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颜顿住脚步,康叔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对着她深深一鞠。
“小姐,这一次行动失败都是我的错,还连累了二爷,都是我不好。”
鹜颜垂眸默了默,皱眉开口:“铃铛连武功都不会,你怎么会带上她?靥”
前夜,锦弦因为云漠即将发起战事,紧急召见她入宫商议。
之所以召见她,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夜逐寒,从中渊到云漠,要经过边国国境,而夜逐寒曾经带领太医去边国参加过医会,对边国甚是熟悉仿。
在她进宫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可靠线人的急报,说找到了锦弦在灵源山秘密储藏兵器的地方,绘在一块布上,给了她。
鉴于上次的失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锦弦太过狡猾,也过于警惕,恐夜长梦多,她觉得必须立即行动才行。
可她要面圣,月兑不开身,无奈之下,她想到了铃铛。
所以,她让铃铛将那块布以及作为兵器储藏地钥匙的玉佩紧急送出宫给康叔,让康叔去源汐村找凌澜,让凌澜去处理。
源汐村正好离灵源山很近,而且,凌澜去做这件事,她也放心。
反正在重兵保守的情况下,要想劫走那么多兵器,据为己有,根本不可能,那就干脆毁掉。
人多不方便,毁掉这些兵器,凌澜一人足矣。
谁知最后又是同上次一样,兵器没毁掉,人还伤成这样。
康叔亦是眉心微拢,低低一叹:“其实,我也不知道铃铛会跟在一起的,我依照小姐意思连夜去源汐村找二爷,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在小姐所说的那个殷大夫家里却并未见到二爷,我还给二爷发了信号,二爷亦是未出现,我还看到啸影山庄的庄主了,就是没看到二爷,我等了一个时辰,见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而天一亮,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我决定自己去。”
“在出村口的地方,我碰到了铃铛,她说,她是一路尾随我过来的,她的马骑得不娴熟,将我跟丢了,正在找路。她说,她就是想跟过来看看二爷,自从那夜二爷跃下神女湖之后,她就没有了二爷的消息,心中也甚是担心。”
“后来听我说,二爷不在,我准备自身前往灵源山,她说,跟我一起去,我当时也是考虑到她不会武功,没有同意,可她说,灵源山,她比我熟悉,上次来祈福,她随锦弦几乎将整个灵源山都转了一遍,哪些地方驻守的有官兵,她大概都知道,我一计较,觉得的确可以帮上忙,就带上了她。”
鹜颜敛眸:“那后来怎么又?”
“后来,我们就一起上了灵源山,铃铛的确对灵源山比我熟悉,我们避过了两个官兵的营地,还走了近路,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个极其隐蔽的暗洞,可正当我们准备用玉佩开门的时候,正好有一路巡逻的兵士经过,就发现了我们。考虑到铃铛不会武功,所以,我说,我掩护,她逃,并将玉佩给她,让她速去源汐村找二爷,让二爷想对策。”
“那些官兵一直对我穷追不舍,还大面积搜山,紧要关头,是二爷赶来救的我,只不过,我们也得到消息,那批兵器已经被秘密转移了。二爷说,他已让铃铛回宫了,让我也先回来,他说,他自己还要回源汐村有事。”
“然后,二爷就跟我分开了,我回府,他回村,谁知道…….都是我不好……”
康叔声音有些哽咽,抬眸看向床榻之上就像毫无声息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眉心皱成了一团。
鹜颜亦是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片刻,才再度看向他:“这事儿不怨你,你已尽力。你身上的伤也不轻,回房歇着吧,这几日上朝一定要谨慎,莫让锦弦那只老狐狸瞧出什么端倪才好。”
“嗯,”康叔点头,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眸色一痛,退了出去。
剩鹜颜一人在屋里静静地站着,好半响没有动。
忽然,她又转身走向床榻,定定望着沉沉睡去的男人,许久之后,幽幽开口道:“凌澜,醒过来吧,我们再也……输不起了……”
****************
宋成的尸体很快就被太监们处理掉了,龙吟宫里再次陷入了一片静谧。
叶炫依旧跪在那里,锦弦没有叫他起来,而是自顾自回到龙案后坐下,开始批阅奏折。
tang赵贤将画师带来,又被锦弦扬手遣回。
赵贤便沉默侍奉在边上。
将批阅好的奏折拿下去摞整齐,又将新的奏折打开,放在锦弦手边。
不知怎的,竟是一个不小心,将奏折边上放置的那个画卷给带落到了地上。
画卷滚动铺成开来,露出女子眉目如画、浅笑嫣然的容颜。
赵贤大骇,连忙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这张画像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有多重要,或许只有一直随侍在侧的他和绿屏知道。
每日这个男人不知要看多少遍,上朝前看一次,下朝后看一次,醒来后看一次,就寝前看一次,经常批阅奏折批着批着,又打开来看。
如今他竟将此画弄到了地上,简直就是找死。
他一边求饶,一边伸手准备将画拾起,却不料,男人已自己倾身,将画卷拾在手上。
看也没看画上女子一眼,男人大手快速卷起,然后,朝赵贤面前一递。
赵贤又惊又懵,不明其意。
难道是让他放好?
伸出双手恭敬接过,正欲摆在桌案上原本的地方,却蓦地听到男人的声音传来。
“拿去火场烧了。”
赵贤一震,愕然抬眸。
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烧了?
见他愣在那里未动,男人再次转眸瞥了他一眼,深情寡淡:“朕说拿去烧了。”
这一次赵贤听真切了,心中疑惑,不由地望入男人眸底,却见他已经转过去,垂下眉眼,看向手中奏折。
“奴才遵旨!”赵贤捧着画自地上起身,对着男人鞠了鞠身,就退了出去。
赵贤走后,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叶炫依旧跪在那里,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奏折被阖上的声音,紧随其后,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去源汐村将那个殷大夫带进宫来见朕!”
叶炫一怔,抬眼看去,见男人正望着他,他又连忙垂下眼帘,抿了抿唇,道:“回皇上,殷大夫已经被宋成他们杀了,大概是怕担责任,方才这些宋成都没有禀报。”
他也是听村民说的,其实村民也没有见到当时的情景,只是有人看到有个长相极俊美的男人抱着殷大夫的尸体离开。
锦弦眸光微微一敛:“死了?”
“是!”叶炫颔首。
“那就去将他的尸体带进宫来。”锦弦垂目,大手再次拿过一本奏折。
叶炫却是听得浑身一颤。
将尸体带进宫来?
且不说,尸体已经被人抱走,据村民描述,他猜测应该是凌澜抱去埋葬,葬在哪里没人知道,就单说,这么热的天,尸体根本不能存放多长时间,而且,人都已经死了,将个尸体带进宫来又有何用?
皱眉,正欲将诸多不适宜回于帝王,却又忽然听得帝王继续斩钉截铁沉声道:“就算已经入土,也要给朕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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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静,透窗而入的夕阳余晖也渐渐消失在桌角,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弄儿推门而入,悄然走到桌案边,将灯盏捻亮,这才发现一直坐在黑暗中的那人。
是夜逐寒。
确切地说,是鹜颜。
穿着一身墨色衣袍,一动不动,斜倚在软椅上,轻轻阖着眸子,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过去。
床榻上的男人依旧在昏迷。
两日两夜过去,男人没有醒,鹜颜就一直陪在边上,除了上朝。
弄儿心中一痛,取了衣挂上的一件披风,走过去,轻轻盖在鹜颜的身上,鹜颜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弄儿一怔,正欲解释,鹜颜已坐直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
“二爷的药煎好了吗?”
“好了。”
“去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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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床头的灯盏也被掌亮,要不是鹜颜坐到床榻边,准备喂药,她都没发现男人已经醒了。
几时醒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睁着眼睛。
鹜颜心中一喜,可见其只是睁着眸子一动不动,定定望着上方的帐顶,她又怔了怔,循着他的视线望上去,除了白白的帐顶,什么都没有。
鹜颜蹙眉:“你醒了?”
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缓缓转眸,朝她看过来。
鹜颜被他眼中蜘蛛网一般密布的血丝吓了一跳。
眸色一痛,鹜颜垂目,手捻瓷勺搅了搅碗中黑褐色的药汁,“先喝药吧。”
当她舀起一勺递过去的时候,男人早已转回头去,只凝视着帐顶上面。
她拿瓷勺碰了碰男人干涸起皮,毫无一丝血色的唇,示意男人张嘴,男人没有动。
她顿了顿,眉头一皱,直接对着他的唇倒了进去。
因为男人没有承接,黑浓的汤汁顺着男人的唇角溢出来,晕染在男人白色衣袍的领子上,一大片暗污。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鹜颜也不管不顾,继续舀起第二勺喂了过去。
没所谓,这两日两夜,她都是这样喂的。
他一直昏迷不醒,一直没有知觉,喂进去的药汁一大半都流了出来。
她也这样喂过来了。
既然,他麻木不仁,她就当他还未醒。
加大剂量,总有喂进去的。
一勺接一勺,一勺接一勺。
唇角流下的药汁将领子濡湿了一大片。
男人始终没有反应。
当最后一勺喂完,当瓷碗里一滴不剩,鹜颜骤然起身,将手中瓷碗掷砸在地上。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瓷屑乱溅。
饶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床榻上的男人眼波有一丝漾动。
鹜颜转身走到房内的梳妆台前,抽开抽屉,取了一方铜镜,又“嘭”的一声将抽屉推关上,动作大得惊人。
返身走回到床边,将铜镜举到男人的面上方。
“你看看,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还认识自己吗?”鹜颜嘶声低吼。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是定定地望着帐顶,现在是定定地望着铜镜。
鹜颜重重闭眼,强自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睁眸正欲再开口,却蓦地发现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动,紧接着,沙哑破碎的声音低低响起。
“曾经我也这样待过她……”
声音又低又哑,鹜颜仔细辨了辨,才勉强听出他说什么。
她自是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他这次几乎死掉也是因为‘她’吧?
现在捡回一条命,却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因为‘她’吧?
虽然,她不知道后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跟‘她’有关。
一定。
这世上能让这个男人这样的,只有那个女人一人。
而且,康叔也说过,看到了影君傲不是吗?
堂堂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怎会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
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凌澜,你知道你跟蔚景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清楚,二十年来,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模样,从未,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的灰败,那种绝望的灰败。
男人依旧没有理她。
她眸光一敛,将手中的铜镜抛在被褥上
,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大力拉坐起身,她弯腰凑到他面前,逼视着他,沉沉望进他的眼。
“我告诉你为何?就是因为你见不得光的身份,就是因为你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是因为你必须受制于他人!”
“难道你没发现吗,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们那些人给的,你根本防不胜防!如果你不受制于人,如果蔚景不受制于人,你们又何尝会走到今天?”
“所以,凌澜,振作起来,将自己变得强大,将受制于人变成让人受制于你,这样,你才能保护蔚景,她才不会被他们伤害,你们才可能有未来”
鹜颜一口气说完,一瞬不瞬望着男人的眼。
男人同样看着她,许久,许久之后,骤然眉心一皱,干涸的唇瓣动了动,沙哑低语了一句。
鹜颜一怔,再次仔细辨了好久,才听出那句话似乎是。
“三姐,好痛……”
孩纸们莫急哈,正在事件扫尾的过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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