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不提王熙凤此后的心境会有什么变化,且关心一下那从一早就旁观知晓贾迎春林黛玉俩丫头如何犯傻行径的邢夫人又是哪样心思…。♀
“太太怎么也不去说二姑娘两句,早上的事还不到午时就已经传遍半座府邸了,要真叫那些婆子没了捆儿就不好了。”王善保家的在王熙凤转往菲雪阁去后,见自家太太依旧端坐如山,不免疑惑了一句。
“我才不要去说呢,迎丫头是自己人又是个主意正的,她今日这番少不得是想在老太太面前露脸儿,让老太太明白咱们府里不是只有一个宝玉罢了,再者琏儿媳妇也是自己人,她们姑嫂难得能说几句贴心话,我何苦去凑那个热闹?”邢夫人淡定地抿了一口嘴。
“可是琏二女乃女乃素来最看不上太太的,好歹也进门两三年了,却从没正经来向太太请安过,太太还放心让她们姑嫂一处说话?”王善保家的仍一脸担忧地说道。
“因为我相信迎丫头,妳想想看,自从迎丫头她姨娘死去之后,她处处无不替我着想,虽说我一开始也不怎么相信她,偏偏那丫头像似不当一回事般,照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又像能知道我心事一样地出主意替我攒钱,妳是明白我的,在这府里,我是没有多少权力的人,可是没权不能没钱,要没她的主意,咱们能吃得好、穿得好?单靠公中那点份例,只怕连替老爷买副画都不够使。”邢夫人嗤笑一声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倒也是,别说太太得利,我们几个亲近的不也都跟着分一杯羹?我就怕二姑娘再有主见,毕竟年岁还小,万一不小心心被琏二女乃女乃唬弄了去,那…。”王善保家的半是附和半是劝诫道。
“哧!这谁唬弄谁还不知道呢,何况迎丫头以前有句话说得不假,我自己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将来一切还不得靠琏儿和他媳妇两人?以前原想着琏儿媳妇再怎么对我看不上眼,礼法规矩摆在那里,恁她再强悍也越不过去,又能耐我几何,所以也不曾给他们多少好脸色,如今想想也是,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摆着架子就把儿子媳妇推到别人那里啊,这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自己?只是叫我去巴结自己媳妇,我也是做不到的,既是做不到,便只有让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出马了。”邢夫人又一次嗤笑道。
“所以说,太太是让二姑娘去替您拉拢琏二女乃女乃的,可…二姑娘真的行吗?”王善保有些了然又有些狐疑地道。
“行不行得看了才知道,套一句迎丫头前日说的话,有些事不试不知,试了才知真假。”邢夫人怜爱贾迎春,又得贾迎春数年的暗示指点,哪怕还是很爱财,却更明白不能只看着这一亩三分地敛财,外面的银子才好赚呢,嗯…当然这是指正经路子的,那些邪门外道她也不敢沾上半点。
其实邢夫人心里更在意的是她出嫁那时,因为嫁妆一事而差点不再往来的兄弟,只是当初怪不得她心狠,毕竟她嫁的贾赦并非一般人家,贾赦再纨绔不堪,可好歹身上挂着一等将军的爵位,以致于她如何也不敢叫婆家人轻看一眼,硬是带走了家中大部份财产。
邢夫人还曾懊悔自己那时的年轻不懂事,她哪里会知道国公府里的水有多深?又哪里知道贾母当初会挑中她是为了替次子媳妇铺路?邢夫人有时想着她至今连管家权的边都模不到,心中总是一阵怨怼。
后来因贾迎春有意地引导和谋划,邢夫人把眼光放到府外,多方寻求到一个善经商的好手,又买下两三间铺子交由对方经营,现在一年也能四五千银两的收入,邢夫人手中有了足够的钱财之后,才自觉也有些底气,再加上贾迎春不知怎地打听到她娘家的事,还一直劝说她娘家的重要,劝她不妨送些钱回去给大哥大嫂,她想一想也听从了。
等到隔了个年,许久不往来的邢家大舅突然着人送来一车年礼,竟把邢夫人惊得又哭又笑的,还从来人口中得知她大哥大嫂收到那笔钱之后,就在外地开一间小铺子,如今收入也颇能自给自足,尔后依旧每年送车年礼过来,显然是已解开心结了。♀
王善保家的从小跟着邢夫人,哪里听不出她这番话里的许多感慨,想着她家姑娘一贯的聪明才智,便不再担心贾迎春摆弄不了王熙风的事,尤其是在一刻钟后听闻王熙凤连来拜别都不及地匆匆离开了,还带一脸茫然仓皇之色,便知道那位素有辣名的琏二女乃女乃似乎真被自家姑娘不知用啥法子给唬住了,兼之几日后又从外孙女儿司棋那里听来更进一步的细节,此时她才不由得暗暗地赞叹一句:两位姑娘的心思真是细腻,竟不声不响地就把人套了一个圈。
再说贾迎春林黛玉既是要到贾母跟前请罪,当然要表现十足的诚心才行,于是这日下午,贾迎春便吩咐司棋去寻了根竹枝,又吩咐稍稍修至不扎人之后,隔日早早就和林黛玉一起带着竹枝来到贾母院。
“二姑娘,林姑娘,妳们这么早就来了?怎地没和大太太一块儿过来?”当值的琥珀讶异地看着连袂踏进院门的两人,问道。
“琥珀姐姐,老太太起了没有?我和林妹妹负荆请罪来了,只是…想着待会儿人多…怪羞人的,只好早早来啦。”贾迎春扭着一双手指,羞涩地解释道。
“哎!我就说嘛,两位姑娘可不是那等没心肝的白眼狼,等等妳们要能多说几句好听的哄老太太开心,她心里头自然自在了,哪里舍得罚妳们?”琥珀一壁叫小丫头打起帘栊,一壁笑着陪两人进门。
屋里犹自一团混乱,原是贾母刚起,鸳鸯正领着丫鬟婆子在东稍间里伺候贾母梳洗,西次间那里的贾宝玉与碧纱橱里的史湘云却还未清醒,贾迎春和林黛玉看了看四周情况后,便乖巧地站在那里等候贾母出来。
不多久,屋里的一众婆子丫鬟退出门外,贾母才由鸳鸯珍珠扶着出来到正中央的罗汉杨上坐下。
贾母明是瞅见两个丫头垂首站在那里,却也不如往日那般主动发话,径自接过鸳鸯递上来的热茶,接着传来杯盖有一声没一声地划过杯缘的声音。
贾迎春心想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儿,便硬着头皮将身后司棋手上的竹枝拿过来,然后抿着嘴巴,缓缓地跺到贾母跟前跪下,当然林黛玉也随后跪在她身侧。
“老太太,孙女向您负荆请罪来啦,您老大人有大量,原谅孙女儿昨日的无心之过吧,是孙女儿猪油蒙了心,才会嘴上无状,惹老太太伤心了。”贾迎春低着头,语气怯怯地叩头道。
林黛玉更是早已热泪盈眶,伏地叩拜,道:“玉儿也向老太太赔罪啦,昨日都是玉儿一时口快,连累了二姐姐,还伤了老太太的心,请老太太责罚吧。”
“妳们俩知错就好,只是拿根竹条做啥?我这屋里可不兴打人这事儿。”贾母看着泪眼汪汪的两人,气是气过了,要说不心疼也是假的,不过她又瞟一眼贾迎春手上的竹枝,心下不免感到疑惑。
“因为孙女昨日想了一下午啊,想着既是负荆请罪,少不得要背上荆棘之类的东西才显得慎重,可惜孙女在府里实是找不着什么荆棘的,最后只好用竹枝代替了。”贾迎春一脸正经地回道。
“妳这猴儿,这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闹我的,要不要我命人去替妳寻些荆棘来呢?真是光会浑说一通了,怎不想妳一个娇女敕女敕的姑娘家要被那东西伤着了该如何是好?罢了!罢了!快起来吧,我不恼妳们就是了。”贾母闻言,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又看着一根竹枝在那里晃呀晃的,实在不象样,只得唤来小丫头把那碍眼的竹枝给扔了出去,并赶忙地让两人起来说话。
“老太太真不气我和林妹妹了?”贾迎春偏还不敢置信地偷偷抬起眼,小心探问道。
贾母还没来得及应话,另一边又传来一阵急乱的声音,众人一看,却是刚刚起身的贾宝玉。
原来是听到贾母笑声惊醒的贾宝玉跑出来了,贾宝玉原听得贾母笑得极开心,以为有热闹可看,他才急急地跑出来,哪知却见到贾迎春二人跪在那里,向来爱惜女孩儿的他自然心疼不已,连忙就要上前扶人起来。
贾宝玉原本还想要先去扶起林黛玉,不过因突然忆起林黛玉从来就不愿他太接近她,才及时转而拉着贾迎春的手,作势要扶她起身,嘴里更是着慌地喊道:“唉呀!二姐姐和林妹妹怎么能跪在地上?妳们快些起来吧!老太太肯定早不气妳们了,妳们又何苦折腾自己?”
贾迎春顺势就着贾宝玉的手站起来,一旁的林黛玉也叫雪雁扶了起来,两人又讨好地向贾母福了福身。
只是鸳鸯见贾宝玉竟赤着脚走出来,深怕贾母等等又要着恼,便一边喊着:“宝二爷怎地就这么出来了!?袭人,妳还快带宝二爷进去更衣梳洗?”一边飞快唤来侍候贾宝玉的丫鬟哄着贾宝玉回去梳洗。
“宝玉真是的,你这么急着出来做啥?没得叫人替你担心呢,快些回去梳洗吧,老太太刚刚也说不恼我们了,你就别瞎操这个心又反叫人受你连累。”贾迎春见贾宝玉微露不舍之意,便连忙跟着低声劝道。
贾宝玉向贾母瞧去,见她虽面色微淡,可又不见浮上怒意,这才放心地随袭人回去梳洗不提,又不久,睡在碧纱橱内的史湘云也起了,贾探春贾惜春并王夫人等人亦前来向贾母请安,顿时贾母房里已似平日一样地热闹起来。
而前一日的不快在贾迎春林黛玉卖萌装乖和贾母有心轻轻放过的默契之下,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唯有没赶上这段过程的史湘云见前一日明明还令贾母气恼不已的罪魁祸首,今早居然又没事人一般地在贾母怀里笑闹讨好,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郁闷。
话说贾母虽打消了扶持贾迎春青云直上的念头,但到底还顾念她是自己的亲孙女,是荣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凡事不好闹得太难看,再者,如今贾母年纪越大越喜欢看到儿孙环绕膝下的场面,既然贾迎春已主动俯身求好,又比往日更活泼巧言,她更不会再紧咬着错处不放,只当人难免胡涂一时,知过必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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