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中午自然是没吃到所谓的大鱼大肉,冯太医一脸难色:“侯爷,不行啊,夫人的肠胃还弱着,受不住……”
“噢……那炖烂的肉糜粥能不能少用一点?”
永安侯早有心理准备,降低标准。
“连着几天一直用小米粥,太寡淡了,冯太医费心,斟酌着换换膳食。”
小丫头已经说了,她不想单吃小米粥了。
鱼肉不行,换种粥调调口味也成。
“……用点燕窝粥?”
燕窝味甘性平,滋阴润肺,补虚养胃,很适合侯夫人现在的情况。
燕窝?
任昆沉吟,小丫头不是太喜欢:“换个别的吧……”
看了看他认真的神色,冯太医不由暗叹,谁能想到永安侯这般一本正经郑重其事与自己反复商讨的,压根不是什么大事,仅仅是他的夫人能不能吃肉,膳食需要调整。
话说,这得宠到什么程度!
关注请脉用药也就罢了,居然还有那个心思商量吃食?
任氏多情种,想不到爱男色的永安侯任昆有朝一日竟会放下朝事,满脑门子的儿女情长婆婆妈妈!
贵府上又不缺下人,还用得着他天天泡在内宅端茶倒水服侍夫人?
冯太医满脸门黑线……好吧,他什么也没看见。
……
“……厨房刚蒸的鸡蛋羹……又女敕又滑,尝尝看?太医说从后天起就能动荤腥,再忍忍……”
没有满足她的愿望,自觉心怀愧疚的永安侯,温声低语里带上几分哄劝,冯太医说了,夫人恢复地很快,循序渐进,每天都以增加食物。过不了一两日就以了。
“……”
锦言眨眨眼,表示她知道了。
也不是非要吃别的,她只是不愿看到任昆在自己面前晃悠,看到他就觉得各种郁闷。尤其是他再做出一幅温情脉脉小意低声的模样,锦言就有股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的邪火。
丫装什么无辜?扮什么深情?
该干嘛干嘛,一旁凉快去!
世上最令人吐血的事情,就是你受了伤害,却讨不得公道,关键人物还老嘘寒问暖在你面前晃悠,抢占道德制高点,弄得你火也成了无理取闹。
好吧,她承认自己在迁怒,奈何不了老的。就拿小的出气。没本事问候公主殿下,只好对儿子讲礼貌。
“我自己来,多谢侯爷。”
坚决地拒绝他喂食的好意,她又不是伤了胳膊手指,完全以自己吃饭了。
……任昆讪讪缩回手:“那。我来端着……你身子弱,受不得累。”
欲继续拒绝,屋里还有外人……
锦言没再吭声,永安侯终于成功争取到端盘端碗的工作。
真是……有炕桌不会用啊?
扮人形餐桌比较好玩?
用完饭,半靠了一会儿,锦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了。要睡了。
“嬷嬷,过来扶我。”
守在床边的任昆忙站起请缨:“我来。”说着,就撤了她身后的靠枕,要扶她躺下。
锦言皱眉:“我要起来。”
起来?
“要什么?你要多卧床休息……”
太医说了,要多静养几日,每日稍微活动下手脚即。
“……我要上净房!”
白了他一眼。要上厕所!这种事你能代劳?
被她似笑非笑一瞅,任昆有点窘,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往一旁退开两步:“小心点。”
上完厕所睡觉。睡觉起来,无事干。继续闭目养神。躺得骨头都要生锈。
“言儿,读书你听?”
见她无聊,永安侯提议。之前他已经不理会锦言的反对,继续给她按摩,理由是他认穴更准力度更有分寸。
对于他的强辞夺理,锦言无语。
好吧,愿意做按摩机那就做吧。
愿意做复读机,那就做吧……
于是,睡醒后的下午,室内响起低沉醇厚的男声,读的是志怪话本杂说。
为了阅读书目的选择,永安侯也被她狠刺了一回。
“言儿,你喜欢听什么?”
“随便吧。”
立波壹周秀有吗?郭德纲的相声也行呐,总之,解闷呵的就行。
什么都没有,还让她选台!
任昆选了本游记,她不是一直常常翻看《大周九域志》?
“停!换一个。”
你存心的吧?她现在上个厕所都脚步飘浮全身冒汗,需要人搀扶,你读什么游记?别人旅游看遍大江南北,她倒霉催的,险些没命。这不是气人吗?
任昆谦然:“是我想岔了……”
他以为她心情不好,领略异地风光会稍微开怀些。
那,诗词吧,她于诗词一道造诣很高。
“停!”
她现在脑袋都生锈,哪有心去品诗论词?
“轻松些的。”
你有没有常识?她现在是病人,又不是要考状元,自然是什么轻松什么简单就上什么。
情爱话本,这一类才子佳人的,总应该对她口味了吧?
结果,还是“停!”!
搞什么嘛,男女后花园私会偷情!
水无痕去庄子上送过一次东西,你娘就挥想象力,搞成了奸会,好玄没要了姐姐的老命。
“侯爷你什么意思?!”
直接翻脸。丫是来敲山震虎的?对你娘的推测持保留意见?
见她神色异常,任昆开始没明白,随即想到症结所在,脸都白了:“是我不好,别气别气……”
明明是想给她解闷的,反倒惹她生气。自己也是,遇到她的事脑子就不太会转,她现在必定是对这类事正憎恨着,他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听了!烦人!”
眼一闭,背转身不理他。
也知自己放纵情绪不对,只要室内无人,她就忍不住想刺弄任昆。
任性、不讲理、没好气、迁怒等负面情绪。是她向来不屑的。
人之间,贵在心平气和地沟通,好好说话,不急不燥。一般都能达成满意的共识。
不知为何对上他就急燥,特别是,他愈宽容忍让,她就愈想去撩拨,装什么深情大蒜头,以为换了马甲就不知他是什么人了?
而且,她无故遭难,自知是误会,不能报复回来,咬任昆几口收点利息。平息郁火也是应当的。
于是像个孩子似的任性撒泼,完全忘记了,若以自己对永安侯的一贯宗旨,此刻她应该趁热打铁,或冷静谈索赔。或大度释然留下人情,绝不会是这般无目的的赌气。
……
“是我笨……别气,气大伤身,笑话杂谈好不好?”
他真不是有意的,一时疏忽,哪知就让她触景生情,联想到不好的方面了。他有些拿不准。她这样,是把不满与委屈泄出来了,还是火上浇油,郁结更深?
永安侯唯一能确定并为之惊喜的是,她会脾气了!
她终于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各种负面情绪了!
对于锦言的各种取闹挑剔,他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惊喜着甘之如饴,总算肯正眼看他了。
虽然时远时近,时好时坏,时冷时温,至少。鲜活生动。
任昆是个果决的,早就拿定主意,不管耗费多少时日,不管锦言如何对他,反正,自己的目标已定,只管努力就好。
她的小性儿,不留情面地拒绝,在他,都是新奇的异样体验,酸甜苦恼、患得患失,全是爱的滋味,别有一番情趣。
温热的手掌就落在她的背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上移到纤细的肩颈处,力度适中的揉按起来,态度好得出奇:“……知道草菩提吗?我这次出门,到过一个叫大丰的地方,盛产草菩提,长得象玉石一般,中间的孔洞天然而成……我给你带了不少菩提子做的东西,有一匹小马,栩栩如生,等会儿让他们送进来好……”
草菩提制作的东西,对她应该是稀罕物吧?塘子观里未必会用,而卫府累世富贵,自然不会用这个。
“不用,谢谢。”
“小马做得爱。你看了保准喜欢,还有康县的瓷制小物件,我挑了你喜欢的带了不少……有小鱼的瓷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又清又脆……”
锦言沉默不语,任由他自说自话。
然后,他按摩得很舒服,她闭着眼,伴着耳边的低语声,又睡着了。
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慢慢变得温软,呼吸平稳悠长,任昆放缓放轻动作,停止下来。
探头看去,是她静谧美好的睡颜。
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他不想离开,顺势侧身躺下,原先搁在肩背处的手微微下移,轻轻揽在她的腰间,从后面看,锦言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
任昆的唇角浮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怀里是香香软软的人儿,心里满当当的暖意。
他合了眼,却无睡意。
锦言心里的憋闷苦楚,他一清二楚,对于她时不时点着个小炮杖扔出来炸自己,他不但不恼,反倒暗自庆幸——
好在她还愿意冲他泄几句,若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仍如以前一声不吭,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那才叫焦灼无策,千山万水。
只是,该如何让她宽心?
母亲那里,即便不是贵为长公主,他也不能惩戒报复的……
总不能让锦言白受委屈……
……
再见长公主,面上就带了忧色。
“昆哥儿,是锦言那里……”
殿下小心地察看儿子的脸色,难道是锦言病情反复?
“她心志郁郁,难得开颜,不利将养。”
昆哥儿坐定后摇头。
“她,以后还能生养吧?”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她明明是想关心的,怎么鬼使神差的竟冒出这么句来。
任昆的眼睛眯了眯,母亲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笑了笑,神色认真:“对这个倒没有影响,只是,不管生不生养,她都是儿子的妻,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好叫母亲得知,我如今这般,不是改了性子,只因为她是她,对其他人还是不行的,为了我,您,千万别起其它的念头。”
“儿子试过了,只能是她。最好列祖列宗保佑,让她早些养好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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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谢谢一把思念的打赏。二更在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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