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端着那木盒子,楚英挺直脊背站在太后宫门外,宫侍已经进去通知,没一会儿就请她也进去了。♀
楚英随着那些打扮素净年岁二十多左右的宫女走进去,穿过长廊与几道宫门,走进了屋内,白玉石地面上铺着花色鲜艳的软毯,太后坐在上位,手里捧着天青色杯盏,微微垂眼看了看行礼的楚英。“是亿安那孩子手下的人?”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低声应道:“正是。”
楚英微微抬起头,沉声道:“奴才特来送第一份贺礼给太后娘娘,这物什虽不算巧夺天工,却是顺妃娘娘与大殿下最真诚的心意。”
太后眉眼温和,眼角处甚至还有几分年轻时的柔弱娇怜。她轻轻笑了:“还有好几份呢?这孩子倒是有心思。”
楚英躬身递给大宫女,那位端庄的大宫女在宫内颇为有名,就连各宫的娘娘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名曰卿崖。
卿崖拿出盒中折扇双手递给太后,她颇有兴趣的展开,却愣住了:“这是……”
楚英不言。
“这是叔父在我年幼寄居他家之时画的,彼时……彼时我还不过是个痴玩稚童,这画随着叔父落魄,就再也找不到了,竟然——”太后声音有几分微微发抖:“这般的通透心思,细心明事——”
楚英接口道:“这正是顺妃娘娘托人在宫外找到的,殿下见到此画之时竟还口出童言。”
太后轻轻摩挲着扇面:“顺妃竟有这般心思,她不愧也是个氏族出来的。”她心中激动,却笑问楚英:“亿安那孩子说了什么?”
楚英轻轻笑了笑:“殿下说‘那里这般标致的小姑娘,要是宫中也有个能陪我玩就好了’,逗得顺妃笑的不行。”
太后也笑起来:“亿安可真这般说了?那小姑娘可是都变成皇女乃女乃了,没法陪他玩了。我听闻他磕了脑袋,似乎还很厉害,皇上这几日都陪着,我想去看却被皇上拦着,他如今怎样?”
楚英心中明白自己说话说对了。
应亿安最想要的就是母妃的荣光,他送这份礼若是说自己找来的就太让人诧异了,若说是顺妃找来的,就更能让太后高看顺妃几分。
楚英笑起来:“殿下是少年人,爱玩才磕着的。男子哪有不受伤的,殿下如今是男子汉了,这些只是小事,他好得很。只是太后,大殿下让我转达另一份意思。”
太后笑着看向她,意思要她继续说下去。
“今日晚宴,殿下还会在众人面前送上一份礼物,只是那份礼物恐怕就会差强人意了。今日这份礼,殿下也不愿让他人知道,太后娘娘您心里晓得就是了。到时晚宴之上,各个皇子都要送礼,殿下谦让幼弟,只怕这柄折扇当面给您,伤了太子殿下的面子。虽说大殿下从小跟您亲,最好的东西送给您是最应当的,只是毕竟要顾着别人,若是太子……”楚英说道。
太后已经明了,她微微抬手:“我明白了。不过这般年纪亿安做事已经这么周全,他已有兄长风范,哀家欣慰。”
楚英也明白,这一层意思更是代表,应亿安什么事都不想跟应曦争,包括以后的一切,这个意思转达给太后就足够。
太后把东西放在一边说道:“我以前倒是没见过你这般的小奴才,是新调去的?”
“是,小庆子身子不适,奴才只是暂且做个近侍。”楚英回答道。
看我表现这么好,看我这么不卑不亢,淡定犀利,您把我要走吧!太后娘娘我愿意伺候你啊——楚英在心里呐喊着。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特意在太后面前可劲儿装逼的原因啊。
“做个庶子的近侍倒是委屈你了,我的那嫡孙身边的……”太后这话刚一说出口,楚英心中猛然感到不妙!太后这是要把自己调给应曦么?
“皇女乃女乃!”说曹操到曹操就到,楚英心中正恐慌之时,一道黄色身影窜进了屋里,朝着太后扑过去。♀
“咄!你这孩子,来了也不通报一声。这般肆意,还有太子的样子么?!”太后状似威严,实际却慈爱的模了模应曦的脑袋。
楚英看着那拥着太后嘴甜的不行,一面卖萌装可爱的应曦,心中更觉得不妙了。
艾玛太后要是一高兴,直接趁着太子在这里,把自己拨过去了,这就比伺候应亿安还前途未卜了!
“我在书院里都好好读书呢,今天父皇下朝之时还去检查了,我背的一字不差呢。”他孩子心性的炫耀着,太后轻轻笑起来:“皇上可夸了你?”
“自然夸了,父皇头一回说我比亿安哥哥强多了!”应曦面容上更是骄傲。
……没出息的孩子,就知道跟你哥比。
太后轻轻笑了笑,看向垂首恭敬站在下头的楚英,说道:“正巧,你不是老跟我抱怨那近侍做事不够好么,我今儿倒是瞧见了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太监,你瞧着怎样?”
顺着太后的手指向下看去,应曦看见了垂首站着的楚英。
楚英真想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哎,你抬起头来!”应曦说道,就看着那纤瘦的小太监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来。
应曦一眼就认出来了楚英。
只是感觉穿着这身衣服,带着黑色小冠,比那日齐整漂亮多了,她似乎隐隐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
“怎样?模样也干净,看样子也会说话。”太后拍了拍应曦说道。
应曦其实当时觉得这小太监挺好玩的的,他如今也挺想说‘行啊’二字的。
但他却抬头对太后道:“才不要!应亿安的下人我不要,皇女乃女乃,我不用别人用剩的的东西!”
你大爷!
你才是被用剩下的!熊孩子会不会说话啊!
楚英暗暗捏紧了拳头,却也松了一口,太后见状也只得作罢,顺手拿起桌子上几个金瓜子,让卿崖递给楚英便让她退下了。楚英望着手里几个金瓜子,眼都直了,她连忙告退捧着手里的金瓜子就跑了。
应曦看着楚英走了,刚刚赌气说的话突然有点后悔了,可他虽然是小孩心性,也觉得刚刚说的话没法反悔。
他就想着那天楚英被堵在洞里,愁眉苦脸却又怎么都不向自己求救的样子,心里更是痒痒的。
没一会儿应曦也找借口和太后告别,他出了门就撒丫子往外跑,不管那小太监跟在自己身后,就去追着一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头金瓜子的楚英。
楚英走的慢慢腾腾的,她正想着把这金瓜子藏哪儿去,却冷不丁身后一个人一撞,刚要装进兜里的金瓜子就这么撒出去了!
她就眼见着那闪着金光的金瓜子落进花丛里,身后撞她那人,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喂,跑得这么快干嘛!”
楚英一回头就看见了应曦欠扁的那张脸。
艹!
她狠狠瞪了应曦一眼,转身就钻进花丛中翻找她的金瓜子,心里却暗骂应曦这个熊孩子。
应曦看着楚英焦急愤怒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过火了,可还死要面子的说道:“不就是几个金瓜子,应亿安难不成平时给你连点打赏都没有么?”
楚英却怎么都找不到金叶子了,点了点手里只剩下两个了,她欲哭无泪,却更多得是恼怒。别以为装了几年奴才,她就真的是个没脾气的人了!
“呵,有没有打赏又怎样,殿下追来就为了撞我一下?!”楚英一把将应曦拽进花丛里,她力气并不小,拽的应曦一个趔趄。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应曦说道。
楚英冷哼一声,打量着应曦,看向了他金镶玉的腰带,竟然动手去拽他腰带。
应曦感觉楚英又一种要揍他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这与众不同的小太监会不会真动手,却看着楚英粗暴的将应曦腰带上金爪包裹的一块玉石扣下来,放进了兜里:“弄丢了东西就要赔,我暂且原谅你了。”
楚英说道。
应曦看着她稍微消了消气,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不过是腰带上一块玉石,大不了就说自己弄掉了。
楚英丝毫不回头的往东宫走去,应曦一路小跑的跟着她,这位没架子的太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看起来跟个小跟班似的。
他知道回宫还要去忙晚宴之事,楚英又一脸干你屁事的表情,他只得撇撇嘴随着近侍回宫了。
楚英松了口气,待到她回到惜颖宫后,应亿安已经穿上晚宴的衣服,开始束发准备了。她垂手在旁边帮衬着,看着应亿安梳了发髻,套上青绸玉石小冠,身着青绿上衣,袖口有兰草图案,十分适合这春季。应亿安模样本就好,他个子也开始长,看起来比应曦大了两三岁,身材修长,这一身衣服宽大而垂坠,竟让他这个少年穿出几分闲逸诗人的味道。
应亿安也心知晚宴上不能多吃,于是下午就在屋内吃些芙蓉糕垫了个半饱。
宫中只有两顿正餐,一是辰时,约莫就是七八点钟之时。二是午时到未时之间,晚上的只有晚点,而无正餐。这虽是晚宴,但三点多钟就要准备,四点之前就要从宫内出发,宫宴的繁复与次序严格,却没有楚英想的那般变态。也估模是因为宫中类似于一夫一妻制的实行,与宫外女子地位并不低下有关。
应亿安落座的早,楚英眼见着太阳落下,腿都快站断了,才看着主座上皇上、太后、皇后缓缓而来,而下坐的孩子与各宫嫔妃早已端坐。
她靠着应亿安桌后不远处的廊柱几乎要打瞌睡了,看着皇上与太后说完了那些每年都说的废话,氛围才开始因为太后的几句玩笑活络起来。
先是临月兴致勃勃的要给皇女乃女乃送礼物,她虽年幼却也会说话,一句连一句的吉祥话逗得堂上欢声笑语。
“不过,我不止要祝皇女乃女乃好好地,也要让皇女乃女乃的福泽荫蔽天下,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临月穿着桃红色的小裙说道。皇上笑起来:“你这孩子心还挺大,为何要天下人都好?”
“天下人好,便有风调雨顺,便少了天灾**。若是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天下就太平,父皇就也能舒心。母妃老说父皇皱着眉头是担忧天下人,我就想让天下人都过得好,这样父皇就不用愁了!……不愁了,就能经常来跟临月玩了!”
……这孩子被教的真好,这话说得既有孩子单纯的希冀,有祈祷天下的良善,更有颖妃想借用亲情留住皇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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