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摇了摇头,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轻声道:“让护士在这间病房添一张床,你累了可以躺一躺,你身体弱,别累病了。”他又睁开眼睛往门外看去:“方岩呢?没跟着你吗?”
“方岩在楼道,他要协助武警布防。”林若兰替他掩好被角,温柔的抚模着他的脸颊:“你别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她看看一直低垂着头的特护,俯在金昊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把这些天他不在身边的思念与委屈,全都付诸于这一吻之中。“你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金昊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好,快点回来。”重伤未愈,倦意袭来,他闭上眼睛安静的养神。
仔细的叮嘱护士小心看护,林若兰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当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门被轻轻合拢后,金昊静静的睁开了眼睛。
护士以为他有什么需要,恭敬的走到床边:“首长,您有什么吩咐。”
“把门外那位叫方岩的军人请进来。”金昊的声音虽然虚弱,语气中却透露着无比的强硬。
“首长,您现在还不能说太多的话,医生……”护士瞄着金昊不豫的脸色,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暗想:“人长得这么养眼,可眼神怎么那么可怕呢?”
“请他进来,我有事让他去办。”金昊再次沉声命令。
护士不敢再犹豫,到门口把一直在楼道里游曳的方岩请了进来。
“兰儿藏了心事,我看得出来她很不开心,出了什么事?谁去找过她?对她说了些什么?”支走护士以后,金昊平静的开口。
见到金昊醒来,方岩紧张的心情终于稍微得到缓解,他有些犹豫该不该现在就把发生的一切告诉金昊,但在接触到金昊饱含着无尽压力的眼神后,简短的应了声“是”,便把金昊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简单的进行了汇报,一直讲到龙飞与罗捷在手术室外的对话。
金昊表情淡漠的闭目倾听,直到方岩汇报完毕,他也没有张开眼睛。就在方岩以为他睡着了,想要悄步退出的时候,金昊开口了:“你去帮我办三件事。第一,给雷鸣打个电话,让他派人给兰儿送几件换洗衣服,衣服可以让家里的保姆帮他去找;第二,给三部的丁晓枫打电话,让他明天到我这里来一趟;第三,想办法联络罗捷,让他通知潘勇刚来见我。”
金昊从不轻易发火,一旦发火,后果就会非常可怕。如同火山喷发时,那种要毁灭一切的灼热,那种带着浓烟带着火光带着啸叫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金昊动了真怒,必将如雷霆霹雳势不可挡。
方岩明白,现在的金昊动了真怒。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劝阻,但终于还是只说了一个字:“是。”
陈剑峰醒了好一会儿了,他睁开眼睛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看了一阵,又转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待到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后,他迅速的侧头察看自己的伤情,右臂打了石膏,左肩和左腿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也打满了绷带,让他完全无法动弹。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尝试着动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自伤口辐射全身,他轻轻的“咝”了一声。
特护听到动静,快步走到他的床边,恭敬的俯,轻声问道:“首长,您醒了?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外间沙发上打瞌睡的陈澈宇立即起身,他的警卫参谋正想上前扶他,他摆了摆手,快步走到陈剑峰的病床前,“峰儿,你总算醒了,伤口疼不疼、肚子饿不饿?”
“爸?您怎么来了?”陈剑峰瞥了一眼生命监护仪和正在输液的药袋,“我睡了多久?”
“你受这么重的伤,我怎么可能不来呢?你睡了十七个小时,饿了吧?”陈澈宇抬头问特护:“有什么吃的吗?”
特护乖巧的退到一旁垂手静立,闻言立刻答道:“我们给首长准备了米粥。”她说完立刻转身去为陈剑峰准备食物。
“爸,金昊呢?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月兑离危险?”陈剑峰呼出一口气,他的性子素来沉静自持,极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但现在金昊情况不明,他有些躺不住了,努力的想支撑起身体,却换来伤口阵阵剧烈的疼痛。
“给我躺好,别乱动!伤口会开线的。”陈澈宇按住他的身体:“小昊没事了,他已经月兑离了危险期,你放心吧。”从特护手中接过粥碗轻轻搅着,陈澈宇忍不住板起脸来责备道:“伤得这么重还要乱动,你这条胳膊都快保不住了,还要去拼命!”
陈剑峰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臂,胳膊保不住了?连他这条命都是金昊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他又何必在乎一条胳膊呢?能不能保住,还是听天由命吧。听天由命?心里浮现出这个词的同时,他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金昊是最讨厌这个词的。
“你还笑!是不是当兵当够了?”陈澈宇舀着粥送到他嘴里,看着他满脸的笑意,更加的大惑不解。
“爸,要不是金昊把我撞开,那颗子弹打中的,就应该是我的心脏。”陈剑峰转头打量着父亲的警卫参谋:“金昊那边都有谁在?该有个人去陪陪他。”
“放心吧,他的妻子守在他身边,这比任何人陪伴都要好得多。”陈澈宇微叹一声,把“妻子”两个字咬得份外的重。
“若兰?她来了?她是不是哭得很伤心?”陈剑峰突然住了口,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月兑口而出的问题,在别人也许不过是小事一桩,可对他而言,却已是极大的失态。一直以来通透明晰的心思在此时成了一团乱麻,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那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激烈的情绪前构筑起一道坚固强韧的堤坝。
陈澈宇怎会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变化,他默默无言舀着粥一勺一勺送到儿子嘴里,有意岔开了话题:“我上午还要赶回集团军,你妈妈中午就会来陪着你养伤,我们的岁数越来越大了,你——不能总是这么单下去,总得有个人照顾你,那个米雅……”
“爸!”陈剑峰微带不耐烦的打断父亲的话头。
女记者米雅自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曾经借着采访的机会到他的部队去过几次,每一次他都采取了回避态度。谁知米雅竟然自报家门去了他父母的家,把自己与楚怡然的关系拉得极为亲近,俨然以准儿媳自居。现在楚怡然只要一给儿子打电话,必定会催他赶快跟米雅把亲事定下来,这让陈剑峰既反感又无奈。
陈剑峰正想说话,房门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林若兰含笑走了进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看着翩然而至的林若兰,再看看陈剑峰眼中突然焕发出的神彩,这首千古传颂的诗词不期然的闯入陈澈宇的心头,把一声痛苦的叹息咽回肚里,他站起身勉强笑了笑:“林参谋,你来的正好,麻烦你替我看一会儿峰儿,我要去找他的医生谈谈。”
明知这样做不对,明知应该快刀斩乱麻,但陈澈宇还是叫上警卫参谋,离开了病房。
陈剑峰盯着父亲的背影,直到他隐没在病房门外,唇边突然挑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父亲的矛盾心情。挑起一个圆融温厚的笑意,他对林若兰轻柔的说道:“坐吧,金昊好些了吗?”
“睡了十八个小时,总算是醒了,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林若兰坐在床旁的软椅上,接过特护递上的水杯,点头道谢。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一夜,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别着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总得养上几天才能象从前那样生龙活虎。”陈剑峰端详着她,看到她因为一夜未睡而发红的眼睛和微微怔忡的神色,心口好似被人猛的揪了一把,他轻声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别在我这儿守着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我没事,你别为我担心。”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疲惫,林若兰知道自己累了,应该好好睡上一觉,但是她不敢睡。一想到金昊虚弱的样子,她的心口就象是被一把刀狠狠的刮着,她害怕自己一旦睡着了,金昊的伤情就会出现反复,所以她连眨眼都不怎么舍得。喝了一口热水,她看着陈剑峰肩头的白色绷带,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在重伤之下,背着同样重伤的金昊不离不弃,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道谢。“我知道面对救命之恩,区区一个谢字实在太没有份量,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谢谢你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