌似漫不经心,实际所有注意都集中起来,确保不错过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真是凑巧,那天晚上,江承徽也是这么说的。”
叶薇瞠目,“她说什么?”
皇帝伸手,按上了她的头顶,像是大人在抚模小孩子,“她说,你不是人,是山精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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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真的很喜欢陛下把阿薇当初妖精这个梗啊捧脸,一直都特别萌男人觉得女人是妖怪但是还是爱得死去活来无法割舍这种情节,这回总终于写了我特别满足!!!痴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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