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今天一整天,精神都高度紧绷。他撒开了一张网,一张巨大的,可以让任何猎物都无处可逃的网。
这些年来他带着母亲从玉昌流落至此,一步一步走来,也铸就了他铁血无情的个性。要稳固他的根基,要让昔日能伤害到他们母子二人的所有一切都不可能再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要让姜氏从此高枕无忧。
所以他从不犹豫,更是胆大包天。
现在网下了,他投石入水,惊起嘈杂一片,只待那些魑魅魍魉惶惶不安然后全部自投罗网。
他想着这些事,也没注意到苏阳怡在家都干了些什么。结果就被她逮个正着,犹如突然打了一记闷棍。
此时,他就发蒙,怔怔地看着苏阳怡。
他说不,不会再把她让出去。
苏阳怡问他,那他在等什么?
叶泽又愣住了。
苏阳怡转身出了门去,叶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看她走远了又跟过去。她只是吩咐人去厨下取了她早就温好的一壶酒来。
此时她也是死了心了,只想和叶泽好好谈谈。
叶泽听她的吩咐,看着她给他斟酒。
“这些日子,给娘和相公添了不少麻烦。”她低声道。
叶泽立刻道:“不,你很能干,帮上了不少忙。”
苏阳怡一笑,只是道:“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弊大于利。”
“那是因为……”
因为你的身份不正,扯出来的风波。不然便都是好事。
苏阳怡纤纤素手举了杯,道:“相公,这一杯妾敬你。只当是多谢相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叶泽的心一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走?”
苏阳怡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妾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叶泽不喝酒,只低下头,道:“我不会让你走。”
也是,她是个典妻。有没有用,不是她自己说了算。典契在人家手里,人家真金白银买了她,是不会让她走的。
她笑了一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相公去了玉昌吧?不知我父亲母亲可好?”
“他们……很好。尚并不知情。”他道。
“这就好。
苏阳怡有些伤感,一杯一杯地接着喝。她酒量浅,不多时便有些朦胧。
叶泽握住她斟酒的手,道:“别喝了。”
苏阳怡想推开他,道:“叶泽。我只是觉得……”
果然醉了。
叶泽抓住她不放。有些严厉地道:“阳怡。别喝了。”
换平时苏阳怡早就老实了。此时她却有些固执地想掰开他的手,闻言呵呵笑了一声,道:“小时候我娘就说过,好姑娘不该喝酒。更不该吃醉。可是我已经不是好姑娘了你明白吗?我已经被人卖了,我是二嫁之身,我还不知廉耻想尽办法想要诱惑你……”
叶泽把她的酒壶夺了过来,道:“我让你别喝了!”
苏阳怡把酒壶给了他,趁机把自己的手也抽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阳怡!”叶泽看她站都站不稳,顿时头大,连忙跟上去扶住她。
苏阳怡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有两簇熊熊火焰。她低声道:“你……不能要我。”
叶泽一僵。
苏阳怡道:“我苏阳怡,从不求人。求来的,未免可怜。你不能要我,我不要了。”
说完,害怕似的。推开他想要往外走。
叶泽抓住她,附身把她一捞抱了起来,低声道:“你醉了。”
苏家大小姐,便是醉了,也是有她的骨气和傲气。在旁人面前便罢了,偏偏在叶泽面前,她却还是要倔上几分。
叶泽只好熄了心思,抱她上了床,低声道:“你醉了,别乱走,乖乖睡觉。”
这一刻的叶泽,真是好温柔。
她有些朦胧地看着他,少顷,瞌上了那双惊心动魄的星眸。
叶泽静静地看着她。说实话,他冲动过,也挣扎过,极想不顾一切要了她。她刚才说的话,没一字一句,都让他心疼到骨子里。
可是他不能。苏阳怡太骄傲,不管沦落到什么境地,她骨子里的骄傲都在那里。
若是……趁醉要了她,明天早上起来,她必定无脸见他。
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把她心里的伤痛掩过去。
伸手轻轻抚模着她如玉般的脸庞,叶泽也觉得自己有些把握不住那个度了。
隔日早上,苏阳怡宿醉起身,便觉得头疼欲裂。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云儿听见她醒了,便进来伺候她洗漱,并道:“爷吩咐了,少女乃女乃宿醉,让厨下煲了汤。”
苏阳怡想起昨晚的事,有些羞赧又有些难堪,只轻轻答应了一声。
这天她就在院子里绣了一天的花。
绣花手艺她学的不好,用来打发时间却是极好的选择。绣了一个下午,绣出半朵小花。她展着帕子看了看,倒是笑了笑。
云儿也笑,道:“平时瞧少女乃女乃选花样,做屏风,那么厉害。没想到少女乃女乃自己的绣活儿倒不算好。”
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不过没有恶意。
苏阳怡只笑道:“我就奇怪呢,就算那么多人一起绣,这针脚什么的就能对的上?竟然这么快就绣出这么大一扇屏风来了。”
云儿道:“那些绣娘都是长期在一处的,自比不得常人。”
“你看,这么一张帕子,我要是要绣满,估模也要整个月。”苏阳怡笑道。
确实,那朵花小得可怜。
主仆俩说了会儿话,苏阳怡道:“吩咐厨下做饭吧。”
正说着,叶泽的车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见着苏阳怡就请安,并道:“少女乃女乃,爷吩咐了,今夜不归家。”
苏阳怡一怔,道:“爷上哪儿去?”
“没吩咐。”车夫道。
说实话,男人夜半不归,还能去哪儿?只怕是要到那些花街柳巷温柔乡里去过夜了。
苏阳怡冷笑。
她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车夫又去了叶泽那里,向叶泽回报。
叶泽问:“她说了什么?”
车夫道:“只说知道了。”
叶泽又想了想,道:“那她是什么神情?”
车夫连忙道:“哎,我的爷,这我哪儿敢看啊!”
也是……做下人的,怎么看女主子的脸。
叶泽有些郁郁。经过昨天,他其实有点不敢面对苏阳怡。更怕苏阳怡看见他会尴尬。可是把车夫打发出去报信,他又后悔了。
这男人不归家能到什么地方去?她要是多想了怎么办?
因此,消息带回去了,他自己在逐渐空无一人的铺子里转悠了几圈,又觉得心中不安。阮书廷听说他自己在这儿晃荡,就来找他喝酒。
酒过三巡,扯了几句废话。
阮书廷看他的脸色,突然道:“我看黄家拿了钱,倒是补了空子,酒楼也好了些,你有什么打算?”
叶泽淡道:“补个酒楼的空子,哪里需得这么多银子?三千两,足够重新开两个他那样的还有剩了。”
阮书廷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钱借给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用去哪儿,我倒有些不安。”
“你不安什么!那又不是你的银子。”
阮书廷无奈地道:“就算不是我的银子,可是是阮家做主借出去的。出了事儿,老头子可是会剥了我的皮。”
叶泽笑了笑,道:“你阮大少还惜这身皮,如今就不会和我在这儿喝酒了。”
阮书廷无奈地道:“你啊你,我认识了你就是此生一大错。”
谁会知道这么一个寻常商家,竟然手黑心黑到这个地步。黄家那边,是他放好了线吧?约莫从还没有入夏的时候开始,黄家的客隆居就开始陆陆续续出问题了。这条线,他拉得够长。
“你放心吧,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何况,黄家,跑不了。”
可你就是把客隆居卖了,也抵不了这么多。阮书廷无奈地想着。
喝得差不多了,叶泽越来越坐不住,索性道:“我要回去了。”
阮书廷一怔:“大半夜的,回哪儿去?”
“家去”,叶泽道,不耐烦地道,“我就不送了。”
俨然是要赶人了。
阮书廷就嘀咕:“我还以为能和你秉烛夜谈呢。”
“去你的,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谈的。”
阮书廷笑道:“人都说叶家少女乃女乃风华过人,看来叶大少是进了温柔乡了。”
“走吧。”叶泽随手拿了外套,道。
阮书廷只好滚蛋了。
叶泽匆匆忙忙地赶回家里,苏阳怡自然已经睡下了。
听见动静,她又醒了,赶出来碰上了一身酒气的叶泽。顾不得尴尬,她连忙吩咐人去打水,又道:“相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和人谈了些事。客人走了,我自然就回来了。”
虽然已有几分醉意,可是他还是力图拐个弯让她知道:我可没有去那种地方!
苏阳怡的确松了一口气,上下忙乱一片,伺候他洗了脸和脚。早上给她喝的醒酒汤料还有,她让人去熬了来给他喝了,免得明天大早头疼。
做完这一切,苏阳怡去熄了蜡烛,打算睡觉。
她刚坐上床,突然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叶泽的脑袋在她颈窝里拱了拱。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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