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会上,昨日风光进城的钦差永安侯任昆缺席。
怎么会?
他今天不应该踌躇满志,意气风的现身朝堂,奏明代天巡示的差事,接受皇上的褒奖群臣的恭贺?
不知他此番会得到什么奖赏,连岳母都封赏过了,这回陛下还会赏什么。不会赏个国公的爵位吧?那是民爵的顶儿了!
谁知,他竟没来上朝!
陛下提都没提,看样子是先前就知道了。
果然朝会散前,皇上暂且做了任昆的官方言人:“……永安侯府中有事,告假几日,钦差所属后续事宜由礼部接管,原各处差事暂按先行。”
礼部尚书忙出列接旨。
户部兵部大将军等相关人员也纷纷施礼,臣等遵旨。
陛下的暂按先行的意思就是继续按永安侯不在京时的方案,他的差事仍按归属衙门不同由各部分别专人代理。
府中有事?没听说长公主府有什么事啊?
个别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长公府昨夜连招太医,连太医令在内,到现在都没放出来,不会是殿下病情加重吧?
众不解。
晚上的庆功宴照常进行,陛下亲至,与臣下同欢,钦差永安侯果然连面都未露。
任昆哪还顾得上这个!
他的心又提得高高的……
早间时锦言脉相渐强,服了药,又得太医令的建议、栖云大师的首恳,哺喂了几口小米油,然后继续按摩四肢,手心脚心,帮助气血运行。
每隔半个时辰把一次脉的太医令告诉他,夫人脉相渐强渐稳,未末申初有望能醒过来……
未末申初醒过来!
一直胆战心惊行走在深渊,已成惊弓之鸟的永安侯欣喜若狂,红通通的眼睛有了更多的光彩。
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夏嬷嬷等服侍的也都开始抹眼泪。喜极而泣。
任嬷嬷乘机开口:“……侯爷,用些茶饭好?”
与夏嬷嬷的心思全在锦言身上不同,任嬷嬷是任家的老人,更疼任昆。
侯爷一晚上不眠不休衣不解带。一直守在夫人身旁,喂食按摩不假手他人,未进一口水一口米。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外头的护卫们说了,侯爷为尽快赶回京城,一路劳顿。
昨日用了午饭后,为能赶在天黑前进城,途中人未曾下过马。
出宫回府就遇夫人之事,惊痛焦灼,水米未进,眼未合。身上的衣服还是那身钦差官服。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是整整一天!
早膳时侯爷不用,那时夫人还生死未知,她也不敢多劝,现在终于算是有好消息了。侯爷也该松口气了。
“侯爷,好歹用些,夫人还要您守着呢,若您撑不住……”
她算看明白了侯爷对夫人的心思,夫人一日不好,侯爷一日心难安。只是,侯爷的这份心思是什么时候起的?
分明已情根深种。失之不得,为何能不动声色瞒过了所有人?但凡他有一丝表露……
唉!侯爷打小就心思难辨。
“侯爷……”
正欲再劝,任昆摆摆手:“等会再说。”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也不会倒下。言儿的情况还不分明,他怎么能松懈?
他需要冷静理智,需要精力充沛。需要善后,太医们的用药、母亲的情绪、对外的说辞,这些都需要他出面的……
他明明都知道,他现在最恰当的做法不是一直守在内室守在小丫头身边,他应该把她交给夏嬷嬷她们。论服侍人,她们比他强了数倍……
他都知道的,完美的善后才是他应该做的。
诊脉熬药有人,按摩服侍也有人,他守在这里没有太多用处,外头,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是,再清楚,他也挪不开腿,外头哪件事有守着她更重要?
母亲的情绪他管不了,外头的传闻好不好的日后总有办法,言儿还未苏醒,他哪有心情用饭?
“侯爷,夫人还等着您照顾呢,不用餐饭,精力上……”
任嬷嬷的话点到即止,她既然已经知道任昆的心思,自然知道怎么劝最有效。
“……粥和包子。”
道理都懂的,也知道言儿素来的行事。
他要振作,要稳住!要用饭用水。
任昆狼吞虎咽快速用完了粥饭,净手净面继续守到床边。心因为希翼而期待,因为期待而愈煎熬……
时间在心有所求时,总是比蜗牛还慢上数倍。
午时过了。
未时。
未时一刻。未时二刻。
未时三刻!未时四刻!
申时到了……
锦言并未在太医令的预测中醒来。
申时一刻!申时两刻!申时三刻!
时间突然又急切起来,须臾间申时已过三刻!
侯夫人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不应该啊!真是奇怪……
太医令来来回回不停地切脉,药用得没问题,脉相也无问题,应该要醒的,她怎么没醒呢?
换了栖云大师来,大师也不解,脉虽虚,已平稳,太医令的诊治用药圈点,换了他未必做得更好。
应该醒的,但是,没有醒!
应该醒没有醒!
为什么!不应该是本侯问你们为什么吗?!
“再诊!”
太医令请了栖云大师、左太医再次诊脉,商量方案。
奇怪!
侯夫人这病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就是先饥渴受寒,再小产失血,过了最初的凶险,对症的方子还是有的,栖云大师前头的那药方,太医令多少听了一耳朵,说是给高僧们闭关出关用的,实际上就是给少水少食饥渴多日的人用的!
和尚闭关参禅,不就是要不吃不喝嘛!
修行不深的。饿个半死或濒死的也是有的!
太医令坚信自己的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方子没问题,病人没醒,那一定是病人有问题!
本侯夫人有问题?!
任昆气得想给他两巴掌,夫人没病本侯找你来干什么!
多年来他为皇上的龙体健康没少与太医令打交道。知道他就是个医痴,除了沉迷医术外,不通半分人情世故,太医院若不是有个精明能干的副令,天知道会被他管成什么样。
他有他的优点。
他不说假话,性情耿直,不懂阿谀逢迎,一是一,二就是二,绝不混淆;
钻研医术。虚心好学,医术之专,其他的太医比不得。
“……不然,给夫人施针?”
侯夫人为什么不醒呢?太医令也很想知道。
没现她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啊……施两针看看?
若是锦言昏迷中有知,定会现。在太医令眼中,她已经是诱人的小白鼠了!
施针?
永安侯沉吟,昨晚不是说夫人受不得?
“对夫人身体有损?”
他想要言儿醒来,却不是要强力所为,一定是她身体恢复,自然而然的醒来。
“……”
太医令捻须:“有也没有……夫人脉象平稳能自然醒来是最好,一直不醒。能是五脏六腑某处有暗伤,未曾恢复,脉上又不显……施针刺穴促使醒来,自无大碍,只是不知会影响……”
……那还施什么针!
任昆瞪眼,不知道是否有影响。还敢施针?自然要等夫人自然醒来!
往日觉得太医令虽横冲直撞胜在人品正直沉迷医术,当下却觉此人甚是恶!遂没什么好脸色:“等着!”
原本些许的轻松再度换为沉重,火燎燎的感觉重上心头,柳暗后不是花明还是柳暗,跌宕后还是未知的起伏……
小心地按摩她的手指胳膊。翠色的枕上,她的黑披散开,衬着脸庞愈没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脸色仍是惨白一片。眉就愈黑如墨,眼睛闭着,黑长的睫毛绘做半弯墨线。
苍白与黑的纯粹,愈看愈心惊。
申过酉初。太阳西斜,屋内的光线开始变暗。
酉末戌初。
暮色将最后一抹光明掩去,室内室外掌起了灯。
侯夫人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压抑,紧张的气氛似乎一引就爆。
任昆强捺住心里的惶恐不安,不能急,既然太医说言儿脉象平稳,早醒晚醒,不差几个时辰。
他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虽然他不懂切脉,但模着她的腕部,脉膊跳动清晰,她躺在那里,除了脸色苍白外,与睡熟了没有区别,胸口有轻微的起伏,鼻息正常。
喂药时她会蹙眉,不用再按摩下颌,软声哄劝几句,也能不情愿地自主吞咽;喂到水或米汤时,就不会皱眉,哄哄,就咽下去了。
一切看上去都在好转,比起昨晚的束手无策,如今要好了许多,不能一下奢求太多,不要贪心……
戌末亥初。
还是,没醒吗?
正院那边柳嬷嬷再次来探望,长公主一直在拜佛等信儿,谁劝她也不肯就寝。
及至亥子相交时,太医令首先憋不住了:“…侯爷,再等等,还是给夫人施一针?”
待任昆再次确认锦言这般晕睡不一定是真有问题,或有能是在进行身体修复,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施针,等夫人自行醒来。”
言儿是累了,等她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拨苗助长式的清醒,他不要。
太医令医痴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嘿!侯夫人她还真能睡!
他且守着,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睡到天明总以了吧?
任昆不眠不休又守了一夜,他坚信:
等太阳升起,言儿就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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