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抱着林书培,感觉到爹爹的肌肤越来越僵硬,可她自己,竟然一滴泪也哭不出来。”邱绎回身瞧一眼林书培。叹了口气,“我会叫人尽量善待……”
“皇命?”碧落冷笑道,“邱绎,是皇命还是你是要一心做个大将军?你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第一件事便要来杀我爹爹么?”
“碧落……”邱绎皱着眉望着她。
她凄然一笑:“你杀了我爹爹,便是做了大将军,我此生也不会做你妻子。我……”她明明晓爹爹的死全是咎由自取,与邱绎并无关系,可她越是这样言辞里伤着邱绎,才觉得自己心中好过些。
她将剑一提。要对着邱绎便要刺下去。邱绎眼睛一闭。竟然不闪不避。碧落忽地心头一颤。手一抖,那剑从邱绎的左臂划过,顿时划出了一道血痕。
碧落凝望着邱绎,他左臂受伤。衣服上鲜血淋漓,可瞧着自己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怨怼,只是痛惜怜爱之情。是了,邱绎何曾有对不起她,反倒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负了邱绎。
这世上实在并无一人对不住自己,可又是谁将自己置身于这家破人亡,亲人皆去的局面之中。
难道,不是她自己么?
她忽然间万念俱灰。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掷,转身便走。
“碧落,你去哪里?昭南城内余孽未清……”邱绎上前想要拦她,却又放下了手。
“余孽?”碧落冷笑道,“我便是林书培的余孽。邱绎。你要来杀我么?”
她抬起头,天色将明,山雾凄迷,回程茫茫不知所向。她心中绪乱如麻,良久才回身瞧了一眼邱绎,凄声道:“邱绎,我爹爹杀了邱伯伯,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们。♀可现在我爹爹也死了,你我邱林两家,从此各行各路,再无亏欠。”
她茫然前行,邱绎正要追上他,闵将军和几个副将恰好拉住他说了几句话。待他转过身,碧落已然不知哪里去了。
碧落一人踯躅在这山林间,飘飘荡荡,四周的碧树长草,因风而动,宛如替她悲泣。迷迷糊糊间她好似见到了愫琴的茅草屋,里面却隐隐传来男子的哀号声。碧落毫无气力,便是寸步也难以上前。可听到哭声,心中又陡然一惊,她提步猛冲了进去,看到岑相公坐在地上,愫琴正躺在岑相公的怀里,手里抓着魏知兴的竹箫,面色灰青,脖子上一道紫痕。而梁上正悬了一条带子。
“愫琴……”碧落轻唤一声,颤着手去探她的气息,可手指碰到她的肌肤,已然冰凉了。她吓得将手一缩,又一把揪住了岑相公的衣襟,厉声道:“愫琴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了她?”
岑相公正抹着泪,闻言苦笑了两声,一边抽噎一边结巴道:“昨夜……你你你你走了,我见她还握着
首席掠爱:宝宝妈咪,不要逃
这这这箫不睡,便问了她几句。可可可我早上一醒来,便发现……”
“林姑娘,你可晓晓晓晓得是怎怎怎怎么回事?”岑相公又问碧落。
碧落望着愫琴手里的箫,听到岑相公问她,她怔愣了半晌,猛然用手捂住了耳朵,叫道:“我不晓得,莫要来问我,我什么都不晓得……”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晓得。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那时她只挂心邱绎,忘了听愫琴那后一句,她竟真的以为,愫琴是看开了一切,是决心和魏知兴一刀两断,安稳守着岑相公了。可原来,她这两日面上淡然,也不过是强压伤痛。她心中根本就放不下魏知兴和良材,又深觉对不住岑相公,左右为难,觉得世上无路可走。若非如此,如何只是岑相公的一两句问话,便起了死心。
可若不是当初碧落叫魏知兴去寻她,若不是她见到了魏知兴在寻她,她原本确实可以忘记往事,安安心心地与岑相公在昭南白头到老。那这三人之间,终究还会有一对相守的人儿,有一个全不知情而欢喜着的人。
“她未死,你有心,你定能寻得到她”,碧落曾这样劝过魏知兴,却终究叫魏氏夫妇变成了天人永隔。为何世上这么多条路,自己却要劝魏知兴去选那最难最苦的那一条来走?如今这一人逝,三人伤的局面,难道不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么?
为何这世上这么多条路,自己走的也是那最难最苦的一条?
碧落转身跑出了屋子,只想离开这茅屋,离开女儿山,离开昭南。
世道这般无常,不易初心,却叫人落得遍体鳞伤。人间浩浩,世事茫茫,罪在一身,避无可避。如今惟有一人是她想见,唯盼一阙箫声为她疗伤。
乔瑜,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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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浑浑噩噩,回到了昭南城。城内一片混乱,四处烽火,人人都关门闭户,只有她不管不顾,一人在城中游荡,有官兵扯住了她问话,她也不晓得回答。好在金振威不知从哪里出来,寻到了她,护着她一路朝北而上。
虽是有金振威在身旁,她仍是不言不语,叫金振威不住地叹气。她一日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虚弱得连喘气也没有力气,连想事也没力气,只茫茫然随着金振威,过了广湖,继续北上。
碧落不晓得金振威要带自己去哪里,却晓得到了庸州便可坐船沿江,西回曲靖。她低声同金振威道:“振威,我要去曲靖。”
“好,好。”振威见她这几日难得开口,开心道,“我先带你去庸贤楼吃点东西,我听说这庸贤楼是这庸州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他又笑道:“他们一小壶庸人酿便要五两银子。二十多年前这楼曾被毁了重建,可这酒仍如从前一般。”
“你从未出过昭南,怎么晓得这么多庸州的事情?又哪来那么多的银子?”碧落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金振威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便带着碧落上了庸贤楼的二楼,对碧落低声道:“你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暮江东流,一城南附。城中有楼名庸贤,临江而建。无论晴雨,只要伫立楼上,放眼四方,城内江上阴阳晴晦之胜,皆收眼底。身在其间,顿时又叫人胸臆豁然开展。
碧落站在这庸贤楼的二楼,楼上空无一人。她极目暮江,见风摇雁飞,丛苇中传来沙沙之声,又看暮江汤汤,浑浩流转,竟想起常明侯府里的御六阁与无待居来。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若能忘怀一切,如圣人般御六气而诸事无待,自己又何必自责其心?她哂笑着摇了摇头,忽见前面江中,荡来一叶孤舟。
舟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人,旁边各放了几小坛酒,正在对弈。一褐衣人年近花甲,丹凤眼,皓白短须,抬手便下了一白子。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蓝衫青年,背后插着一只短箫。他闭着眼睛,手执黑子,略略沉吟,也在棋盘中置下一子。
“不下了,不下了……”褐衣人摆了摆手,哈哈大笑,笑声甚是豪爽,“三年未见公子,公子棋艺大进,是我托大了。”
蓝衫青年仰首喝了一口酒,也笑道:“常何叔,你何必急着弃局认输。你抛砖引玉,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打草惊蛇罢了。后面你还有大把胜算,何必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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