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些,你教唆公主去陷害一个无辜的小性命?”锦弦微微眯了眸子,倾身,凝着冬雨,声音冷冽。
冬雨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去,咬着唇瓣不吭声戏。
锦弦等了一会儿,猛地直起腰身:“来人!”
站在门口的叶炫快步进来,对着锦弦一鞠。
“将这个女人给朕拖下去,”锦弦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微微一顿后,又接着轻飘飘吐出两字:“杖毙!殓”
众人一怔,冬雨更是惊错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锦弦面色冷峻,决绝别过目光。
叶炫上前,将冬雨从地上拉起,冬雨苍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倒也未见求饶,只轻咬着唇瓣,一直一瞬不瞬地凝着锦弦,眸子里有水花在晃。
就在冬雨要被叶炫拖下去之际,凌澜骤然站了起来,“慢着!”
所有人一怔,锦弦更是眸光一敛,朝凌澜看过来。
叶炫顿住脚步,征询的目光看向锦弦,锦弦没有吭声,叶炫就擒着冬雨的手等在原地。
凌澜踱着步子,走到冬雨的面前,修长的大手掐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头。
冬雨惊恐地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凤眸深深凝了冬雨一会儿,凌澜薄薄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动人浅笑,倾身:“不是喜欢本相吗?不是一切的罪孽都是由喜欢本相开始吗?如此情深似海,如果本相这个时候不站出来,倒显得本相寡情了。”
冬雨一震,震住的又何止冬雨一人,众人皆是。
凌澜唇角笑容更大,蓦地松了冬雨的下颚,转眸看向锦弦,微微一颔首:“可否将此人交给微臣处置?”
锦弦怔了怔,掠了冬雨一眼,点头,“自是可以。”
“多谢皇上成全!”凌澜颔首,继而又转向冬雨。
“本相今日姑且饶你一条性命!”
什么?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锦弦一怔,冬雨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澜。
他放过她?
这个男人放过害死自己亲骨肉的她?
锦弦沉眸,微微抿了唇。
凌澜凤眸深深,似笑非笑,又接着开口道:“世人皆知,本相对女人一向怜香惜玉,更何况你如此衷情本相,本相又怎会让你死呢?”
众人错愕。
冬雨更是又懵又惊又喜,又难以相信。
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只睁着一双泛着泪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凌澜。
锦弦敛眸,眸色越发深邃。
凌澜唇角一斜,又道:“本相虽不能娶你,却也不忍心看你受情爱之苦。听说过双绝露吗?”
双绝露?
众人一惊,冬雨心头一撞。
“本相这里正好有一瓶,听说,此露之所以称之为双绝,因为可以绝爱绝后,饮过此露的人,不得心存情爱,否则会痛得肝肠寸断,也不得结婚生子,哦,不对,结婚可以有,只是这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而已,本相现将双绝露赐予你,也好让你断了心中对本相的念想,在这世上好好地活下去。”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冬雨更是瞬间脸色煞白。
原来,原来这个男人所谓的饶她不死,不过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绝爱绝后!
对一个女人来说,如果没有了这两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她就是靠对某个男人的爱支撑着,她憧憬着跟那个男人美好的未来,憧憬着成为那个男人的女人,憧憬着跟那个男人结婚生子……
如果绝爱绝后……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凌澜不徐不疾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拧开,递到冬雨的面前。
“不……不……”
冬雨慌乱摇头。
“不要……相爷……不要……”冬雨乞求地看着凌澜,摇头,见凌澜面沉如水,根本不为所动
tang,情急之下,她又扭头看向锦弦:“皇上求皇上饶命!”
锦弦瞳孔微敛,凌澜低低一笑:“本相已经饶你命了,方才你没听清楚吗?皇上说要将你杖毙!”
末了,眸色骤然一冷,大手直接掐起她的下颚,将瓷瓶中的双绝露尽数倒入她的口中,并且手指一点,击向她锁骨边上的穴位,让她想吐出都不行,直接吞咽入月复。
动作一气呵成。
大家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锦溪脸色发白,锦弦薄唇越抿越紧,冬雨呛得猛烈咳嗽。
鹜颜眉心微微一拧。
凌澜优雅地收起瓷瓶,拢入袖中,对着咳得眼泪都出来的冬雨道:“你走吧!”
拂袖转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冬雨泪流满面地看看锦溪,又看看锦弦,前者脸色苍白、自身都不保,怎敢多言?后者一脸沉冷,眸色深深、不知心中所想,却也未发一言。
落寞地垂下眸子,冬雨缓缓转身,摇摇欲坠地出了厅门。
厅里一下子静谧了下来。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还是锦弦打破了沉默,“锦溪,虽然此次事情是受冬雨教唆,但是,你身为公主,连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挑唆虽是她,所做却是你,你同样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锦溪早已慌乱不堪,一张小脸如同白纸一般,连嘴唇都毫无一丝血色。
锦弦顿了顿,眼梢掠过端坐在那里沉默不响的兄弟二人,才继续道:“罚你去太庙吃斋念佛三月,彻底反省思过!”
锦溪一怔,本想说,她才不要过古佛青灯相伴的日子,转念一想,要不是冬雨在前替她挡着,今日这事还不知如何收场?
显然,这已经是轻的了。
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多言。
而且,还不知道夜逐寒同意不同意这样?刚才对冬雨,那叫一个狠。
现在装装可怜,将此劫度过去再说。
心中略一计较,锦溪从座位上起身,虔诚地跪了下去,“锦溪知错,甘愿受罚!”
锦弦瞥了她一眼,又转眸看向凌澜:“不知右相对朕这样处置有没有什么意见?”
凌澜起身,对着锦弦略略一鞠:“但凭皇上处置,微臣没有意见!”
垂眸颔首的瞬间,眸底寒光一闪,掩匿在长睫下面。
锦弦微微一愕,不意他会如此爽快,心头轻轻一松的同时,转眸吩咐边上赵贤:“送公主去太庙!”
赵贤领命,来到锦溪身边,锦溪从地上爬起,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的夜逐曦,而对方却并未看她,眉眼低敛,不知看向何处。
锦溪弯了弯唇,随着赵贤离开。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锦弦抬手按了按自己隐痛的眉心,朝众人挥了挥衣袖:“都散了吧!”
鹜颜从座位上站起,凌澜疾步而出。
兰竹看了看脚边的食盒,没想到就这样完了,她还以为要审理很久呢,还特意将所有的证据都从偏院带了过来,谁知竟没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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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
蔚景手提着茶壶站在暖炉的边上,任茶壶里的水从壶嘴里出来,淅淅沥沥浇在烧红的炭粒子上,一颗一颗炭粒子的灭掉。
“夫人,这些让奴婢来做吧,夫人刚刚滑胎,要躺着才是。”
弄儿蹙眉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女人自从大厅回来,就这样,提了个壶站在这里灭火,其实想要熄暖炉很简单,只需将炉心的隔板盖上即可,怎需要用水?
而且,就算用水吧,一淋便是,又何须这样一点一点地浇,就像是搞着玩似的。
当然,她知道不是搞着玩。
这个主子心里有事呢。
看她红着眼睛、抿着唇,一副要哭出来,却一直隐忍不发的模样就
知道。
是难过吧?
无处宣泄,所以才这样,是吗?
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就像没听到一样,弄儿又心疼又无奈,上前,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夫人,去躺着吧,这样很容易落下病根……”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夫人……”
“你先下去吧,”蔚景蹙眉,转眸有些不耐地看着她:“受不住了我自然会休息。”
跟这个主子已有些时日,极少看到她冷脸的时候,见她如此,弄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轻颔了一下首,就退了出去。
蔚景又继续着手中动作。
可一会儿,门又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蔚景没有回头,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弄儿,本就心情不好,见她如此锲而不舍,就禁不住有些恼了。
“说了让我一人静一静,你做什么又……”
边不悦地沉声开口,边转头望过去,当一脸沉冷的男人映入眸底,她一怔,话,没有说完。
四目相对,他眸子里的冷色让她一颤,别过眼,她转回头继续手中动作。
男人走过来,伸手就要抓她的腕,她本能的一缩,男人便直接将她手中的茶壶接过,甩手掷在暖炉里。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茶壶碎裂,里面的水尽数撒泼出来,炭火浇灭的“咝咝”声响起,炭灰被冲得老高,弥漫开来。
蔚景不意他会如此,桌子就在旁边,他不放,竟直接将茶壶丢到暖炉里面。
本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如今又突然被炭灰入鼻,呛得蔚景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而男人却俨然没看见,大手抓住她的腕,修长的手指径直抚上她的脉搏。
咳嗽未止间,蔚景看到他瞳孔一敛,下一瞬,落在她腕上的手一紧,直接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逼视着她:“怎么回事?”
鼻尖差点撞上鼻尖,蔚景看到他眸子里血色妍艳绞着冷色昭然。
她有些吓住。
见她沉默不响,男人骤然嘶吼出声:“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孩子呢?”
蔚景痛得瞳孔一敛,感觉手骨几乎就要被他捏碎了一般。
“堕掉了……”
皱眉,她的唇抖了半天,才艰难吐出三字。
男人死死盯着她,胸口急速起伏,她看到他眸中的血色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妍艳,她心口一痛,别过眼,下一瞬,腕上蓦地一松,男人骤然将她推开,转身就往外走。
蔚景骤不及防,又加上身子本就虚弱,直直跌倒在地上。
夏日本就穿得不多,这样跌撞,臀部和背脊都是一痛,可这些都没有小月复和心痛来得强烈。
她蹙眉看向门口,男人一直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垂眸微微苦笑,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一股外力猛然将她裹起,等她意识过来,她已被人拉到面前。
是去而复返的凌澜。
蔚景有些意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竟然连脚步声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男人咬牙,一字一顿,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
明明可以保住,明明他已经将这个孩子保住了,不是吗?
不过他去了大厅眨眼的时间,她竟然又将孩子滑掉。
方才在大厅里,她说,无端被人害死?无缘的孩子?他当时脑子一乱,握着她的手,却不知道要探一下她的脉搏,等到她走了,他才回过神心急如焚想跟过来,却被锦弦喊住。
当时,他心存侥幸地在想,或许,她只是那么一说,她只是为了给锦弦施压处理锦溪那么一说而已。
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真的堕掉了月复中的孩子,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蔚景,你怎么做得出来?”
他看着她,轻轻摇头,
声音忽然低落了下去,眸子映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每一下闪烁都是激烈的情绪。
蔚景眸色一痛,垂下眼。
是啊,她怎么做得出来?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个做得出来,她下了多大的决心,鼓了多大的勇气,就像没有人知道,喝下药的那一瞬,她的心里有多痛一般。
当温热一点一点从腿心而出,当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一点一点从月复中剥离,没有人知道她的痛,不是月复痛,是心痛,那种拿着钢刀在铰,那种千百只手在抓的痛。
她痛得快要疯了,所以她不想躺着,所以,她必须忙碌,所以,她浇水灭炭,她必须找点什么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怕她真的会被痛死。
缓缓伸出手,攥住男人的衣袍,她怔怔看向男人的眼,艰难地开口道:“凌澜……让我靠靠,我快站不住了…….”
一边说,一边轻轻将脸靠向男人的胸口。
顾不上自己的自尊,也顾不上男人的怒火,第一次,她主动靠向他的胸口。
男人身子一震,下一瞬,双臂一裹,将她抱了满怀。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全部依附在男人身上。
当熟悉的气息入鼻,当男人的体温透衫而来,她闭了闭眼,一直隐忍不发的泪水终于夺眶漫出,她蹭了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咬着唇,哭得寂静无声。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男人的声音沙哑,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沉沉响在她的耳畔。
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她却感觉得到他的怒火,以及他微微薄颤的身子和双臂铁钳一般将她深裹的力道。
强自平复了很久,却依旧没能止住眼中的泪,她只得在他的胸口埋首不抬,鼻音浓重哽咽道:“他来得不是时候……我们……都要不起……”
“我们?”男人再一次放声而笑。
蔚景心尖一抖,这是今日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笑声,也是认识他以来,第二次听到他这样笑。第一次是刚才在大街上。
“你也知道是我们?你可曾征求过我的意见?”
男人声音沙哑破碎,绞着一丝嘲弄,似是在热讽她,又似是在冷嘲自己。
蔚景怔了怔。
征求过吗?
她以为,就算没有正面征求过,他也已然给了她答案,不是吗?
啸影山庄,两人欢好之后,他处心积虑地给她避子药,就算如他醉后所说,处心积虑,是因为怕她受伤,但是,给药,却是事实吧?
理智如他,不是也已经明确跟她说过,他要不起吗?
还有前日,她被锦溪设计差点滑胎,鹜颜将她从大厅抱回厢房的时候,她问鹜颜,为何要跟她抢着喝药,为何会以一个丈夫的身份站出来帮她?
鹜颜说,因为有个人想站,却不能站,那么,只有她站了,虽然,这个孩子实在不该来。
第一次,鹜颜跟她说这样的话,她震撼了。
也因为这句话,她想了很多。
她想,既然凌澜是那个想以丈夫身份站出来的人,就应该不会是那个将堕胎药弹进碗中喝下之人。
她想知道真相,所以,她留了下来,她将兰竹送到外面住客栈,自己以兰竹的身份呆在相府里面。
还有孩子,她月复中的这个孩子,她也想了很多。
的确,如鹜颜所说,这个孩子不该来。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其实,她很想要,很想要这个孩子,特别在她搭上自己脉搏,得知自己喜脉还在的时候,那份想要的心情是那样真实强烈。
所以,就算她做了决定,她依然犹豫,直到昨夜,这个男人的一句:“不是不想要,是现在要不起。”
她终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