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将几本书收入纳虚戒,东方于云惊疑一声。方恪看着东方于云惊讶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几位皇子除了大皇子以外年龄度相差不大,这位六皇子殿下不过比叶于时小一岁多而已,听叶于时说过。这位六皇子从小便是以胆小闻名,向来是怯弱的躲在母妃身后不言不语。而那时其他几位皇子都已经能够似模似样的行礼问安了。
而东方于木当时和叶于时还是同一名老师。虽然年纪都太小,并没有太多交情。但是毕竟是血浓于水,这些皇子还是不同的。方恪略一蹙眉,忆起这几天在奉城所见所闻。
东方于木在民间名声非常好,这些学子都赞其仁义。东方于木少年时期随父出征,英勇善战,还曾经为三国亡臣请过命。央朝一统后几次处理各地灾祸,赢的不少名声。近几年又被皇上派往江南一带整合商户。太子在民间名气愈发大了。大多学子都在议论太子遭夺权之事。似是几天前,东方于木当庭遭斥,太子一系官员之首贾太傅更是告老还乡,数名官员遭贬谪。还有一些官员被指出在江南一带贪了不少银子而入狱。
方恪看向这位被太子护在羽翼下的六皇子不禁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说什么?”东方于云疑惑反问。
“皇庙中人的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这皇庙中人到底是听命与谁吧?”方恪道,终是说了出来。这位太子对于其父的不满已经到达了一种危险的地步。他对于东方于木的下一步动作竟然隐隐有了猜测,他想叶于时一定也一样。只是叶于时显得太置身事外,无动于衷。方恪无奈笑了笑,但是叶于时是真的无动于衷吗?
说完方恪起身离去。也不管东方于云是什么神情。
走到沁园外,远远便看见几名侍卫守在院门口。
此时方恪便已经听到院中的交谈声。
“…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是叶于时的声音。
“是啊,明明知道是死。却还是不得不做。因为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比命更加重要。追随我的官员们,我的下属知己至交都被他握在手心里。我不动,他们被贬谪入狱。我太子府中众人侥幸得生。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削权整顿,最多也便如同你一般的下场。就是不知道是那一年太子病逝了。如果我动了……”这人说到此,便笑了起来。
“唯有一死。”叶于时道。
这时门口的侍卫已经看到他,便匆匆忙忙的往院子中通报去了。谈话声被打断。那侍卫小跑着出来,对着他颔首一礼。便退了开去。
方恪迈进院中便看到叶于时与一杏黄衣袍的青年两人坐在木桌旁此时一同微微侧首看向他。♀那人眉眼之间和叶于时有几分相似。这位……大抵便是那位太子了。
东方于木对着方恪微微一笑道:“方修士。”
说完之后便又对着叶于时道:“是啊,唯有一死。但求一死。我便要我们这位伟大的父皇,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百年孤独。待后人如何看这位开国之君,少年丧母,兄弟皆亡。长子痴傻,二子病逝,太子谋逆,四子不忠不孝……”
东方于木说这些话时语气极轻,但是每字每句都让人不寒而栗。
叶于时默然不语。
东方于木起身道:“二皇兄,你既然已经不是凡界之人。便不要在参合到这浑水之中。月兑离了这无情皇家,好好做你的修士罢。今日你我,便是交浅言深了。告辞。”
东方于木在方恪面前微微一顿道:“那日你望着奉城目光……让我很是在意。”
说完东方于木便走了出去。只是留下带着疑惑的方恪。那日他的目光有何奇特?
方恪在东方于木坐的位置坐下,拾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是十余个名字。其后缀着地名。分散在央朝各处。显然这是东方于木送来的东西。
“这是当年追杀我的名单。都是阴家的修士,如今不少在央朝身居要职。”叶于时道。
“我今日竟然有几分庆幸,非是长于那深宫之中。东方于时之死,叶于时之生。算是一件幸事。”叶于时微微弯唇道。只是这笑容之中怎么都透着悲戚之意。
方恪站起身,伸手按住叶于时的肩膀将叶于时搂入怀中。当日把他作为小说中人来看时,他的遭遇在他看来不过是作者笔下的寥寥数百字。今日身在其旁,只觉心疼。
东方于木的刚刚那番话。昭示了了他们的猜测成真。哪怕再无情,终究还是血脉相连。或者还有彼此境遇相同之感。
叶于时伸手环上方恪的腰,顿了一刻才道:“修士与普通人行事之区别在于,我等视央朝律法如无物。修士之间,以生死平仇怨。方法简单粗暴,却直接有效。”
——————————————
高高的红色宫墙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竟然透出丝丝凉意。
原本今日应当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步履匆忙的宫人,嬉笑打闹的后宫嫔妃,肃穆的太极宫。还有门可罗雀的朝阳宫。一切如常。
然而太极宫外疾奔的宫人,还有朝阳宫外疾奔的宫人。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引起的是浅浅的潋滟还是滔天巨浪便要看这投下的石子到底有多大。
“主子,阴大人,王大人,孙大人,罗大人……今早被发现毙于家中。”知秋一路疾奔脸色惨白双目失神的走入内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侧躺在榻上的红色宫装女子道。
“哦?是东方元卜所为还是他的好儿子?”那宫装女子放下手中的书籍,漫不经心的侧过脸看向知秋。她长相极为艳丽,面容仍旧是十几岁的少女模样。一身大红色宫装上绣着精致的金色凤凰。她便是阴文莹。
“奴婢不知……听闻几位大人都是被挑断咽喉。看伤口是……长剑所致。”知秋一边说着一边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阴文莹似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这笑声十分轻柔。“看来是故人。你不用怕,不过是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人总是要死的。”
知秋却抖的更加厉害起来。甚至哽咽起来,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啊。住在奉城的阴大人死前狰狞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
“真可怜。”阴文莹轻轻叹了一口气,扶着榻慢慢坐起来道:“我身边最后怎么留下的是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果然如此。当年阴峰几人若不是逗弄所谓的凡界第一武士,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怎么会有今日之事。我当日就说过,二皇子殿下可是变异冰灵根。留不得……你说是不是?二皇子殿下。”阴文莹将脚慢慢伸入绣花小鞋之中。
知秋猛的回头,门口背光站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那少年眉眼如画,因为背光的原因面容有些模糊但她却依旧看出了他的面容依稀有当年叶贵妃的模样。
那位叶贵妃死的可不体面。纵然是当年盛名一时的第一美人,上吊死的模样也是可怖的。
知秋猛的向后爬了几步。二皇子!她还记得她将白绫捧给那位叶贵妃的时候,这位殿下就在叶贵妃身旁。
叶于时跨了进来。知秋才看清,这位二皇子殿下已经是青年模样,虽然与其母颇为相似但是那剑眉和狭长清冷的眼睛却与年轻时候的皇上如出一辙。而叶于时身后还有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
方恪随着叶于时跨入室内,然后在叶于时身旁站定。连夜击杀十余名当朝大臣。这就是修士的行为方式。简单直接。这就是修士和普通人的行事差别。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只是挑选了一个老秃驴和那位刀大人不在的时间而已。很简单不是吗?
阴文莹迈着碎碎的小步走到矮桌旁的软垫上坐下道:“二皇子要不要试一试母妃泡的茶。说来我这儿的茶也不多了。这还是一年前大哥给我送来的上品灵茶剩下的。自从大哥死后,我这儿的一切供应可都断了。”
说着阴文莹伸手示意叶于时坐下。
“你以为我要杀你?”叶于时微微一笑,没有动。
“难道不是么?阴家灭亡了,当年追杀过你的那些修士也都死了。如今只剩下我了,我死了。你的复仇就圆满了。”阴文莹抬眼一笑。
这位皇后大约是把他完全当做不存在了。方恪心想,却只是笑了笑。不过也没关系,他今日也只是来作陪的而已。
“你并不害怕死亡。杀了你有什么好处?”叶于时轻轻一笑道。
“你什么意思?”阴文莹极快的反问。她察觉到自己表现出的不安,又迅速的沉静下来道:“不过你也确实圆满不了,不论原因如何。赐死你母妃的旨意还是你父皇亲自下的。这可真有趣。”
叶于时微微一笑,视线转向这房中的梳妆台上。上面有一面并非凡界工艺可比的镜子。
阴文莹看向镜子,猛的一声惊叫。
这是知秋第一次看见她主子如此失态,哪怕大皇子被认为痴傻而囚禁她主人也依旧态度从容举止优雅。
然后知秋也傻了,她家主子原本未施脂粉犹如少女一般的脸。如今看起来竟然老了二十多岁。
此时朝阳宫外,飞速的集结了大批的禁卫军。安盛站在朝阳宫外向内看去,微微一叹。方丈说感应到二皇子入了宫,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急报。十余名官员死于家中。两者一联系,便明白发生了何事。而二皇子出现在朝阳宫也是应该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阴文莹猛的转头看向叶于时,眼神阴狠而充满了仇恨。
而叶于时却已经转身看向了朝阳宫殿之外。
“只是让你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而已。既然不是修士,自然不应当奢求容颜永驻。”方恪接了话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阴文莹一把把手中的镜子砸向方恪,镜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滴溜溜的滚了两圈。
“我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我怎么可能会老!”阴文莹抚上自己的脸,眼神癫狂。然后仿佛崩溃了一般跌坐在地。“我的脸……不,不可能的,我明明服用了那么多丹药……我不会老的,不会的。”
叶于时看着宫殿外的禁卫军对方恪道:“走吧,去见一见我的父皇。”
方恪看了一眼阴文莹,转身走出了房间。
知秋趴伏在地上,看着那两人轻描淡写的离开。在看向自己一向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主子仪态尽失的捂住脸趴在地上。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阴文莹将脸埋在掌心,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将近于哽咽。死亡对于她才是解月兑。活着才是煎熬。日渐衰老的活着是对她最大的折磨。这就是报应。
知秋爬到阴文莹身旁,低声唤道:“主子……”
“去关门……”阴文莹幽幽的声音响起。
知秋踌躇片刻,跪在地上,伸手扶住阴文莹的见道:“主子,地上凉。您起来吧。”
“我让你去关门你没有听到吗!”阴文莹猛的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刺在知秋身上。
知秋被吓的猛的像后一倒,连忙跪伏在地道:“奴婢这就去关门。”然后连滚带爬的去将朝阳殿的门关上
“我是阴家的女儿,我是修仙者。我天生就比这些凡人高贵……我怎么会老。我不会老……我会永远年轻美丽……不。我是废灵根……,我会慢慢老去,慢慢腐朽。”阴文莹喃喃自语道,还伴随着痴痴的笑声。
方恪看着朝阳宫的朱红色大门慢慢的在知秋的推动下合上。宫殿内那个女人的话清晰可闻。
“请。”安盛已经走到台阶之下,对着叶于时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在禁卫军的簇拥下,向太极殿而去。
而朝阳殿中,阴文莹一点一点的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然后姿态优雅的从地上慢慢起身。在慢慢的拍拂衣袖和群摆。然后勾起红唇轻轻一笑慢慢的走到镜子旁捡起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原本就艳丽的容貌如今显得愈发艳丽。只是那眼角的细纹还有已经显出衰老的皮肤。
明明她是出生在修仙界的,为什么她不能修仙?为什么她和其余人不同。为什么要把她送往凡界。
自诩宠爱她的哥哥们,把他嫁给这凡界帝王难道是真的为了她好吗?她才不信。
她曾经也以为东方元卜是真的喜爱她。简直可笑,这个人对她的宠爱不过是忌惮她身后的修仙者们而已。她的儿子被囚禁,还被冠上痴傻之名。她的人手全部被肃清,那些修士们也都倒戈。
然后这位帝王就露出了他无情的一面。
东方元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感情。他可以眼都不眨的将爱他,陪伴他的叶贵妃赐死。自然也可以让她这位——被他所容忍容忍,憎恶二十多年的皇后。生不如死。她当年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以为…还以为他是宠爱自己才放纵她如此行事。
到头来,原来这位帝王。一直是在容忍,伺机而动。他的皇权威严不容挑战。对她好,对她的放纵都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孤家寡人……你将永远是孤家寡人。”阴文莹慢慢道。一步一步往内室走去。
走到太极宫殿外的方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