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裴宁到访崇仁坊崔宅,很快就被崔元珩派人请了进去。
“我说裴九郎,你一大早过来扰人清梦作甚?”崔元珩揉着脸颊,口气有些不顺。
他只穿着中衣,外头罩着大氅,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后,一双眼睛将睁未睁,倒真是一副才爬起来的模样。
裴宁一撩袍子,然后施施然坐下来,端着婢子呈上来的热茶,哼哧一笑:“什么时辰了,你还睡觉?”
纵然因为下雪的缘故,天有些阴沉沉的,但也是因为雪地映照的缘故,其实外头还算敞亮。裴宁一路行来,路上已经热闹不少,寻常百姓已经出来讨生活了。
说是一大早,但坊门已开,该上朝的已经上朝去,该当差的也都当差去了,裴宁可不觉得这算是早。当然更算不上失礼了。
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早晚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除非是那种长辈极度溺爱的人,谁不是要一大早爬起来晨练,文武双全不是说说而已,那是要实打实的练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可不是他们的追求。
崔元珩哼了一声,才坐到镜子前,任由婢子给他梳头,嘴上还道:“就睡个回笼觉,还不成?我可是不务正业的人。”
裴宁嘿然一笑,然后身子一歪,抬起手撑着脑袋,悠然道:“成,怎么不成,我又不是你家长辈,可管不了你,你爱如何便如何罢。我呀,今儿来客不是跟你争论这个的。”
“那你是要说什么?”崔元珩讶然,不由得从镜子里看过去。裴宁就坐在他侧后方,从镜子里正好能瞧见大半身子。
只见裴宁直起身子,然后双手抱胸,眼中带着几分趣味直直的看过来道:“我听说你昨日做了件善事,有点好奇,我不记得你是这样热心肠的人啊。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缘故?”
崔元珩笑:“你说的善事是哪一件,我怎么不知道?”
裴宁撇头一笑,而后颇有几分好笑道:“你呀,这时候送了一个命案给陈明府。他会高兴才怪,自然要抱怨几句的。”
“哦,是这一件啊。”崔元珩打量着婢子给自己梳好的发髻,又指了根造型古朴的木簪,才道:“他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人又不是我杀的,再者说了,这本就是他的责任么,有什么脸好抱怨的。”
继而摆手挥退了婢子,然后起身来到裴宁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道:“所以他的抱怨就不小心传到你耳朵里了?”
崔元珩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拇指慢悠悠的在茶盏边缘磨蹭着,眼神微垂,勾唇一笑道:“这位陈明府啊,他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有把门的。不然也不至于仕途蹉跎,放心罢,我不会拿他如何的。”
他跟裴宁相交,如何不能明白裴宁的来意?恐怕取笑他是假,怕他听见传言后拿姓陈的出气才是真罢?只他虽然是随心所欲的性子,难道就会为了一两句抱怨而去对付一个还算是好官的人?他没这样小气!
裴宁也笑了,道:“我知道。我可没说什么。”
正好此时崔元珩的婢女芍药进来问要不要上早饭,待崔元珩说完,裴宁便道:“我记得上一回,你家里的梅花糕甚是不错。”
芍药闻言便笑道:“奴婢这便吩咐厨房去做,只烦请裴郎君稍等片刻。”
待芍药离去,崔元珩便翻了个白眼儿道:“你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对我的婢子用美人计。”没见都没用他点头,芍药就应下了么,真是太没规矩了!
裴宁抚掌大笑:“崔七郎你可莫要冲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的啊。我本来是客,不过想吃些梅花糕而已。客随主便你不懂?若非是看你的面子,你那婢子怎会理会我?”
片刻之后,各种吃食便端了上来,崔元珩懒得理会裴宁,只管专心吃饭,而裴宁则是守着一碟梅花糕,一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慢悠悠的不知道在想啥,直到崔元珩吃完。
“你不用吃的这样慢,吃完了还有,我堂堂崔氏,几碟子梅花糕还是供应的起的。”崔元珩道。
裴宁却没有继续跟他打嘴仗,而是洒然一笑,放下了手中拈着的梅花糕,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听说昨日回来的路上你们还顺手捎带了主仆三个。”
“是,怎么?”崔元珩不由得想了想,除了那个婢子没大有规矩,主子又是个哭包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罢?
却听裴宁道:“是不是两个年轻小娘子,还有一个中年女子?那主子模样的小娘子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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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很是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头上戴着红宝石发簪,嘴角还有一颗痣?对了,那个年轻的婢子似乎是叫做阿碧。”
崔元珩点头道:“如此便没错了。可是她们有什么问题?”
裴宁道:“我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但是你知道我昨日是在你们之前出的门,又是一路骑马,自然比你们更快——我路遇她们的时候,她们身边还有一个车夫。”
车夫……崔元珩心中一动,不由得抬眼看裴宁,然而却没有吭声,只等着裴宁的下文。
裴宁继续道:“你知道我素来记性甚好,那死者尸体放入义庄后,我便去瞧了,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那人便是那名车夫。何以她们的车夫孤身一个死在外面,而那主仆三人不过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却能安然无恙?”
果然疑点甚多。那蕙娘身边还有三个包袱,若说那车夫是见财起意,又为何会放过三人的包袱?而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竟然会对蕙娘的容颜不动心?又有,那车夫又怎么会那么巧就死在了路边?
此事确实充满了各种巧合,若非裴宁因为觉得有趣而起了好奇心去看那死者,又如何会知道死者是蕙娘的车夫?若非蕙娘非要上他们的马车,他们又怎会对素未谋面过的行人起了探究之心?
瞧见崔元珩面色严肃起来,裴宁便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有何不妥,只是提醒你小心些罢了,毕竟到了年关,长安城里热闹的很,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了。”
崔元珩闻言倒还有几分不以为意,三个女子而已,能闹出什么乱子来?他更在意的是自家别被人盯上而惹来麻烦,当下便点头道:“我会留心。对了,还要多谢你送的梅枝。”
裴宁摇摇头,他送的东西多了,那些梅枝不过是最不值钱的,而且还是慷他人之慨,只是怕小道士事后要气的跳脚罢?当即微微一笑,道:“好啦,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该告辞了,你继续睡你的回笼觉罢。”
崔元珩笑着送走了裴宁,转头便叫人铺纸磨墨,将裴宁说的都提了提,而后便吹干墨汁,叫来芍药道:“你亲自去将这封信送到平康坊叔祖母手上,现在就去。”
芍药走了,这会儿崔元珩也没什么心思睡回笼觉了,寻思了一回便起身穿好衣裳,又披了斗篷便往望安堂找韦氏去了。
却说平康坊崔家这边,卢氏收到信便立即打开看了,当即面色一沉,对芍药道:“此事我知道了,叫七郎放心就是。”接着又叫阿琴道:“你去观澜苑叫九娘过来一趟。”
元容方才给卢氏请过安,正在跟元熙说话呢,就见阿琴过来相请,当即有些愣:“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不管发生了何事,卢氏召唤她总是要麻溜的过去的,当即便起身往春山堂来了,见了卢氏的脸色,便是眉头一皱,也没心思讨巧卖乖了,只道:“阿婆叫我来,可是有话要吩咐?”
卢氏却道:“九娘过来坐,不着急。”将元容揽入怀里,又将吃食都推到元容跟前,却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阿江和阿月,道:“昨日在回来的路上,你们同那个叫蕙娘的女子都说了什么?务必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阿江和阿月都算是机灵的,当即也不敢啰嗦,两个人便回忆着将事情说了一遍,还特意提到蕙娘的神态以及偶尔跟崔元珩的搭话,虽然没有添油加醋,但这么乍一听,就让人觉得蕙娘绝对是想要勾搭崔元珩。
虽然事实上也是如此,但元容还是觉得,这两人对蕙娘很有些反感之意,所以说话时不自觉的便有了偏向。
卢氏听了沉吟半晌,便道:“此事不要在外人跟前提起了,”又低头嘱咐元容道:“日后若是再碰上那蕙娘,或者蕙娘上门来寻你,你莫要见她,当做不认识便罢了,若是她执意纠缠,无须客气。”
元容虽然应了但还是心有疑惑,不知道卢氏为何对她这样不客气,却听卢氏道:“那女子存心不轨,若是同她来往,我担心你被哄了去。”又拍了拍放在几上的信,道:“方才你七兄叫人送信过来,说是那女子甚为可疑,怕是所图不小,还多亏了裴九郎心细,竟然发现了不妥。”
元容听卢氏提到裴宁,便是眉毛一跳,继而眼神落到了那封信上,心中却不由得记下了裴宁的人情,这一回确实要谢谢裴宁。
当下便道:“我知道了,对了阿婆,蕙娘走后还落下了一个荷包,我过会便叫人送过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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