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是兵器交融、混乱一片,可是只短短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湮灭下来,像是喉咙忽然被什么扼住。
水依画朝车窗外探去,在看到车外情景时,瞳孔骤然一缩。
好残忍的手段!
那些与士兵缠斗的黑衣人此刻已经变成了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一片,殷红的鲜血逐渐汇聚成河。
这方的护卫还举着刀,显然处于作战的状态,没有完全从作战模式中走出来,而他们此刻的眼中无不填满惊恐和畏惧。
除了那领头的三个黑衣人,其他无一幸免,而且死状凄惨。
队伍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三人脸上皆戴着一张做工精致的面具,只露出了眼睛、鼻头、唇和整个下巴。
最中间的男子穿着一身如雪白衣,脸上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感。
若说温瑾轩儒雅柔和,如玉卓华,那么这个人虽然穿着白衣,却跟儒雅完全沾不上边,反而就像是从血池里长出来的一朵白莲,看似高洁实则满身血腥味儿。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刀,刀尖朝下,鲜血浸透了大部分刀身,此时正一滴滴往下落,发出嗒嗒的声音,在他脚边晕开一朵朵艳丽的梅花,雪白的衣袍之上不惹片朵,干净得让人连触模一些都怕弄脏了那白色。
左侧的男子与之相比,身子稍显纤瘦,穿着一身青色束腰长袍,将他精悍有力的身形勾勒得十分完美,而罩在他脸上的青色面具像是翡翠碧玉雕琢而成,比那白衣男子的面具要精致上许多。
青衣男子的手上把着一个小瓶子,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瓶子里飘了出来,闻到这香味的黑衣人在临死之前纷纷色变,浑身抽搐,分明是中了毒的迹象。
至于这三人最右边的男子便显得有些清瘦了,他长着一头少见的火红色长发,众人本以为这人会穿一身火色袍子,外加火红色面具,但他像是刻意与谁避开似的,穿的是一身绛紫色长袍,戴一面绛紫色的面具,下巴分外柔和,嘴唇鲜红,给人一种十分妖艳的感觉。他环胸而立,似在旁观。
与温瑾轩和剑十一分别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在这三人出现的那一刻便已退回到一起,身形皆有些狼狈。
三人靠在一起,眼里是滔天的怒火。
“风云堂的人?”
中间的白衣男子目光冷淡地看向剩下的三人,语气不带一丝疑惑。
那吹哨子的为首黑衣人目带杀意地盯着他,“逍遥宫的三大护法,白虎、青龙,朱雀。我们风云堂与逍遥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多管闲事?”
“除了马车中的女人,你们想杀谁便杀谁,就是把在场所有人杀光了我们也不会眨一下眼。可惜啊,你们这些手下都离那辆马车太近了,我们只好清理下垃圾。”白衣男子嘴角微不可及地牵了牵,眼里闪过嗜血的光芒。
“白虎,跟他们客气什么,赶紧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青衣男子催促道,然后又将手中的瓶子狠狠晃了晃。
“卑鄙小人,竟敢给我们下毒!”性格最为冲动的那个黑衣人怒骂一句,眼神恨不得将那青衣人千刀万剐。
“哟呵,敢情你们风云堂的人都是正人君子?”青衣男子像是听了什么旷世奇闻,嘲讽地笑了起来。
谁人不知风云堂的人专干收钱杀人的勾当,江湖之中没有比风云堂的人更无耻的了,这人还好意思说他卑鄙无耻。
那吹哨的黑衣人则淡定许多,紧盯着青衣男子手中的瓶子,“为何只有我们中毒,其他人都没事,青龙护法可否告知?”
青龙一听这话,乐了,慢悠悠地解释道:“这就要怪你们老堂主了,若非你们每人都吃了勾命丹,我又如何配置出如何适合你们的毒药?这香味只有与你们体内的勾命丹融合,才会发产生效用。”
三个黑衣人一听这话,脸色齐齐一变。食用勾命丹一事,是他们风云堂内部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他逍遥宫的人也知道!
几人的身份觉不容许他们放下目标逃跑,可是没有一点儿胜算的时候,强拼打的人才是白痴。
所以下一刻便有烟雾弹从黑衣人手中扔了出来,等到烟雾散去,三人已经消失不见。
绛紫色男子正要去追,白虎一抬手,冷笑道:“朱雀,不必追了,今日的任务只是保护马车中的女人,其他的别管。”
“就这么放他们三人走?好歹也是杀手榜上的人。”朱雀的语气颇为惋惜。
“杀手榜上的人,十个也不及一个慕容七。”白虎淡淡道,目光没有丝毫怜悯地扫过地上的残肢断骸。
几人不缓不慢地从前方离开,经过温瑾轩时,温瑾轩连忙抱拳谢道,“多谢几位少侠出手相救。”
“少侠?”白虎语气狎昵地重复了一次,冰冷的目光扫过温瑾轩如玉俊朗的容颜时,闪过一道芒光,“温润如玉,墨玉公子,你好自为之。”
那一眼似随意掠过,又像是带了什么情绪,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等到温瑾轩还想细看时,那几人已经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逍遥宫,鬼煞血尊的三大护法?”温瑾轩低喃一句,回头看向被侍卫紧紧护在的马车,心里疑惑万千。
水依画跟逍遥宫的鬼煞血尊,两人之间究竟有何交情,竟能让他出动四大护法之中的三个前来保护她?
“温公子,这些尸体如何处理?”下属的问话打断了温瑾轩的思绪。
他淡淡地看了四周一眼,那些恍如置身地狱的景象也没能让他露出丝毫不适的表情。
“一把火烧了。”
话毕,人已翻身上马,带领队伍继续向前,只留下那个目瞪口呆的侍卫和几个伤员善后。
队伍按照原速前行,仿佛刚才那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他们丝毫。
“真是个冷血的温柔君子。”剑十一哼了一声,对温瑾轩的做法倒没有任何不适。这么些残肢断骸,能够被火化掉已经不错了,不过他很讨厌这人带着张温和的面具。
水依画白了一眼剑十一,刚才也不知是谁冲动得明知是激将法也要急着去送死。
将车帘子放了下来,水依画长嘘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眸子。方才她将几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尤其见到那几人脸上戴着的面具时,心里一种熟悉感涌了上来,顿时便有了个猜测。
那骚包妖孽便是这逍遥宫的宫主——鬼煞血尊!
难怪他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人敢去她的性命,敢情人家的来头这么大,一个名头就能压死人。
不过,我可没叫你帮我,所以这次不算我欠你人情,以后休想来找我讨要。水依画心道。
*
除了那次意外的插曲,这一路上竟是格外的顺风,连个路人都没瞅见。
离火羽国城门还剩三四里路的时候,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齐齐呆了一呆。
火羽国使臣柳渊曾在宴会上表示,炎啖王会铺上十里红毯来迎接他的王妃,没想到这根本不是戏言,而是真的!
眼前一片火红色上好绸缎铺就一条长长的道路,一直延伸到长城门之内的更深处,而道路两旁每隔一丈的距离便矗立着一位带刀士兵。一眼望过去,隐隐可见火羽国城门脚下站了一队人马。
“使臣和公主这边请。”站在这头的为首士兵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退到两边。
众人走在这毯子上都不由放轻了动作,生怕将这上好的丝绸缎子给踩出个大窟窿。
温瑾轩看向城楼下等着的人马,柔和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看样子,来迎亲的人架势不小。总不会是火羽国国君和炎啖王亲自前来吧?如果是国君亲自前来,那么有**份,毕竟来的人只是自己的儿媳妇,如果是那个传说中喜爱男风、风流不羁的炎啖王姬沐离……这种可能性更小。
谁都知道,火羽国的炎啖王姬沐离不仅是出了名的喜好男风、有断袖之癖,更是极其讨厌女子。说是用十里红毯来迎接未来王妃,其实众人都心里有数,这不过是给此次联姻之事一个面子。
众人越行越近,骑兵在温瑾轩的指示下都下了马,两边排开,留出那辆宽大的马车。
两马并驾的大马看起来十分奢华,而外围都用红漆细细刷了一遍,大红的绸缎铺在马车顶上,看起来十分喜庆。
“温公子,几日未见,别来无恙。”
城下队伍里的柳渊见到这送嫁的礼官竟是墨玉公子温瑾轩,心中诧异的同时,连忙笑脸迎了过去。
“没想到是柳大人前来迎亲,柳大人这几日可安好?”温瑾轩朝他略一抱拳,淡笑问道。
柳渊听了他的前半句话,偷偷扫了一眼身后的车驾,朝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温公子,公主一路辛苦来到我火羽国,区区在下只是这次的迎亲礼官,来的自然还有别人。”
温瑾轩一怔,目光与他错开,看向了他身后的一辆豪华马车。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交接马车,里面空无一人。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柳渊撸了一把胡须,乐呵呵道:“既然要迎接王妃,来的自然是我们王爷。”
此话一出,同来的雪璃国骑兵都齐齐愣了一愣。
炎啖王的各种名声早已在四国之内传遍,有人说他酷爱男风,府中各色各样的美男无数,却没有一个美婢,有人说他容貌俊美无铸、天下无双,哪怕是东耀国以刚毅俊美的的鹰翼王、蓝腾国郎艳独绝的太子殿下闻人流、以及眼前这位雪璃国温和俊雅的墨玉公子都不及他十一,还有人传言他丰神俊朗、神似天神,可是手段极为狠厉毒辣,让人观之咋舌。
到底是传言太过,还是这人本身就是如此?这人近在眼前,就在那辆马车里。众人听了这样的消息如何不激动?!
某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绞在了那轿子的门帘上。周围静得只余起伏的呼吸声,急促快缓不一。
让人传得如此神乎的炎啖王,他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阵风刮过,那宝蓝色的车帘子被吹得掀起一角,隐隐露出了一位男子的轮廓,半边俊美的侧脸也在帘子翻动中一晃而过。风过之后,帘子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将里面的风景遮得密密实实,再也窥探不到一丝一毫。
“王爷,雪璃国的送嫁队伍到了,捧月公主就在对面的车驾里。”柳渊态度恭敬地禀告道。
里面的人闻声,似乎动了动身子。
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车帘子,等着一睹庐山真面目。
车内的人忽然轻笑起来,声音朗朗若翠竹相击,又似山间泉水生浪拍石,清越好听。
“柳渊,本王的王妃已经到了么?”沉沉悦耳的声音从那人口中轻吐而出,每一声都似把小锤子敲在众人的心扉之上,又瞬间被一股柔和的气息化为绕指柔。
“正是。”柳渊又高声回了句。
扫到周围之人的表情后,柳渊心里暗骂一声妖孽。不过,只有那些不懂事儿的傻子才会被这家伙的那张皮囊迷惑,但凡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妖孽靠近不得,万万不能靠近,一不小心惹了这位爷,最后会被他整得渣滓都不剩!
听到回话的男子大声朗笑起来,“哈哈哈……王妃可让本王好等。”
话毕,一只美如瓷玉的手从车帘子探了出来。
众人惊叹于那只手的完美,光滑似玉、根根纤长有力,骨节分明。正以为那人会无比优雅地撩开帘子下车时,岂料那只好看的长手只将车帘子随意一撩,然后,里面的人一下从车上跳了下来。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待众人扫到那人的面容时,不由倒吸一口气。
世上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那一张脸简直就是老天爷最完美的杰作,只看一眼目光便再也没法子移开,像是有什么魔力将你的视线狠狠扯住,拴在了那张脸上。
那是在一块在美玉上雕琢的脸,脸颊及下巴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不过分刚毅更没有女子的阴柔,纤薄的唇瓣透着淡淡的粉色,让人很容易想到这是个极为凉薄之人,可是那微微勾起的弧度却让人忘了他的薄情,被那风流多情的浅笑魅惑了视线。
挺翘的鼻梁如一截美玉,滑润细腻,而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包裹着一对幽暗深沉的眼睛,短短的对视间便仿佛一头栽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很难在拔出来。
此刻,那双暗黑的眸子似乎染了几分笑意,阳光映衬下,寒潭渐渐变暖,泛着细碎的粼粼波光。
一身水蓝色的宽袖袍子懒懒地挂在他身上,说是挂一点儿也不为过,因为那件质地不菲的袍子只被他简单地披在身上,然后腰间堆砌起一大片褶皱,最后只用一根宝蓝色衣带拴住。
胸前露出了一大半片凝白的肌肤,肌理分明,结实有力,让人很想伸手去抚模,感受一下那紧绷滑腻的触感。
脚蹬黑色长靴,一头黑发挽了个男子垂髻,上插一根……雕花木簪子。
明明是一副痞子的不入流打扮,可偏偏被他穿出了几分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又显得风流不羁、恣意悠闲。
“本王的王妃就在那马车里?”姬沐离问,目光紧盯着几丈之外的那顶红花缀顶的马车,不等柳渊第三次回话,那人已经迈着步子朝那车驾一步步踱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众人凝神,随着他的步子转移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那抹璀璨无比又风流不羁的笑,心中竟狠狠一窒。
这人生来就是让男人嫉妒,让女人追捧的!
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是个断袖?!
姬沐离从温瑾轩身边走过时,特意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稍许,睥了他一眼才又从容不迫地错开了他。
两相一比之下,胜负已分。
墨玉公子虽俊朗如玉,却远不及这人光耀夺目,那双眼似能勾魂夺魄,眨眼间便夺人呼吸。
温瑾轩看到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警告,心中疑惑,微顿了顿,嘴角却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姬沐离么?的确耀目灼华,令人移不开眼。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不堪。
马车中的水依画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单是听到那人的声音,脑中就隐约勾勒出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形象。可是,当眼前的车帘子被一手掀起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象中描画出来的形象有多么寡淡。
“来吧,我的王妃。”那人低笑一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水依画瞄到他胸前露出的一大片胸膛,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然后将一只手搭在了来人的手上。
姬沐离几乎是立马就将手心合拢,将她的手攥了进去。
“我的王妃,你可要抓好了。”
他朗朗一笑,眉宇间的笑意邪肆飞扬,然后在水依画还在品味他话中深意时,已经用一只胳膊抄起她的双腿窝儿,另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软腰,整个人被他一下子打横抱起。
水依画惊呼一声,连忙环住他的脖子,心中思绪已经转了好几遭。
就算给雪璃国面子,也不必做到这份上吧?这姬沐离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这场戏又是做给谁看?
“哈哈哈……”姬沐离却高兴得大笑起来。
“王妃一路辛苦,这点路便让本王代劳吧。”偏头看她一眼,然后美人在怀,迈着大步朝自己的车驾走去。
周围的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传说中风流无耻还花心的断袖王爷,抱着雪璃国新册封的捧月公主一路向前,那动作亲昵熟悉得仿佛已做了不止一次。
而那些随炎啖王和柳渊一道前来的迎亲队伍更是骚动不已。
火羽国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炎啖王从不让人近身,特别是女人!
今天,炎啖王竟破天荒地主动去抱一个女人,还是这种亲昵无比的抱姿!
瞧瞧那女人的手放在哪儿?居然勾着王爷的脖子,脖子!娘啊,以前这是他们敢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王爷抱着那女人,两人之间紧密无隙,火红色的裙摆缠绕在他的身上,与那透着股儿风流味儿的水蓝色袍子相互追逐。那双从不触碰女人的如竹玉手此时握着女人的腰肢,环着女人的长腿儿。
迎亲队伍里的侍卫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再三看去之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那俊美无铸、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男人,除了他们的炎啖王,还能有谁?!
老天爷,给他们一道雷劈死他们吧!他们居然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那嘴角含笑的风流俊美男子慢慢将目光扫过众人,目光幽寒得可怕。
众人心中一咯噔,立马死死垂下头。我们啥都没看到,啥都没看到。
炎啖王不会恼羞成怒,把他们这些看了不该看的人全部暗地里结果了吧?一想到这儿,那些侍卫头垂得愈低了,就算那男子再美也不敢多看一眼。
姬沐离用那一双几乎能杀死人的眼睛扫过偷窥之人,心里极其不爽。老子的女人也敢偷窥,找死。
众人要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哭天抢地地辩驳:王爷明鉴啊,小的们只是在惊羡王爷您的英姿,哪敢看王妃一眼。这王妃虽然也是个美人,却没那勾人摄魂的本事,再说,咱火羽国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了。若不是王爷您好男风,那些美人儿估计早就追着您贴过去了。
“十一,任务已经完成,还不跟着爷。”走了几大步后,那人目光懒懒地扫过剑十一,然后继续往前走。
剑十一额头冒出两根黑线,赶紧下了马,埋头跟在两人后面。爷,劳烦你以后不要叫得这么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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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爷的王妃害羞了?”姬沐离抱着美人走,还不忘调侃两句。
换做寻常女子,早就娇羞得恨不得将头埋到地缝儿里不出来了,可是水依画是谁,她调戏别人还差不多,这姬沐离调戏美人的段数在她看来相当之低。
偷偷翻了个白眼,水依画借着脸上涂抹的胭脂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脸还往他脖子处埋了埋。
听说炎啖王你从不让女人近身,那我这般与你肌肤相贴,你还能装多久?
姬沐离感受到那粉女敕的小脸贴在了自己的颈间,纤细的小手有意无意地在他脖子上抚模,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和不适感,反而是那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小狐狸,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是在玩火**。
姬沐离抬腿将车帘子往一边踹开,抱着怀里的女子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里。他讨厌别人盯着他怀里的女人看,非常讨厌!要是能挖出他们的眼珠子就好了,特别是那个叫温瑾轩的。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温瑾轩看着水依画的复杂目光中,夹杂着那么一丝丝无奈和纵容。本王的女人自有本王疼爱宠溺,哪能容你们觊觎!
等到那车帘子完全落下,挡住了车内的风景,姬沐离才满意地眯了眯眼。
“柳渊,起驾回府。”
指示一下,柳渊忙让人护着车驾进城门,雪璃国送嫁队伍自然也被好好请了进去。
“王爷,如今这车内已经没了外人,您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水依画冲他一笑道,那笑意去虚假得很,像是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
在路上打横抱着自己也就罢了,进了车内,这男人竟然顺势让自己坐在了他的腿上,水依画能笑得出来才怪。
姬沐离心里立马不爽了,心道这小女人刚才笑得真是难看,还不如对她横眉竖眼,最好像只小野猫一样撒撒娇。
水依画起身刚一离开半寸,身后便伸出一只结实的臂膀,将她往后狠狠一拉,让她完完全全落入那怀抱之中。
“王妃说的哪里话,爷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你,王妃以为爷是在做戏?”
他扭过她的脸,像是故意把自己这张妖惑众生的脸露在她的面前,还邪邪地对准她的脸蛋喷洒呼出的热气,“王妃不看爷的脸,难道是嫌爷长得不够俊?”
水依画眼里闪过一道芒光,狐疑地盯着他瞅了两眼,下一刻笑得灿烂如花,放松了身体坐在他怀里,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对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吐气如兰,“王爷说笑了,妾身是害怕王爷看不上我这蒲柳之姿,这才不敢一直盯着王爷的脸看,王爷美如谪仙,妾身只觉愧疚。”
姬沐离听那刻意装出来的娇滴滴的音儿,差点儿没一口唾沫喷出来。
小狐狸,本王恰恰最烦这种女人,你这是专门要膈应死本王么?
“王妃不必自惭形秽,在爷的眼里,你是最美的。”
恶寒!水依画听了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闻爷喜好男色,那妾身一介女流,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么?”水依画怯懦地盯着他问,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真是见我尤怜。
姬沐离看得一怔,随即嘴角一勾。小狐狸,你再装。
“王妃不必担忧,虽然爷之前只爱男色,可是自打今日见到王妃,爷的一颗心便丢在了你身上,爷这才发现,原来爷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爷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那双宛如深渊潭水的狭长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直盯进她的瞳孔深处。
水依画觉得自己有一那么一瞬陷入其中拔不出来,像是被摄了魂一样,迷失在那篇黑色当中。
眸子狠狠一闭,再睁开时已经清明如初。水依画猛地从他腿上站起,脸上笑意皆收。
“炎啖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那种难缠女子,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但却不是你。”
姬沐离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王妃好生有趣,方才还在本王怀中小鸟依人,这一刻却又变成了一个冰美人。既然你不中意本王,那你中意的是谁?”说这话时,那双暗黑的眼里仿佛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在慢慢运转,散发出薄薄的凉意。
敢跟他抢人,不知死活!
水依画淡淡道,“这好像不关王爷的事,正如我不关心你府中有多少个男宠一样。王爷,既然你不请我不愿,那我们来达成一个协议如何?”
如墨笔画出的长眉斜斜一挑,“你有什么本钱同本王谈条件?”
“本钱?”水依画轻笑一声,“凭我可以不顾两国联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时候想离开你炎啖王府便可以随时离开,这样算不算?”
姬沐离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好个水依画,原来你早早就打了这算盘,难怪有恃无恐。
狐狸!狡猾的小狐狸。
不过,本王的炎啖王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爷不叫你走,你就甭想逃出爷的五指山!
“王妃考虑得真是周到,如果王妃告知本王你的意中人是谁,本王便听听你的条件。”姬沐离身子懒懒朝后一仰,眉眼间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撩人心弦。
水依画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以前她以为那红衣男子就够骚包了,可眼前这男人分明比那人还要骚包,还要妖孽!
虽然没有穿那种亮瞎狗眼的红衣袍子,说话也不像那红衣妖孽带着一种挑逗的妩媚,可是他胸前露出的一大片光滑结实的胸肌、还有那嘴角挑起的弧度、眉宇间若隐若现的风情都足以让这人变成一只更亮眼的骚包妖孽!
听他方才那话,水依画想也没想就回道:“那人穿一身红色长袍、面带血色精致面具,我俩早已互相定情,还请王爷成全。”
姬沐离半拄着脑袋的手臂猛然一滑,上半身一下弹了起来。
怔怔盯着水依画看了半响,姬沐离忽然捂嘴轻咳几声,拳头移开之际,嘴角还有些微微上挑的嫌疑。
“王妃是在糊弄本王吧,本王怎么从没有听说这号人物?咳咳……”拳头立马又掩嘴,止不住轻咳起来。
“红红他是江湖中人,王爷自然不会认识这种小人物。”水依画脸不红气不喘地解释道,完全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红红……红红……
姬沐离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眉角却忍不住飞扬起来。
原来他家画画已经这么……喜欢他了?连昵称都取好了。
“王妃想跟本王谈什么事?”姬沐离正了正身子,一副竖耳聆听的样子。
而熟知他的人便会察觉到,他现在分明处于神思游离状态,而且心情大好,这个时候绝对是负荆请罪或者办大事的最好时机。
水依画坐在软座的另一头,也没看他,只缓缓道:“如今四国之间看似相安无事,可是这种僵局迟早被打破。雪璃国虽然不弱,但上官玄冥毕竟登基才一年之久,根基还不是最稳定的时候,上官玄冥是个聪明人,他从没想着借由联姻之事跟火羽国做长久的盟国。眼下也不过是为了延长几年的时间,确定我雪璃国近几年内无外患,然后他再借着这段时间不断壮大雪璃国的实力,足以与任何一国抗衡。”
“没想到王妃还有这般见识,本王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了。”姬沐离浅笑道。
“王爷谬赞。”水依画淡淡道,“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我以炎啖王王妃的身份在府中呆上三年,之后王爷便声称我暴病而亡,而则我偷偷离开王府,以后再不是炎啖王王妃,只是一个跟她相似之人,你我各不相干。”
姬沐离一开始还微勾着嘴角,听着听着弧度慢慢转为一条平直的线,最后变得下撇。
“王妃啊,本王不得不说,你打了一手好算盘,计划得真是天衣无缝。”姬沐离幽幽地盯着她,朗朗清越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起来,可惜某人沉溺于自己的思量,并未发现端倪。
水依画听他赞同,嘴角露了一分笑意,“既然王爷也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此时就这么说定——”
“没、门!”姬沐离从牙齿缝儿里缓缓挤出两个字。
“进了我姬家门,这辈子就是我姬家人。”接着补了一句,理所当然的口气。
水依画浪费了这么多唇舌,却见他一点儿不松口,顿时一眼剜了过去,含了嘲讽地冷笑道:“进你炎啖王府的男宠数不胜数,难道他们都是你姬家人,还每年陪你去祭祖?”
姬沐离一听这话,那双幽黑的眸子变得发亮,“原来王妃是在拈酸吃醋。王妃放心,等你正式嫁过去,本王就把所有男宠遣散,只剩你一个,本王只要你一个小心肝,爷真的只喜欢你一个,其他的都——”
水依画皱眉打断他的话,“王爷不必委屈了,妾身可不想做那罪过之人。”虽然男子不存在什么贞操观念,但是你好歹把这些美男霸占了这么久,说遣散就遣散,他们的一身怨气还不往我身上撒。
姬沐离似乎看出她心中想法,在心里大喊冤枉:爷连他们的一根汗毛都没碰,爷冤枉啊,爷喜欢的是女人,不是带把儿的!
可是隔墙有耳,姬沐离一肚子苦水只能敢往下咽。
“反正爷是不会放你走的!”姬沐离语气生冷,不容置喙。
水依画不再跟他废话,心道:管你同不同意,三年后老娘直接卷银子走人。
姬沐离盯着她晶亮的眸子,算盘已打:等爷在你身上播了种,让你生下一堆娃儿,看你还怎么走。
*
两列队伍直接朝火羽国皇城的方向行去。
雪璃国送亲队伍里的骑兵在皇城脚下驻扎,而送亲使臣温瑾轩及两个随从,则被柳渊护送进了皇宫,被宫里的总管公公热情招待,入住了最豪华的行宫。
“为何我们不直接入皇宫觐见?”看到马车驶离队伍,水依画忍不住打破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
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不跟她说,眯着眼闭目养神,这人还真是自得其乐。
姬沐离眼皮子一撩,“王妃终于舍得跟本王说话了,本王还以为王妃要在本王面前当一辈子的小哑巴。”
“还请王爷认真考虑妾身的提议。”水依画扫过他张祸害世人的脸,淡淡地重复了一句。
此话才出,那半睁着眸子的男子又立马一闭眼,装聋作哑起来。
直到马车驶进了炎啖王府大门,那装聋作哑之人才稍稍直了直身子。
“王妃同本王回府稍作整顿,洗漱打扮之后才进宫面圣。”姬沐离道,这句话竟是回答水依画先前那句疑问。
这会儿不装聋作哑了?水依画斜睇了他一眼,见他将那纤长白皙的手摊在自己面前,作势要扶自己,便一巴掌打了下去,声音响亮。
“王妃的劲儿可真大,爷喜欢。”姬沐离朗笑了两声,正打算再将她打横抱起时,水依画立马避开他的动作,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姬沐离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不能再吃一次豆腐。勾着她的小腿儿、抓着她的小软腰时,那触感真是好极了。
剑十一站在马车一侧,面无表情,其他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赶车的护卫赵昌从怔愣中回神,见迎来的王老管家一副风中凌乱的样子,心中一乐,顺便将他鄙夷了一番。不就是王爷主动去扶王妃下车么,老管家您是没看到城门外,王爷打横抱起王妃的样子,那才是惊煞了一群人!
“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王妃进去了。”王老管家收起眼中的惊讶,朝两人躬身行礼道,可是眼中却只有姬沐离一人。
“嗯。”淡淡应了一个字,姬沐离便拉着水依画的手,直直朝府里走去,留后的王老管家继续发呆。
爷……爷居然牵着这女人的手!爷居然让一个女人近身了!
“赵昌,我没老眼昏花吧,爷他让这个女人挨得这么近,还签了她的手?!”王老管家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锃亮的眼睛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那一直赶车的护卫赵昌将马车交给前来的小厮,对他笑眯眯道:“您老没看错,那是王爷,王爷还拉着王妃的手。”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不止如此,在城门外,爷他还将王妃抱上了马车,这一路上,爷还跟王妃一直**。”
说到这儿,赵昌模了模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实,据我这一路上赶车不小心偷听到的内容,王妃似乎在跟咱们爷冷战,已经撂了爷大半路了。”
不等王老管家见鬼地啊出声儿,赵昌已经两三步跟了上去。他决定了,他要趁着爷这会儿心情不错,跟爷从实招来,谁叫他不小心听了爷和王妃的话。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几人各顾各的时候,府里的某一栋二层阁楼上,一双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道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