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香山上的枫叶被秋风染成了红色,夹在绿色山林中,好象是一幅绚丽的油画。♀
今天是总部程明轩上将五十八岁的寿诞,虽然不是什么整生日,但是前来驾寿的依旧人山人海,大部分客人都是军人——上至将军,下至少尉,一时间宾客楹门、热闹非凡。
程明轩与几位和他同级的将军们围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探讨着实政大事。这位程将军体格硬朗,腰杆挺直,声音洪亮,一双眼睛更是精光内敛,透着睿智、霸气和威严。因为保养得当,五十八岁的人看上去却像是五十岁刚出头的样子。
在程明轩身边坐着一个五官酷似他的男孩,穿着短袖白衬衣和背带西裤,梳着油光水滑的分头,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深沉内敛,一望而知,这个孩子属于早熟型。
程明轩的目光投注在男孩身上,极为隐晦的叹了口气。他在自卫反击战时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营长,1984年收复老山战役中身先士卒、一战成名,从此仕途顺利,一举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再加上他几十年来遍布全国的亲信旧部,背景复杂,旁支错节,以他这样的权势,放在古代,怎么也算是权倾朝野吧?
可唯独膝下荒凉,只此一子,虽然心机深沉,却绝对不是一块当军人的料。
看到他表情落寞,在坐的几位客人以为他累了,识趣地纷纷起身告辞,偏厅里只留下与程明轩关系亲密的王博安。
这个王博安也是总部的一位将军,却远远不及程明轩的声望地位,两人本来是同年入伍的兵,在自卫反击战之前一直都是平级,但自从程明轩在老山战役一战成名后,两人在军中的地位就分出了高下,随着程明轩声望日隆,王博安成了那个凡事都要向程明轩请示的下级。
王博安向前倾了倾身子,微咳一声轻声问道:“今儿过生日,小昊没给你打个电话祝贺一下?”
程明轩微微苦笑,目光下意识地朝大门外望去,有点感伤,有点激动,还有点坐立难安,此刻的他不再是让人畏惧的首长,而是一个翘首盼望儿子归家的父亲,“他早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了,十二年了,他这十二年里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他拍拍坐在身边的小儿子程晏:“去找你的朋友们玩儿吧。”
目送程晏走出偏厅,王博安瞄着程明轩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隔了良久才问道:“我可听说,他打了恋爱报告。”
“哦?”程明轩顷刻间挺直了脊背:“恋爱?和谁?”
“嗨!”王博安重重的嗟叹一声:“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我让人调查过,是个前外交官的女儿,现在在猎豹大队任机要参谋,听说还是小昊把她弄进去的。”他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把一张照片和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拿出来,放在程明轩面前。
程明轩没有去接那份资料,他斜睨了王博安一眼,所谓的让人调查过,无非是王博安动用了总参二部的情报网,利用情报网去查一个不存在太大威胁性的小姑娘,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确实情有可原。
他不说话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沙发扶手,他是军人出身,在他的观念里,男孩子是要操练、磨砺、打压才有出息,溺爱只会毁了他们。
所以长子程昊在年仅五岁时就开始接受针对军人的严格训练,并且出色的让他这个父亲一直引以为豪。他从来不干涉程昊做任何事,那是因为从程昊懂事的时候起,他就发现没有能力去干涉,以至于养成了程昊羁傲不驯、冷酷无情、危险又狂猛的性情。更让他在十二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毅然决然地宣布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甚至连姓氏都改了……
王博安略带苍老的声音透过耳膜敲击着他的心:“纯瑶从十八岁起就等着做他的新娘,就算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了纯瑶一辈子呀,她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了。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突然死了,也会死不瞑目啊。老哥,纯瑶还等着你成全呢!”
“不要这样说!当初定亲时,小昊刚接到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他的生母也还健在,如今……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认,又怎么会承认这桩不是出自他本意的政治联姻呢?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坚持这件事——现在我明白了。只是,我这个儿子,我是管教不动的,你懂么?”程明轩历尽岁月沧桑的沉稳与老辣从话语里透出来,王博安听得已经是心沉如铁。
王博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可要自己想办法了。老哥,我先走了。”
程明轩也站起身,拍拍王博安的肩膀挽留着:“做不成亲家难道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行了么?难得今天我过生日,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
王博安冷着脸说道:“不了,晚一点让纯瑶来给你拜寿。”
眼看着王博安踟躅离去,程明轩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王博安交给他的资料和那张照片细看,照片上的女孩儿有着一双温润如水的清澈双眼。“爱情?”他的唇边挑起一抹冷笑。他堪称一代枭雄,绝情是他的不二法则。除了能继承衣钵的儿子,他不在乎任何一个别人。
程明轩将手中的照片往茶几上一扔,仰头深吸一口微带凉意的空气,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严酷而森冷:“严寒,去弄清楚这个女孩子的目的。”
“明白。”始终默立在偏厅的阴影中不动如山的年轻军人低应一声,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
……
傍晚时分,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来到了程家,身着高级手工套装,看来像个女强人,眼神间又有一股恭顺,是那种很能让男人倾心的成熟女子——有能力、温柔妩媚,端庄大方。
“秦姨。”女子微微躬身。完美修长的身材在套装的衬托下轻晰可见,及膝短裙更明显得烘托出她腿部比例均匀的线条,这女人无一处不精致。
程夫人秦芳怡一直在前厅指挥家庭服务员们搬运各式寿礼,一见她的面立刻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手,“纯瑶,你怎么才来呀,你最爱吃的百合鸡丝和翡翠虾仁一直给你留着呢,一定要吃了晚饭再走哦。”
王纯瑶带着满脸的笑意与秦芳怡周旋着,心里却是一百二十万分的看不起这个女人。若不是生下一个私生子再逼死了程明轩的原配,她哪里来的这种福气嫁进程家?不过太低的出身使得秦芳怡即使可以飞上枝头,却一辈子也显不出官家太太的威风,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手腕。
程家二公子程晏一直冷冰冰地站在前厅门口,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心思缜密、性情清冷的王纯瑶迳自笑了。这是个非常别扭的男孩,敏感、脆弱、冷漠、自私、专横、霸道、自以为是、骄横跋扈、眼高心冷。比起他那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群追随者的长兄,他实在太不起眼,也太没有气度。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嫁进程家成了长媳,因为有这个小私生子的存在,她和秦芳怡之间势必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已经习惯了上流社会奢华生活的秦芳怡,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到自己平凡的世界,为了维持这一切,她就必须挺身而出,为自己和儿子的即得利益而争。
“谢谢秦姨。”王纯瑶不以为意地对着程晏一笑,又对秦芳怡欠一欠身,“我先去给程叔拜寿。”
“去吧。”秦芳怡满面含笑地看着这位内定的程家长媳,袅袅婷婷地走向偏厅。
说了一些场面话,王纯瑶适时的回复了沉默。程明轩喜欢在私人场合能柔能媚,到了处理公事时又极为能干的女子。因此,十二年来她一直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这已经使她失去了原本的自我。
“下午你爸爸来过,谈起了你的事。纯瑶,你也三十岁的人了,别等了。”程明轩的面孔被不太明亮的灯光遮去了表情,看来有些许阴森,口气却是温和的。
王纯瑶紧紧握住茶杯,苦涩的笑。不等了?她爱他十二年了,一颗心只为他跳动,不只因为他的英俊非凡、仪表堂堂,更因为那一双使她陷入痴狂的幽深黑眸,在极冷之中散发着炙烈的火光,以及那熔岩般火热的心和坚冰般冷静而清晰的大脑。那个像寒冰又似烈火的男子是碰不得的,可是却要了命的蛊惑人心。
可是十二年来,他对她不理不睬,完全视她如无物,如今又多出一个女人,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见她不语,程明轩打破了沉默,“你要明白,我也掌握不住他,我看着他长大,除了对他做的事情表示惊叹以外,我永远抓不住他真正的心思,只能在他已有的行为中去模索他的想法。本来这样的话我是不对别人说的,可是孩子,我实在不愿意看你再耽误一个十二年了。”
“程叔,我会等,因为他必须娶我,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他的妻子只能是我!”王纯瑶低了头,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我爸爸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后天我就调到c军区去做参谋,我会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真正需要的那一个。”
程明轩审视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让他知道?好大的口气!”他禁不住这样想着:“如果他想知道的话,早在十二年前就会知道,何必要等到羽翼丰满的今天才想到这一层关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那我就祝你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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