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和林黛玉在王熙凤这里说完话之后,便带上平儿细心着人打包好的一堆糕点零嘴,开开心心地携手回贾赦院去了,只是两人刚刚踏进院门而已,又被在正房里坐着的邢夫人给拦了下来。♀
“迎丫头,刚刚秦显家的才把今年铺子上的账本送过来,还顺道进了几疋布料,说是知晓林丫头刚来咱们府里,想着这京里的天气不比扬州那里,她担心林丫头带来的衣裳不够,所以特地去寻了颜色素淡的来让林丫头做衣裳,我听着秦显家的话也没错,到底是该如此,昨日琏儿媳妇说了半天要找缎子的事,最终却不见半点影儿,倒不如咱们自己做一做,还能轻省些,妳们既然回来了,回头我让王善保家的去替妳们量一量身子,趁着年前赶一赶工,过年也有新衣裳穿。”邢夫人指着桌上的几本账簿以及一旁的几疋布匹,笑瞇瞇地说道。
“既是秦大娘细心挑选的,规矩上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这些颜色也的确合适林妹妹现在来用,连我看着都喜欢极了呢,太太,不如我和林妹妹都各做一套可好?”贾迎春笑着点头附和一句。
贾迎春方才已经仔细看过秦显家的送的布料只有米白、琥珀和杏黄等的颜色,而且一贯都是没有花纹点缀的布面,可见得确实有用心打点的,贾迎春也知按理来说,林黛玉初初来到贾府之时,虽是正逢母孝期间,可偏偏贾母仍然健在,她当然是不能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无端端惹人侧目,但也不好叫她连替母亲尽一丝孝心都不能够,可惜这一家子人全然没有顾虑到这一点,贾迎春心想,若非林黛玉有心隐瞒,那林如海又怎会认定贾家可靠?
贾迎春越想越是觉得一定要让林黛玉不能对林如海隐瞒事实,唯有让林如海知道女儿在贾府的艰难,他才不会轻易认为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妳这丫头真是胡闹,既是年节时候要穿的衣裳,怎能不喜庆一些?林丫头是不得已才如此,妳若跟着瞎起哄,小心老爷见了要恼妳不懂事。♀”邢夫人没好气地戳戳贾迎春的额头。
“老爷才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他从来就不记得有我这女儿呢,又哪里会管我穿什么用什么?便是昨日林妹妹好不容易来了,他都不曾想着要见上一面。”贾迎春闻言,只是勉强压下心中无端浮起的酸涩,嘟嘴不依地回道。
“妳浑说什么?!老爷虽说是个…好歹还算明白人情世故的,林丫头转到年后就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妳又不是不懂,老爷不见林丫头自然也是因着这个道理,林丫头,妳可别因为妳大舅舅不见妳,妳便心生恼意,以为他不喜欢妳,其实呀,咱们大房的人再浑也从没有二房那等不懂分寸的破事,我且不提别的,就说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宝玉,妳瞧瞧他都要八岁了,偏偏四书五经还读不完一本不说,日日只知黏在老太太身边,整天和屋里的几个丫鬟嬉闹玩耍,可怜我是生不了儿子,可但凡有能傍身的一儿半女,又得害怕学去宝玉那副作派,亏得迎丫头是个聪明的,不然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邢夫人先是对贾迎春嗔恼一番后,又摇头无奈地对林黛玉叹道。
“大舅母快别这么说,玉儿岂不知大舅舅一番心意,二舅母也说过叫我别与宝二哥一道玩闹,我更是不能不听了。”林黛玉微微羞涩地赶忙回道。
“我知妳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甭管妳二舅母她心里什么想头,这几句话倒是该听进耳朵的,也罢,咱们不提这些闹心的事,妳们俩先回房休息吧,别在这里冻着了。”邢夫人哪里不知王夫人特意对林黛玉一番苦心告诫的用意,不过既是目的相同,她也就不费心戳破王夫人的小心思了。
贾迎春听得邢夫人的话,心中顿时恍然,莫怪她会误会那位大老爷,实在是贾赦本就是个急中色鬼,又有许多不良行径,再加上对红楼的理解谬误甚多,以致于她忽略掉其他细节,话说荣国府里的规矩与宁国府相比还算是有模有样的,而唯一的例外还真只有与贾宝玉相关的种种了。
当贾迎春牵着林黛玉回到菲雪阁,留守的绣橘和鹦哥已贴心地快步上前迎接两人进屋歇息。
冬季时,一般大户人家因惧寒贪暖,是以除去必要的活动外皆甚少外出,几乎都如同贾府内一样,只是三三两两地窝在暖和的屋里看书或者闲聊,更有那一时兴起的还会信手拈来一首诗、一副画。
贾迎春接过司棋递上来的热茶,一壁暖手,一壁看向满脸忐忑地站在门边的鹦哥,转头对林黛玉说道:“按理说,老太太既把鹦哥拨给妳,日后她也算是妳的人了,如此一来,她原来的名字倒不好再使唤,妳不如想想替她换个什么名儿好。”
“嗯…我记得扬州每到春日就有许多杜鹃花,其中我最爱的便是紫色,不妨改叫紫鹃好了,二姐姐觉得这个名字如何?”林黛玉侧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说道。
“妳喜欢就好,左右是个让人叫唤的名字而已,主要的是能对主子忠心耿耿,紫鹃,往后妳可要好好伺候林姑娘,若是待慢她一星半点,别说老太太那里说不过去,便是我知晓了也要饶妳不得。”贾迎春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扫向得了新名字的紫鹃一眼。
“紫鹃谢林姑娘赐名,二姑娘放心,紫鹃往后一定会好好伺候林姑娘的,绝不敢叫老太太和二姑娘失望。”紫鹃连忙行礼回道。
贾迎春没打算听紫鹃说什么大话,只是不耐地摆摆手,让紫鹃同司棋她们一起退到一边去,自己拉着林黛玉回到东次间,正想着要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之时,忽地想起林黛玉从小体弱多病、药不离身,而原著中所提及的常备药品-人参养荣丸,昨日也曾听林黛玉讲过一回,只是如今林黛玉已不住在贾母那里,想来贾母也不会再叫人替林黛玉准备那些药材了。
“林妹妹,昨日听妳说过妳身子骨不算硬朗,平日都是吃着人参养荣丸养身,不过我想来想去,人都说是药三分毒,哪怕再好的仙丹灵药,终究不能长久,还不如在饮食上用心些才是正理,上次王太医来替老太太看病,曾不经意地说起燕窝是种不错的温补食材,若能日日吃些也是好的,明日我就叫文嬷嬷出去买些进来,我这里有小厨房,叫婆子每日熬上一盅给妳吃,假以时日,准保能养出个健康红润的俏丫头。”贾迎春说着就转头要向文嬷嬷交代这件事。
“这怎么使得?!我再不懂事也知道燕窝便是易得,却并非寻常人可用之物,又哪里禁得起我天天吃?二姐姐就快别忙乎了!”林黛玉惊愕地连忙出声劝阻道。
“妳说这什么话?!妳难道不知人若想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是最基本的条件,妳要不早些把身子调养好,又拿什么条件谈以后的事?所以这等大事还是得听我的。”贾迎春恼怒地反驳道。
“二姐姐,妳别生气,我不是要拒绝妳的好意,我只是担心…担心老太太她们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会不高兴我这样大费周章,要不等我写封信向父亲请示之后,二姐姐再行此事吧。”林黛玉着急地解释道。
“从京城到扬州,光是一来一往就要不少时日,难道妳要白白浪费掉这么久的时间?我看哪,还不如妳一边调理着身子,一边写信跟姑老爷说说,姑老爷就妳一个女儿,哪里舍得放着妳不管?而且我听说这燕窝本就打南方那儿过来,或者妳让姑老爷把东西送来也行,不过得吩咐他别送到老太太或二舅母那里去,若是送到那里,别说一两燕窝了,只怕妳连一口燕窝都吃不着。”贾迎春鼓着腮帮子,不置可否地闷声说道。
“这…父亲若送东西来,肯定会找可靠的家人,如此这般,难道他们还能昧下父亲给我的东西吗?”林黛玉觉得贾迎春的话有些夸大了,偌大的国公府怎么可能那么没眼见呢?
“妳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日后有的是叫妳明白的时候,听我的准不会害妳就是了。”贾迎春轻轻拍着林黛玉的头,叹道。
林黛玉眼眉轻蹙,心想这府里的人多、规矩也多,自然会有主子看顾不到的地方,不过那些下人真敢明目张胆地做那等偷鸡模狗的事吗?她想了半天,却又不敢十分断定对错,只好琢磨着捎信给父亲时,多少提上一提罢了。
这日此后,林黛玉也算安稳地在贾府住下来了,等几日过去,她才写下第一封报平安的信,托付王熙凤替她找人捎去扬州给父亲林如海。
贾迎春的洗脑好歹没有白费功夫,林黛玉此时已不再存有只要父亲知道她在外祖母家过得很好,父亲的心情就会跟着很好的想法,她把从第一日来到贾府之后所遇见的许多情况都当作话家常一样地写成文字寄给远在外地的父亲,不过也没有针对哪个人告状的意思,却是把贾迎春如何明里暗里指点她在贾府要如何才能平安过日子的事,一一说与父亲知晓。
贾迎春原不过赌着一口气,她不想看见什么木石前盟或金玉良缘那等没根没据的事情,又怜惜林黛玉一个娇弱的可怜人儿来到贾府却比留在扬州更无依无靠,故而苦费这番心思要把林黛玉拉出那个深渊,也没想到会阴错阳差地让林黛玉把她看得比贾母更重一两分,便是原著里那个一见如故的贾宝玉,如今也成为林黛玉日日冷眼以待的对象。
其实原著里的林黛玉虽是被评为清高自许、目无下尘之人,但好歹是探花林如海的女儿,怎可能真的不希望贾宝玉读书上进?若非因为在贾府寄居多年,加上后来父母双亡,家财被舅家所占,她一个孤女若不依靠贾母和贾宝玉的疼爱,又如何能过下去?不得已之下,她选择抛弃初入贾府的那份骄傲,开始学着与薛宝钱和平共处,接受贾宝玉的示好,只可惜王夫人始终不愿意接受林黛玉做她的媳妇,最后连原本对她有几分疼惜的贾母都因为她的放不开而心生不满,甚至默许了王夫人和王熙凤行那偷天换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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