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刚回到家门,一名小厮随即匆匆前来,向他转述大老爷贾赦让他一回来就先去书房一趟,贾琏心中纳罕,心想不知道老爷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东西,所以叫他去,要他想法子弄来。
贾琏一边思索着近来京城里是不是哪里又传出有古董珍品的消息,一边往贾赦的书房走去,贾赦院虽然占地不大,可是贾赦的外书房倒是不比贾政的外书房小,只是可惜贾赦不喜欢做文章,这个地方倒是用来和小妾们调笑的时候多一点。
这不,贾琏刚让守门的小厮进屋禀报,不久后,只见一个丫鬟低头侧身地自屋里出来,匆匆向贾琏福身请安后,便小跑步地溜掉了。
那丫鬟离开后,小厮方又匆匆出来请贾琏入内,贾琏抚额一叹,大步流星地跨进书房的门,只见贾赦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斜躺在大椅上,见了贾琏也未挪动半分。
“老爷找我有事?”贾琏悄悄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却是因贾赦一副平静闲暇的模样,叫他心里越发没底,语气也显得小心翼翼。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还是我儿子呢,整天混在那个院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叔才是你老子!”贾赦猛然坐直身子,轻蔑地回道。
“儿子哪里曾这么想过?老爷可别误会了,若不是媳妇被迫要管家,儿子又怎敢不在老爷跟前尽孝。”贾琏连忙低眉顺眼地陪笑道。
“哼!你那好二婶心里盘算着什么,她当我不知道吗?只叫你们夫妻俩心里头门清,别把心呀肝的都给了人家,怎地被人卖的都不知道。”贾赦犹自嗤笑一声,顺势起身走向窗台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窗外一眼。
“老爷放心吧,我那媳妇她心里明亮着,哪里可能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只不过她也同儿子说过,她知道老爷太太在老太太跟前的为难,咱们做小辈的人,旁的虽做不到,不过替老爷太太好好看住这个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却万不能叫老爷太太误解了她才好。”贾琏这一席话倒也算有点表忠心的意思,谁叫这个家里就是这般情景,全家人捧着个宝贝玉,倒让其他子弟都成了陪衬。
“算她有心了,哎!不说这些破事,我找你来是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贾赦摆摆手,这两年儿子媳妇的表现,他不是没看见,只是火气一上来就难免有些口不择言。
“老爷请说。”贾琏一听说有正事,态度立刻变得恭谨许多。
“你应该知道林姑老爷快要回京的消息吧?”贾赦才开口说了一句就又停下来,等见到贾琏一脸疑惑地点点头后,他才接着道:“林姑老爷那日暗地里另派人送给我一封信,他说如今咱们家总这样下去终究不妥,尤其是你长到二十多岁,还连点正经差事都没有,没得叫个大男人跟着媳妇管家的道理,所以呢…。”
“老爷,我也不愿意输给媳妇啊,不过…以前老太太认定珠大哥会读书,能做大官,所以要老爷把国子监的名额让给他,使得我后来只能在族学里勉强认了几年的字,等到珠大哥不幸病逝之后,这国子监的名额虽是空了下来,可惜我年纪也大了,便是有心想再进学,单单想到得跟着一群小孩子念书,实在是觉得有些……再说,我也自认不是什么念书的料子。”贾琏闻言,颇为尴尬为难地应道。
“我话都还没说完咧,你急着解释个什么劲儿?敢情你是在怪我当年不该把国子监的名额给你珠大哥?!”贾赦不耐烦地打断贾琏的话,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哎!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刚听到老爷提到林姑老爷,我以为老爷打算叫我去跟着林姑老爷读书,所以才这么说的嘛。”贾琏无辜地挠挠头发,说道。
“哼!我也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子!只是林姑老爷说,其实想当官的话,并不是只有科举进仕一途,又想着你也没多少本事能做什么高官,做个有实权的小官倒还使得,所以才写信跟我说道,他此番进京,皇上应是不会再派他去外地任职了,不过无论皇上打算任他什么官职,到时在他手底下替你安排个妥当的职务却也不会太难,你若肯用心随他好好学习几年,早晚总有出头之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贾赦再混也还没混到自己儿子什么品性的地步,所以对于贾琏的一番告白,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既然有这么好的事,老爷怎么不替自己考虑一下?再说我除了口才还算伶俐一点,还找不出其余什么本事,总不好叫我天天拿话哄骗人家吧?”贾琏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可是又不可讳言地有些心动,毕竟他虽是官身,却不过捐来的五品同知,表面上好看而已。
“我已经混几十年了,便是年轻时候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早废了,倒不如让你出去闯一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林姑老爷肯帮忙也是看在咱们这几年待侄女一向不错的份上,说白一点,这机会是你媳妇妹妹替你挣来的,你可千万好自为之,别像老爷一样,这辈子只能浑到底了。”贾赦说到这里,语气里隐含着一股怨气,虽说这股怨气不能轻易发作出来,却阻碍不了他时不时地想一想、磨一磨罢了。
“儿子省得,老爷放心吧,就算您不说,我也不敢亏待迎妹妹和林妹妹,而且光看迎妹妹那副刁钻样儿,我哪有本事叫她吃亏啊。”贾琏讪笑地应道。
“混账东西,这种话也能乱说?那是你亲妹子!”贾赦没好气地伸手往贾琏后脑勺一拍,怒斥道。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贾琏赶忙缩起脖子,连声否认道。
贾赦见贾琏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气就打不过一处来,索性抬脚一踢地把人赶出书房。
贾琏倒也真是肉不疼皮不痒地顺着老爷子的脚就飞快跳出房门,待一站定后,又不忘转身对房门作了一揖,接着才笑瞇瞇地从容离去。
贾琏一脸笑容地回到小院,平儿见着他心情极好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希奇,她是知道贾琏先前去了哪里的,心里便想着不是说被大老爷叫了去?难道今儿去不是挨骂的?还是大老爷又空头许了什么好处?要不二爷怎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王熙凤见到丈夫笑盈盈地进了门,脚下又一副快要飘起来的样子,她也是一脸惊愕,不停地打量着贾琏,许久,才开口道:“二爷不是去见老爷吗?可是老爷又看上了什么好东西,叫你回来讨银子的?”
“这回老爷可没要钱,不止没要钱,还说了件好事。”贾琏淡定地坐下来,不等平儿上前伺候,自己就倒了杯茶,一连喝下数口。
“哦?什么好事?”王熙凤不太相信向来只见得到美色和古董的公公会有什么好事分享给自己的丈夫。
贾琏见王熙凤一脸质疑的模样,却也没半点着恼之意,反而很有耐心地把贾赦的话以及自己回来这一路上琢磨出来的事,都一并同王熙凤说了一遍。
王熙凤本就是要强好脸面的人,听到贾琏可能有出头的机会,哪有不欢喜应允的理?又想到这还是自己平日肯与林黛玉为善所致的结果,心里更是乐得直念着这两年她对林黛玉那样掏心掏肺的护其周全,真是一点都没白费功夫。
“照你这么说的话,往后我对林妹妹就该更好一点,要知道林姑老爷只有林妹妹一个亲闺女,哪怕如今多个儿子,可是心里必然仍想着把好的都留给林妹妹,不比我大伯,自家人都尚且顾不来了,哪里能顾及得到我们?”王熙凤笑逐颜开地道。
“那是自然的,只是不知道林姑老爷以后会坐到哪个位置,朝廷的事我也不大懂,恐怕将来还有得学呢。”贾琏亦是笑容未减地说道。
“二爷真的有什么不懂的,不是还有女乃女乃娘家的老爷可以请教吗?就像女乃女乃说的,本来二爷与女乃女乃娘家关系最是亲近,这种事合该请娘家老爷帮忙打点的,可惜娘家老爷要顾全的事太多,便连远在金陵的姨女乃女乃外甥都得管上一管,反把眼前的给忽略了。”平儿端着茶果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免不了插几句话。
“只怕不是二叔没想过帮二爷谋个正经差事,不过因着二爷没成亲前就闯出了纨绔的名号,所以二叔才不敢提这等事,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吧?”王熙凤听见平儿的话,不知怎地心有所感地回道。
“咦?我有这么差!?那当初他怎么还同意妳嫁给我?”贾琏似乎是第一次听见王熙凤这么不客气的话语,有些不可思议地探问道。
“还不是二叔和三叔怕担心我嫁得不好,怕别人背后说他们如何对不起我那早逝的父母,而且姑妈为了…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劝说保证,二叔是个聪明人,自然很是愿意的。”王熙凤眼眸一黯,淡淡地回道。
“唉!原来女乃女乃心里真是嫌弃我的,不过怎么说呢,好不好都是几年夫妻了,女乃女乃心胸宽大又替我生了个女儿,少不得日后改头换面、奋发向上,替女乃女乃挣个名副其实的诰命才是正理。”贾琏见王熙凤没来由地沮丧起来,竟是厚颜地打恭作揖,试图要哄王熙凤开心。
“你这人真是…什么诰命不诰命,若说我不在乎,肯定是唬人的,不过我更希望二爷脚踏实地的正经做事,别像宝玉那样,人人都说他生来尊贵,将来会有大造化,但是像二妹妹说的,这天底下有谁家男儿的造化是在内宅的?说出去没得笑掉人家大牙,可惜咱们府里没人劝得动老太太,也就只能那般过了。”王熙凤被贾琏这么一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地娇嗔道。
“女乃女乃教训的是。”贾琏又连连作揖,一本正经地回道。
按理说,王夫人和王熙凤能在荣国公府耀武扬威,背后依仗的人是王子腾,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靠得也是王子腾,可是看起来,王子腾似乎从未真正替自己两个妹妹做过什么正事,要不然贾琏怎会一直只有个捐来的同知?凭贾琏颇知机变、能言善道的性子,若能走一走门路,未必没有个实差可做,可是叫人不解的是,原著中的贾琏终其一生都不曾有过这等机缘,究竟是真因为他太扶不上台面,亦或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情况,实已不可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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